虚伪的爱情对峙 我依旧没敢回头,我害怕看到我那朝思暮想的坚毅的脸庞,我害怕看到他嘴角 淡漠的笑容,我害怕看到他眼里温柔的光芒,我害怕自己看到后情难自禁,不顾一 切地疯狂沦陷。 到海口已经是深夜,我飞也似地赶往他的住处,心里兴奋又紧张。当我站在他 家门口的时候,心几乎要蹦了出来,我能够想像到他愕然惊喜的样子,我会用力冲 进他的怀里,再也不放开。我要他说爱我,要他吻我。我深吸口气,笃笃地敲响了 门,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又敲了几次,依旧如此。狂热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美好的想像全部冷却了。我颓然地靠在门上,因为情绪的巨*** 动令我疲惫不堪, 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我滑坐在地,抱着双膝,无助地想:我要等他,也许他很快 就会出现在眼前,也许很快……很快…… “姑娘?姑娘?” 我迷茫地睁开眼,一个陌生和蔼的老太太正关切地望着我。我甩甩头,清醒了 很多。看看外面,天已经亮了。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这里睡了一整晚,那何希南呢?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找我的朋友。”我指指门说。 “你说的是那个姓何的男人吧?” 我一怔:“对,就是他,我就是专门来找他的。可是他好像不在,我就等了他 一晚。” “唉呀,他已经搬走了,不在这儿住了。” “什么?搬走了?” “是呀。他是我的房客,一个月前,他就搬走了。” 我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说:“您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么?” 她皱眉想了想,说:“我记得他好像说他要回……回……” “是不是南京?”我追问。 她点点头,“对,是南京,他说他要回南京去。” 我颓丧地靠在墙上,一下子所有的期待都烟消云散。他没能等到我,他走了, 回南京了。老太太说:“你可以试试去南京找他嘛。”说着她打开门,里面空荡荡 的,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流下泪来,物是人非,来去匆匆。转眼之 间,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竟变得这般空旷。意外的是,阳台里的那几盆植物还在, 可惜已经枯萎了,曾经挺拔的肢体无力地垂着,干巴巴地皱在一起,根部依旧扎在 没有养分的泥土里。望着它们,我的心一阵阵地绞痛。 “你是他女朋友么?”老太太问道。 我抹掉泪水,点点头。 她叹口气,说:“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待人热情善良。姑娘,去南京吧。不 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别放弃,快去吧。” 她的这一番话,好像一点星火,瞬间把我冷却失落的心点燃,令我充满勇气和 信心。我会找到他的,不管是海口还是南京,我都一定会再见到他,一定会的。而 他也一定在南京的某个地方等着我,我们也许会在熙攘的街头相遇,在咖啡馆、酒 吧、公园、车站、饭店……任何一处可能相遇的地方相遇。 离开前,我上前拥抱着那个老太太,真诚道谢。订完机票,发觉还有近四五个 小时的时间需要打发。在候机大厅转了一圈,买了本杂志翻看,赫然一副假日海滩 的彩色图片突现眼前,我禁不住想起海边那座神秘小屋,还有那个充满幻想的蓝色 房间。看看时间还早,我直接搭车前往那里,也许这次过后,将不再来。 今天风很大,天阴沉着,压得低低的,让人换不过气。这样的天气,假日海滩 上的人更少了。我快步走着,任凭海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紫青色的海水层层涌 向岸边,海浪不断地涌过来,掳走岸边的沙砾,就好像生活里的一些事一些人,来 了又去,聚了又散。 很快,那间房屋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阴沉的天空下,它显得有几分落寞孤寂。 我熟门熟路地登上岩石,大门紧闭着,我再一次来到那扇矮窗前,窗帘被夹在两侧, 光线落在地板上,影影绰绰的。猛然,我惊愕得几乎无法置信,诧异得无法呼吸, 身体因为这突然如雷的惊诧而剧烈颤抖。天!我居然看到了我自己,那不是别人, 是我,真的是我。那眼睛鼻子眉毛,那神态嘴角笑容,那个我亭亭玉立、巧笑倩兮 地坐在一幅画卷里,里面有淡淡的夕阳余晖,自由的海鸥,雪白的浪花和灼灼闪亮 的贝壳。淡淡的余晖在我的面孔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竟是那么祥和那么美。