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我的视线一直平行于她乳房的尖端 她开粉红色的汽车 行驶在无限长的桥上 当 太阳下落到桥顶尖端的高度 在她的身旁 她的粉红色的汽车里 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尖叫 红花走后我面临了朋友短缺的危机,我不屑于和拖着鼻涕不会写自己名字的同 龄人来往,他们也并不喜欢我,我总是太忧郁,表现得又太聪明。和我不喜欢同龄 孩子的原因一样,大孩子的世界也不肯接受我,我对比于他们又显得浅薄,手脚笨 拙。无法听懂他们的语言,守他们的约。 有一段时间由于孤独和封闭,整日和我做伴的就只有幻想了,在我生活的远离 城市的大院里,我吸收这世界,消化它,在心里默默地崇拜它,并自得其乐,直到 现在,每当我站在空旷的原野里或者海边,我都有跪下来祷告膜拜的冲动,我不知 道我所敬畏的是什么,但我猜那大概就是生命和思想的起初自然的力量为我打下的 烙印和绘出的图腾吧。在孩子里面似乎总有一些宗教在被暗暗的信仰,小的时候我 们总相信一些莫名其妙的神秘的东西,比如壁橱里的怪物世界,还有自己,自己就 是那最特殊的那一个,肩负了如拯救地球这一类的大任务。那个时候,每当昨天还 和颜悦色的妈妈今天就暴跳如雷地打了我之后,我就会想,这个" 妈妈" 应该是有 两个人的,她们是一对双胞胎,有一模一样的面孔,我的爸爸他甚至不知道他娶了 两个妻子,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我真正的妈妈她是不会打我的那个,她生下 了我,挨打的时候我就知道,另外一个妈妈来了,和我亲生的妈妈有一模一样面孔 的人。又或者,爸爸他知道这件事情,或者,爸爸也有两个……我睁大眼睛看这生 活的破绽,但所有的破绽似乎都来自我的思维,人们太懒惰,没有余力在生活中制 造太多的出乎意料,只有清闲的孩子才有资格幻想。 一个人的日子也并非没有事故发生,还是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下,我看到一只晒 太阳的猫,那应该是只怀了孕的猫吧,大的肚子,慵懒的样子,阳光把她带着斑点 的皮毛晒得发烫,漂亮的猫脸微皱着,身体舒展,真是美极了。我走过去抚摩她, 想把她抱起来,但,天啊,那是多么重的一只猫啊,我拉她的尾巴,让她显出不耐 烦的样子,猫是不喜欢人拉它们的尾巴的。我看到她薄薄的、毛茸茸的耳朵里面的 血管还有脏东西,我把手伸向她的耳朵,我的手靠她的嘴巴太近,被狠狠地咬了一 下。那应该是很疼的,因为后来听我妈妈说,我被咬后号啕大哭,在很远地方的她 都疼到了,也应该很严重,因为化了脓,经常去医院换药,至今我的胳膊上还有当 初的疤痕,只是随着胳膊的变粗,牙印和牙印之间的距离变宽了。关于这件事情, 我已经不记得那疼痛的感觉,却还记得阳光下那只怀孕的美丽的母猫,真是奇怪。 从那开始,我的家人开始意识到让我一个人这样乱跑乱玩还是不行的。 就是这样,幻想和现实之间总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当幻想如洪水即将吞没 我的生活的时候,它就会触动某一个隐秘的开关,将现实的救生圈抛向我。 惯于使用救生圈的人是学不会游泳的。 后来我有了新朋友,我想那时候我大概是通过家长和她认识的,我已经忘记了 她的名字,可能是因为我始终都不很喜欢她吧。她是上小学三年级的,那时候对我 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女生了,而且那女孩比起她的同龄人显得还要更成熟一点。那个 时候有一种补品叫人参蜂王浆,里面八成是有激素的,她据说喝了太多那种东西和 其他的什么,过早地发育了起来。她微微地发胖,有一对丰满的胸脯和女人的体态, 现在想起来如果和她孩子的脸和思维搭配,她看上去应该是有点滑稽甚至可怜的, 但那时候她给我的印象完全是成熟和神秘,就象我通往成人世界的一座桥梁啊,尤 其当她讲述学校的故事的时候。 她不是个聪明的女孩,我喜欢去她的家里看一些她从来都不看的作文选之类的 杂志,她的成绩似乎不是很好,因为她妈妈总是羡慕地看着我看书的样子,夸我聪 明。没有大人的时候我们就做游戏,她演国王,我演被送来嫁她的异国的公主。我 们用一切的布、纱、花边、珠子和纽扣来装饰自己,然后在模拟的洞房花烛里将它 们脱下,我看着她的身体她也看着我的,然后她夸赞我的美丽,然后我做出美丽而 娇羞的样子,就象一个真的公主。 我想不起我看到了关于她的什么,我只记得自己的身体,小小的白白的简单的 身体,只还是一个无性别的孩子而已,但我已经知道,就是这样的身体,可以是欲 望的载体,当她的手滑过去,我因为她的兴奋而莫名地兴奋着,我觉得我征服了些 什么,用属于我的东西,是我的,我自己的胜利。我只有在她表示喜欢我的时候才 是真正喜欢她的,这是维持我们关系的关键吧,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游戏。 很奇怪是吗?我获得快乐的方式。我不停地迁就和讨好,在别人的愉悦里得到 满足,换做别人来取悦我的时候,我就会沉浸在负罪和感恩的情绪里,而享受不到 真正的快乐。没有什么是被我视为理所应当的,没有,因为所有快乐的获得,我都 为它们付出了代价。 后来她也走了,关于分别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因为也有可能是我先离开了 她,去了幼儿园什么的,她从来不是我的朋友,但她是我成长中的一个象征,一座 翻不过的关于性别意识的山。即便是现在,我仍然会对体态圆润,有漂亮笑容的女 孩子很有好感,我不是个很女性化的女孩子,我说不出,真的说不出,对她那样的 女孩,我的感情,究竟是羡慕还是爱慕。 她伤害了我吗?她利用了我吗?我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和女孩 子这样的交往不容易让我有关于肮脏这个词的联想,但我想更重要的是,在一段关 系里面,无论我所做的是怎样的迁就和讨好,我的心里还是容不下对手的,我不去 想别人在想什么,自己的心里还有那么多的迷团等待破解啊,我想我最不能接受的, 是发现自己如此关心如此在意的自己,只是微不足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