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 我的心弦 就系在你的眉梢 我的手机铃声是《卡门序曲》,很激昂很有旋律感的曲子,手机的上显示的来 电号码是六个零,我知道是谁打来的,那是个远在波士顿的男人,我在网上认识他, 我们在总是聊天,我给他讲笑话还有我混乱的生活和感觉,我是个很会讲笑话的人, 所以他爱上我。 他说我是个聪明的女孩,聪明而且干净,也许还美丽,他说他穿越过金钱和犯 罪和欲望的泥沼,今天他把自己放逐在异乡,只想找一个精神的归依,他说我的眼 睛可以看穿他,在他飞回国来为了看我在机场我们第一次对视的时候。他对我说他 爱我,明明白白,口齿清晰。我想他对我过高的估计也过高的期望了,我不清楚自 己对他是怎样的感觉却让他误会我也爱他,那是个具备孩子和男人双重特征的人, 一个怪物。他来的时候我整天陪着他,但我没有一刻比在电话里的时候更动情,我 们接吻,我象在吻自己的手背。他走的时候我哭了,我抱着他象抱住一根汪洋中的 浮木,但悲伤和失落持续得没有超过三天。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他不管我用什么 来回应他,只是坚持自己爱我的方式,然后要求我,天,那么多要求,我们相处的 模式就是要求,我打破他的要求,争执,和解,真的,一直是这样的模式,让我们 的关系不健康地维持着。自以为是的家伙,我想,他要么就是从未明白过我,要么 就是早就以一种我不能承认的方式看透了我,不管怎样,我们的思路不在一个层面 上,他也不会是我要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的。我不会为了他放弃那些 夜里游荡和幻想,也不会为了他而不再恐惧和紧张,我所贪恋的,自私的我啊,只 是被爱的温暖和被认同的成就感吧。 我知道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有点荒唐,你如何在网络上爱上一个人呢,而且爱到 这样的地步,飞跃了海洋只想见那个人一面,而且对那么遥远的一个人怀了强烈的 控制欲。我知只是依照我的本能说了一些我认为合适自己又想说的话,就这么简单, 就有人因为这些话看到了我的可贵而爱上了我吗?在网络里,我分明可以戴更多更 厚实的面具,他又如何做到如此把握,证明自己爱的不仅仅是一团迷雾呢?好在我 是不会说谎的,因为在那样的世界里,谎言和真实本无区别,而真实又是那么信手 拈来,不用费力去思考编造,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明白这样的柏拉图之爱对一个男人来讲意味着什么,但在这样的一个世界 里,总该是一件很宝贵的事情吧。我也并不太相信他所分析的关于我这个人的特征, 事情是他做的,感情是他付出的,他有权利判断是否值得,我倒更象一个看客。我 想他只是因为需要爱一下才爱的,未必非要对我,我这个施与爱的对象的选择也未 必明智。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份怪异的感情隐约给我增加了许多的信心——有一 个人为你这样无条件的付出终归是有光彩的事——但我明白,很多时候,我们仅仅 是为了爱一下才找了一个人去爱,仅仅是为了被爱一下才找了一个人来爱我们,他 是个好人,但他讲的爱,和我的心所涉及的概念,完全背道而驰。 他总是打电话给我,电话费很贵,他打得越多,我越觉得欠了他的。 " 喂?" 我明知故问。 " 是我,你在哪儿?" " 刚吃了饭,随便走,不知道去哪儿。刚才我在网 上,看到么?" " 哦。" " 怎么,不高兴了?" " 没什么,以后上网 用ICQ 给我手机发信息吧,我不是教过你吗?" " 哦。" " 今天上课了吗? " " 没有。" " 怎么不去?" " 起得太晚。" 我摸摸口袋里的枪。 " 呵呵,以后别起那么晚吧,好懒呀。知道吗,今天我们老板说了一句话…… " " 哦?" 我冷冷地打断他。 " 不爱听?" " 没有,以后再听,现在不和你说了,越洋打到手机上信号 不好,总是延时,这样说话觉得你反应好慢,象在和白痴说话。晚上打我宿舍吧。 " " 你就这么讨厌和我说话?晚上我这里就是中午了,有时差,你知道的。" " 我这里现在还是中午呢,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还有别的事。" " 先 别着急挂,听我说完。现在是这里是深夜,很想你,我爱你……" " 我知道… …好了没事了,你早点睡吧。" 我克制住心头涌上了松软的酸酸的感觉,深吸了一 口气,和他告别,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没有成功。 我挂断电话,顺手关了它,因为我清楚他的性格,在矛盾未解决之前他不会有 丝毫的回避,他会打个不停,我讨厌应付这样的事情。我在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似 乎莫名其妙的失语了,因为我意识到这事件里面不可弥补的矛盾,我似乎不能自圆 其说,但又不能在心里推翻这事件的真实性。这种荒诞和矛盾就这样存在于我们的 关系里,并且越来越不可思议。很多时候我会怀疑他的存在,怀疑他所谓的爱到底 是种什么东西,会不会过于轻率,怀疑自己怎么会纵容那么远的一个人的恣意蔓延 的爱和控制,怀疑自己对他漫不经心的感觉底下是不是有更深刻的东西,我越来越 疲惫,在他来到这里又飞回波士顿之后——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他身上不真实 的因素与日俱增,我也终于明白,被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爱这个东西和世界上绝 大多数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要为获得它付出代价,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 不是吗? 后来我终于狠下心来与这个怪物男人决裂,那是在危机度过之后,他又一次的 飞来,以他穷根究底的风格,他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试图挽回一些什么,我因此见过 了他的泪和他的血,若是在以前,这样的事情或许会打动我,但有些事故的发生已 经大大的超过了这个自负的人的想象,一些东西走了变了,是我都不可以挽回的, 何况他? 我是多么自私的人,只想在他的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尽管这点点的热量远远不 够唤回我精神的疏离,但我还是想要,你知道,我一直欠他的。但我最大错误是不 该去招惹这样一个同样敏感同样绝望的人,据说他后来为此大病一场,变了样子也 伤透了心。这时候我才隐约觉得自己好象犯了什么错误,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 是我开始想象的那样,他所投入和付出的,也并非我的理智可以理解、感情可以衡 量。 但这还有什么所谓呢?当所有的风尘都沉淀成了心的一部分,谁还有能力和资 格去清理,去回到从前呢?一个人的一生,他的所有的爱和恨,都可以为了一件事 情或者一个人而改变,你知道的,这并不公平。 难道我们就该是彼此的一劫,前世的业障?这就是所谓孽缘? 而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