当 我的视线落在地板上的那只烟灰缸的时候,我震惊得几乎跌倒在地,那是……那是 那个冬天我在联谊商场里买给钟瑞的,我清楚地记得上面有两条美丽的小鱼,当时 我就在想,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烟灰缸以及四周扔满的肮脏烟头,地上散乱地放着几支长短不一的画笔和瘪了 的颜料瓶,那些涂抹过了的纸张也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还有很多东倒西歪的空酒 瓶,一片狼藉。我的脑袋里像是涂满了白色的油漆,刺眼得令人昏厥。我知道,那 个曾经让我朝思暮想苦苦思念的男人在这里,在这个仿若孤悬世外的海边无声地存 在着。 是他! 是他! 一定是他! 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猛烈地撞击着我,我紧紧地抓着窗棂,指尖紧抠着,不敢继 续想了,不敢再看了,不敢回忆了。我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只觉得四肢无力, 而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在缥缈的梦中。那一刻,我所有的思想完全停止了转动, 心底的柔情瞬间奔腾而出。他风俊的身姿,模糊不清的笑容,深邃的眼神,抽烟时 自若的神态,这些都是那么清楚,那么真实。突然我惊觉地发现,其实他一直在我 心里,一直在,即便是我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他依旧在我心里最深最深的那个地方 无声地默默地存在着,无论是谁,都无法将这个位置取代。心里关于他的那个伤口, 剧烈地疼痛起来,迸出刺目的血来,纽绞着撕扯着的疼。那些关于钟瑞的点点滴滴 如洪水般地朝我涌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是怎样将我覆盖,将我席卷。 此刻,我竟异常渴望见到他,好想知道这么多年来他过得好不好,还要亲口问 问他为何不辞而别。我无法抑制内心的狂跳,我无法抑制呼吸的急促,我几乎迫不 及待了。我猛地抬起手,准备敲响挡在我们中间的那扇门。可突然又想到如果真的 是他,我该怎么面对?我紧闭着眼睛,不敢想像门开的那一刻,我怕我承受不了, 更怕世事难料。终于,我的手颓然无力地落下,心情竟意外地平静了,那泛滥的奔 腾不息的狂潮在血液里一点点融化、消散。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心头一阵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天更阴沉了,海水却意 外地平静了,望着海的尽头,是那么苍渺。连成一线的天地间,写满了哀愁。我呆 呆地坐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下午的飞机,忘记了南京,也忘记了自己。 与此同时,身后一直紧闭着的门居然开了。吱哑的声响比巨大的海浪声还要强 烈,虽然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可是这声音还是让我的心怦然悬起,随即开始 没有规律地狂跳。 我不敢转身,不敢回头,浑身上下紧张慌乱。我只得僵立在原地,不知是走还 是留,潜意识却让我继续等待。这一刻异常安静,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已沉睡,时间 也静止下来。我拼命地呼吸,好保持清醒自如。 “亦静?”很熟悉的声音,可却比过去还要沙哑,甚至……甚至是有点苍老的 感觉。 我激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熟悉的波浪拥挤 着冲了过来。我紧咬着嘴唇,泪水不自禁地落了下来,不知是喜悦还是辛酸。我依 旧没敢回头,我害怕看到我那朝思暮想的坚毅的脸庞,我害怕看到他嘴角淡漠的笑 容,我害怕看到他眼里温柔的光芒,我害怕我看到这些后情难自禁,不顾一切地疯 狂沦陷。 第三十章要爱,就来真的 我立在窗前凝望雨中的海,格外凄切伤怀,勾起许多哀伤的往事,一幕幕循环 地播放着。可此刻出现最多的居然是与何希南相处的那段日子的片段,我明白自己 真的很爱很爱他。 “是你吗?亦静。” 我闭上眼,深深地呼口气。然后轻轻抹去泪水,挣扎着抚平自己忐忑激动的心 情,勉强做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过身去。 “钟瑞……”我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他,心里一阵酸痛,简直要痛苦得死掉了。 钟瑞变了。 那头浓密飘逸的发变得稀疏糟乱,两鬓已染上了苍白,乱蓬蓬、张牙舞爪地飞 舞着。