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洞 我的房子里有座山 那座山上有个洞 那洞里什么也没有 刮风的时候 下雨的时候 出太阳的时候 我都住在洞里 有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是个穿越了千山万水和生活的本质而却终于回到了表象的 人,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所有关于生活的概括和总结都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我所 能做的,就是把生活一点一滴地再现和描绘出来,让它给读者的想象和一种所谓" 意义" 的东西一个巢穴,和千万种可能性。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有一天会效法菲力 普格拉斯对待他的音乐的做法,把一叠白纸作为我最后的作品,在我做这样的事情 不会被认为欺世盗名的时候。 书写自己的经历,尤其是经历里龌龊和暧昧的部分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觉得一 个真正为那些经历觉得痛苦的人是不会出于作秀的目的而将其展示在人前的,除非 他觉得这些东西是可以作资本来炫耀的。展示真正的伤口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可 人类的天性能让他们在血淋淋的景象中得到审美的快感,更重要的是,它们作为前 车之鉴,永远是最完美的警示,对于那些不明就里想要走入伤害和动荡的人来说。 因而一些面目狰狞的艺术诞生了,比如黑金属音乐,比如极限运动,比如使用尸体 的行为艺术,再比如我的小说。 18岁的时候,我渐渐混淆了我和我小说中的人物,深夜,是想象和现实不再有 界限的时刻,倦怠的烟草和香水的味道,它们象征了多么安详的堕落,又衬托了我 多么残忍的17岁呢?我的危机,我的手枪,我以后的已经被一句隐语无情地概括了 的生活。你知道,神秘主义和不可知论是多么的矛盾,神秘主义者梅特林克啊,你 是那么自信的人,我的先知,你告诉我的,物质中得不到的东西,在精神中得到, 精神中失去的东西,又会反归于物质。 我说,我不止一次地说,毁灭是为了拯救和赎罪。 我记得一个男孩口中冰淇淋的味道,他是我姑妈的儿子,在某种意义上,他是 我的哥哥。 我从小就是个让人颇为看不起的孩子,在恶作剧和闯祸的领域,我有着非同寻 常的胆识,而永远不懂得观察大人的脸色,没有一点点察言观色和顺从讨好的勇气 ;我不会说成人式的漂亮话,不会在照相机的前面摆姿势和表情;我打碎自己能触 及的差不多所有东西,我没有我的妹妹漂亮。奶奶家总是聚集了大量的小孩子,我 是最不得宠的一个。 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子,比六岁的我整整大了一倍,我姑妈的儿子,我不会叫他 哥哥,哥哥在我的心里是对男性保护者的最崇高最安静的称谓,我不会给他这个称 谓,永远不。他是家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因为他的性别和他的狡猾,这个青春期的 男孩子,我始终为他能在那样的年纪能怀有那样的心计和隐藏那么多的念头而诧异, 在这方面,他也该算是个天才吧。 青春期的雄性动物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他们有最敏锐的触觉和最强烈的破坏 力,还有着直接受激素驱使的狡黠,青春来得霸道而残酷,而理智还来不及发育, 他们是那么尴尬的动物。那个人,他和很多大人一样,根本看不起我,一个小小的 肥白的孩子,几乎还是无性别的,连大脑存在的特征都不明显吧。他似乎也从不承 认我是他的妹妹,这也许会为他后来的行为减少很多的负罪感,因为他还没有聪明 到参透罪与罚的本质的地步。 当那个房间的大灯熄灭而只有一些节日时用的小彩灯在闪烁的时候,他的面孔 和鼻息就带给我这一生中最初的极度的恐怖,我不记得那狰狞的脸是怎么靠近我的, 我却清楚得记得这样的细节,当他的舌头探进我的口中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了 冰淇淋的味道,凉而甜。那个时候冰淇淋还是一种有点稀罕的物什吧,奶奶家在冬 天的时候会准备一些大袋装的冰淇淋在屋檐下冻着,有的时候拿出来一些给一些人 吃,由于不是每个人都有份,所以我是很少吃到的,于是那东西在我的眼里也就格 外地可口和诱人,那种奶和香料的冰凉的味道,却在那个晚上之后成为了梦魇。 在享用了美味的冰淇淋之后来享用也许并不太可人的我?我的天! 在每次的抚摩和观看和亲吻之后,他会到厕所里去,单独做完他不敢在我身上 做的事情,我就呆呆地坐着,调整自己的状态,才能够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出 现在家人的面前。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告诉大人呢?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尽力掩饰 自己的污秽吧。从那以后,我变成了一个很会作戏的人,经常的表情就是若无其事, 直至连我自己也弄不清现实和自我欺骗的界限,也便有了暂时的安宁。在那之后, 即使是和他分享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后,即使是我纵容了这样的事情一再的发 生,我的地位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善,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我游动着筷子,想在盘子 里找到一块适合我的菜,这样的行为却为我换来了极大的屈辱。他向我投来鄙夷的 一瞥,说:" 都被你搅和遍了,谁还能吃,筷子很脏的。" …… 我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吗?我是一个总能记得陈年宿怨的人吗?为什么我清清 楚楚地记得当时的火烧般的屈辱的感觉和眼泪?为什么直到今天去触摸这块疤痕, 里面还是没有新生的血肉?我恨我天生的谦卑和怯懦,我甚至不能恨得彻底。我谁 也不能恨,谁也不能怪,你知道,我需要一把手枪和一次谋杀,从六岁起,当我还 是个柔软的表情胆怯的小动物的时候,我就爱上了金属的质感和火药的味道。 那一年我六岁,这一年我十八岁,12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到达可以掌握主流 的话语,能让我的话被大多数人听懂的年纪,增长的只有表达的欲望和罪恶感。我 是那么可怜,因为我不懂得珍惜,只懂得原谅,自己。 啊,宝贝,不要试着温柔的触摸我啊,你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在我的身上激起刺 眼的灼热的火花,我好疼,宝贝,你不会懂的,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恍惚间扼住我 心脏和喉咙的身型,宝贝,为什么那么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