他的额头眼角已被岁月无情地印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曾坚毅俊朗的脸庞 如今松弛塌陷,是那么的苍老不堪。他瘦了,单薄的身体上罩了件破旧的外衣,佝 偻着背,打着赤脚。继而,我的视线落在了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上。它们暴着青 筋,皮肤粗糙不堪,还余存着裂过了又愈合的伤疤。 怎么可能? 这双手曾经修长而柔软地抚弄着琴弦,曾经是那么温柔地抚摸着我,又曾经那 么温暖地保护着我。可是,可是它们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怎么可能? 钟瑞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惊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不堪的双手,然后很尴尬 地把它们藏在身后,对我勉强地笑了笑,那笑容竟是那么陌生,那么衰老。 我再也按捺不住。 “不!”我大喊着,上前一步抓起他藏在身后的双手。我捧着那双斑迹点点的 手,再也无法控制我的悲痛与辛酸,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那双手上,仿佛烫伤了他手 上的疤痕,也烫伤了我的心。 我从轻轻地哭泣,到不可抑制地号啕大哭。 我不是哭我多年的思念与所遭受的悲伤,而是哭眼前的这个钟瑞。昔日那个深 情款款,虽沧桑但俊朗坚毅的钟瑞去哪儿了?那个坐在朦胧灯下用沙哑的声音轻唱 着爱情的钟瑞去哪儿了?那个挺拔高大淡然的钟瑞去哪儿了? 那个钟瑞再也回不来了! 仅仅是几年的时间,他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生活,居然 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心疼,我心惊,我悲伤,我肝肠寸断。 钟瑞无声地看着我,然后迟疑地将我拥进怀里,粗糙的手揽着我的腰。我埋在 他的肩窝里哭泣不已,记得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就是以这样的姿势哭泣着,那时候他 是多么俊朗且富有魅力。可是,现在的他更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他的衣服蹭在我的脸上,熟悉的烟草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怪异的夹杂 着酒气的腥味。这令我深刻地意识到,记忆中的钟瑞真的消失了,而眼前的这个人 更像是个陌生人。他与我心底的钟瑞有着天壤之别。 哭了好久,可眼里依旧泛酸。伏在这个相思已久的怀抱里,却觉得是那么的不 自然。我不着痕迹地离开他的怀抱,抹去泪水。 “这些年你是怎样过的?”我发现他的眼睛失去了明亮的光泽,变得浑浊不清。 钟瑞一直注视着我,良久才深深地叹气,眼里闪现着无奈且疲惫的神色。 “一言难尽。” 我看着他风霜满面的脸庞,心底一阵抽搐,然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呢?”我追问道。 “嘉茹?” “是的,她醒过来了么?” 钟瑞无奈着苦笑,然后摇摇头。忽然颓废地坐在门前的石板上低声说:“我想 她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我望着他,有很多这些年来遗存的问题想问。曾经的我四处寻找,他不知去向, 如今他就在我眼前,但是我又不知道该说问什么,从哪里问?我努力寻找着问题的 出口,可是一片迷茫。 “你过得还好吗?”钟瑞抬头望着我说。 这么一句轻轻的问候,令我又不可抑制地流下眼泪。我急忙转过身,掩饰着抹 去眼泪,说:“我过得很好。” 钟瑞欣慰地笑笑:“那就好。” 我不明白他的这句“那就好”是什么意思,是他心底那份对我多年来的歉意得 到了抚平,还是一句没有意义的答话或是其他? “你们住在这里?”我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嗯。”钟瑞犹豫了一下,才又说:“进来坐。”然后就先走了进去,那佝偻 的姿势有些丑陋。 我怔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开灯,昏暗暗的,还有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房间布置得虽然简单, 但是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房间的地板全部是蓝色的,摆设也均为蓝色色系。 我有些疑惑这房间为什么要全部弄成蓝色调,钟瑞并没有看出我的疑惑,只是 拉开灯,却没亮,他随即恍悟地笑笑,要我先坐,他去弄电源开关。我对他点点头, 看着他又打开门出去了。我这才在客厅里的那一排蓝色的沙发上轻轻坐下,感觉沙 发上湿乎乎的。环顾四周,发现在矮窗前被遮拦的视线是摆放着一台破旧的电视和 一台小型的收录机,旁边竟然放着当初我送他的那只水晶烟灰缸,依旧透亮,却物 是人非。 客厅里两个房间,其中的一个门是关着的,大概是卧室。另一个则敞着,我走 到那扇矮窗旁,仔细地看那幅画。“喜欢吗?”钟瑞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似的, 竟失去了真实感。我忍不住回头看着他,此刻我竟异常期望看到的是原来的那个俊 朗淡然的他,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钟瑞。可是,立在门口的现在的这个钟瑞令我难 过得失望,这巨大的落差让我无法思考。 我悲哀得不再看他,低声说:“你为什么画它?” 钟瑞沉默了很久,即使我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房间里非常安静, 海的呼啸隐约着透过窗传了进来,嗡嗡地响。他无声地望着我,眼睛却湿润了,随 即轻握住我的手,缓缓地将我拉进怀里。他在我的耳畔微微地叹息,用一种很轻很 轻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想你。” 我的身体禁不住一震,心剧烈地被撕扯着,泪水汹涌。这一刻,我心底多年来 的纠缠仿佛化成了垂落的流苏,顺畅得没有一丝阻碍地梳解了,变成美丽的线条, 根根顺滑且温暖。我环上他不再坚实的腰,低低地啜泣,泪水很快弄湿了他的肩, 又被我脸部的温度惹得热烘烘的。 “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那已经是过去了。” “钟瑞,你回答我,别这样敷衍我。” “那样不是很好吗?” 我忽地离开他的怀抱,深深地注视着他。 “钟瑞,你太自以为是了!你知道吗?我四处找你,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下一点 线索呢?”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闪烁复杂,我几乎看不出来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非常奇怪,既而有些绝望:“你已经另有深爱的人了,是吗?” 我没料到他突然这么一问,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对你好吗?”他凝视着我问道。 我黯然地垂着脸,无法言语。好半天,才微微点了点头。其实这是真心的,何 希南对我的爱天地可鉴。 这时,天空终于下起了雨,哗啦啦地作响。我立在窗前凝望雨中的海,格外凄 切伤怀,勾起许多哀伤的往事,一幕幕循环地播放着。可此刻出现最多的居然是与 何希南相处的那段日子的片段,我明白自己真的很爱很爱他。 而对于钟瑞,我只觉得心痛悲哀。我找寻了他这么多年,就是渴望能够*** 见 到他。可如今终于见到了,我却不觉得快乐,虽然我激动得颤抖,可我丝毫没有快 乐可言。这次的不期而遇是给我的一次希望么?为什么我却比先前更加绝望了呢? 我苦苦地思索着,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在我的要求下,钟瑞打开了卧室的门,我见到了章嘉茹。她依旧美丽,长长的 睫毛,眼睛恬静地闭合着,挺直的鼻子依旧显示出她的傲慢,丰满的胸部微微起伏, 这是证明她还活着的信号。她端端正正地躺着,像一个熟睡的公主,不知忧愁,不 知疾苦。她这样的存在究竟是给爱她的人希望还是绝望? 我不由地看了一眼钟瑞,他眼神木然地望着章嘉茹,没有什么表情。此刻的他, 更像是一具木偶,僵硬无味,失去了灵性与柔软。曾经一个多么美好的男人竟成这 般模样,我不愿再想下去。 “钟瑞,能告诉我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没有看他,依旧注视着画中那 张笑脸。 钟瑞叹口气,倚墙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 口,熟悉的烟草味又回来了。 我贪婪地呼吸着,眼角扫到那一堆空酒瓶上,问道:“这些都是你喝的?” 他默然地点点头,然后胡乱地抚抚脸,便开始向我讲述他这些年的生活历程。 原来钟瑞卖掉BAR 后,便带着章嘉茹四处求医问药,几乎把大半个中国跑遍了, 也几乎把专医名诊寻访完了,可得到的除了摇头便是惋惜与规劝。 然而钟瑞并未灰心,继续打探着。可是由于四处奔波再加上医药费用,几年下 来花销很大,他的积蓄所剩无几。捉襟见肘的日子让钟瑞寸步难行,为了生存,为 了医治章嘉茹,钟瑞只好四处寻找工作,好不容易在一家公司寻到职位,但是他在 上班时间因为担心家中的章嘉茹,一次大意的疏忽,弄错了金额,导致公司赔了一 笔钱。 为了赔偿损失,他必须努力赚钱,可那个地区的企业都不敢录用他,无奈之下, 他只好去做苦工,什么搬水泥、扛石块、拉砖瓦的粗活他都干过。毕竟苦工的工钱 很少,有时候一天累死累活地下来,还不够章嘉茹的一罐针水的费用。于是,钟瑞 便白天去干苦工,夜晚在人行道、天桥下弹吉他卖唱,以求人们的怜悯与施舍。 多年来忍辱求存、饱经艰辛的生活令钟瑞疲倦不堪,然而直到还清损失金额, 章嘉茹的病情没有任何转好的迹象。后来,钟瑞听说海口有位老名医,对于植物人 这样的病情有着深厚的经验与医术。于是,他又怀抱满心希望携着章嘉茹千里迢迢 地来到海口。 可是苍天似乎故意要折磨他们,就在他们赶到的前一天晚上,这位老名医忽然 发病身亡。这对于钟瑞来说是个很残酷的玩笑,多年来积攒的希望与幻想全部破碎 瓦解。 “所以你就决定定居这里?”我默默地注视着他。 钟瑞指间的烟燃尽了,他盯着那抹即将灭掉的红色说:“是的,没什么希望了。 只想在这里度过平静的生活。” “钟瑞,你不能放弃!”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没有钱,我买不起那些昂贵的药水。我现在只有这个 房子,只有门前破旧的小船,只有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似的,却还呼吸着 的章嘉茹……”他激动地喊着,胸脯迅速地起伏。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角落下的浑浊的泪水。 在我的记忆中,钟瑞是一个非常坚强的男人,他从不会轻易落泪,可今天他居 然无法控制泪水。为什么?为什么生活这样残酷?为什么把曾经那么一个风俊的男 人搞得这般狼狈衰老? 一时间,我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阵,钟瑞重新平静下来,可面孔上仍是写满懊丧:“亦静,你知道吗? 晴朗的日子里,我会把小茹抱到船上,然后划进海里。我捕鱼,我弹唱。鱼是我的 食物,弹唱是为了让她醒过来。可是……可是她怎么也不愿意醒来。有时候我真想 与她一起跳进大海里,这样我们就都解脱了,彼此就可以解脱,获得新生。” “你千万不能这样想啊!”我焦急地说。 “冷静下来后,我觉得自己那样的想法很愚蠢,所以……”他脸上忽然闪现出 一个自嘲的笑容,“所以我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别……”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钟瑞挥手打断我,“我现在简直不知道自己生存的价 值与意义。”他重重地叹息着。 那叹息像石块一样砸进我的心湖,生疼地荡起重重波澜。 “你知道吗?亦静,我曾经动过找你的念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没有勇气。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不想再拖累你。更何况你现在 也已经找到自己心爱的人了。看到你幸福,我就已经很感恩了。”钟瑞把烟头掐灭 丢掉。 我沉默下来,无言以对。 忽然,我意识到时候不早了,我想我应该走了。钟瑞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 于是起身将我送出了门外。我们走在沙滩上,彼此无语。猛地,一阵海水涌了过来, 我的脚顿时一凉,一直凉进心底。浑身的燥热慌乱瞬间平息了,可仍是抑制不住那 种莫名的紧张。 “亦静!”钟瑞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们还是朋友!这个小屋永远都欢迎 你来!” 他沧桑衰老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可是我却清楚地看到他眼角泛起的泪光。 钟瑞微笑着对我挥挥手,然后转身向小屋走去。他的背影好悲凉,佝偻的身体丑陋 地前行着,双手沮丧地随着身体来回摆动。我默默注视着这个丑陋悲凉的背影,紧 攥的拳头慢慢放松,最终颓然无力地垂下了。 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与钟瑞之间的所有的所有都终结了,停止了,消逝了。宛如海风带来的水珠, 快速地风干得无影无踪。海鸥在远处飞着,海面上升起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轻渺 地飘荡着。我拖着无力的步子,茫然地走着,来时的脚印已经被浪潮冲刷得模糊不 清,回头看看,一串足迹延伸至远处,好像一串省略号,寂静而黯然。我伫立在晚 风里,一阵虚渺的歌声远远地飘来: 不知不觉发现 一切早安排就绪 爱你的微笑 爱到担当不起 灯火惊动不了神经 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是啊,爱情有时徒有虚名。 (全文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