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干净 你的脸有一点干净 只有一点干净 我狠狠地打过去 想抓住那些游离的污点 却感到刺痛 物理老师把这叫做 反作用力 我的第一个初中是所谓的私立初中,那里的英文教得很好,教英文的是一个大 嘴巴的中年女老师,脾气古怪,有久治不愈的胃病,英文发音极好,我是她的课代 表。 那时候我还是班长,经常坐着爸爸的白色蓝鸟车去上学,参加各种各样的演讲 比赛和辩论赛,拿奖,考好成绩,做乖女儿和好学生,如果说我的生活中有传统意 义上的故事,那它们都差不多在那时发生,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变得荒诞,宝贝,天 知道我有多珍爱那段日子,在这漆黑的暧昧的夜里,独自回忆和思考的时候,到了 这一点上,我是那么快乐而伤感地想起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啊,不 管你想不想听,我都会讲出来,因为多么长的风筝线,终究要到头的。我的叙述, 这只风筝,总会遇到它的结尾,这是英文的说法,meet it's end ,多么好的说法, 也许就下一秒,所有的一切轰然倒塌,我丢失了所有的关于语言的能力松开了手中 的绳索而把这个故事送往未知。就是这样不经意的,宝贝,偶遇了结局,偶遇了颠 覆,所以快说点什么吧,在你还能说出口的时候。 我不知道女孩子从不注意外表到喜欢打扮是不是都要经过一个蜕变式的过程, 对于我,这个过程是突如其来的。在初中之前我根本没有注意或者很少注意到自己 的样子,真的如人所说的,可以遮体而且不会着凉就可以了。家人给我穿什么,我 就毫无异议地穿着。那时候给我自己印象最深刻的衣服是一件红色连帽的羽绒服和 一条十五块钱的牛仔裤。那衣服是冬天必备的,笨拙而臃肿,可以把我完全地裹起 来,连同头部,看起来大概就象一只熊,根本谈不上好看,却十分的温暖。裤子是 那种最基本的磨白的蓝牛仔,穿起来舒服而合身,只要十五块,我经常穿着它,很 喜欢。冬天的时候会穿一种深蓝色的料子裤子,我好象有很多条那样的裤子,因为 桌椅会有点破所以有的在前面后面还刮过口子,缝好了还可以穿,记得我也根本没 有在乎过。 有一个冬天的上午我就是穿着这样一条肥大的裤子和一件妈妈织的瘦瘦的毛衣 走在操场上,发现有两个平时被大家认为很漂亮很会打扮的姑娘在前面笑我的。她 们笑得很厉害,几乎直不起腰来。虽然我并没有听到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那种 表情和我的直觉已经告诉了我事情的差不多完整的真相,我也及时地感到了害臊和 窘迫。我的脸大概是通红的,跟她们别扭地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回去,有一 点想掉眼泪,觉得莫名其妙的屈辱。我和那两个姑娘原本认识的,要不是这事情真 的让她们觉得可笑的不得了,想来她们也不会如此直白而冒得罪人的风险。我差不 多还可以完全的回忆起自己当时的样子。那件毛衣是杂色的线织成的有点怪异的款 式,胳膊的地方是织出的麻花的花样,很瘦,紧绷绷地在我身上,藏蓝色的裤子肥 大,蹭了一些白花花的墙灰一类的东西在上面。我的腿不太直,走路有点扭,天气 很冷,还刮着风,脖子一定是缩着的。说起来的话这样的一副打扮和尊容实在很难 让人有好的印象,被人笑也算在所难免了。在此之前,可以说我基本没有十分留意 过自己的穿着,更别提它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家里人也不是贫困得买不起象样的衣 服或者说舍不得买给我,那时我和我的家人都还没有我该好好打扮一下这样的意识 吧。在初中里我的形式上的" 优秀" 让我实在不习惯于被人嘲笑,可就这样,我被 狠狠地嘲笑了一回,于是从那天开始,我的注意外表注意穿着的种子算是发了芽, 并一直蓬勃生长至今。 我开始拒绝穿过去的一些衣服的时候妈妈并没有觉得太惊讶,她说爸爸说看到 我从那白色小车下来穿着那条廉价的牛仔裤一扭一扭地走向学校的时候会觉得心里 不是滋味,他觉得那是和他女儿不相称的寒酸,而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讨厌真正过那 条牛仔裤,我后来也拥有了好多昂贵的或者好看或者不好看的衣服,数十条各种样 式各种牌子的牛仔裤包括不只一条LEE 这样的名牌,我还是会怀念穿着那条磨的白 白的十五块的淡蓝牛仔裤的日子。我不再有那样的单纯了,在这个城市春天的风沙 里我穿着AXARA 的皮风衣却想着我那件大红色羽绒服,温暖的安全的,可以把整个 头都缩在帽子里的大件羽绒服,什么都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啊想法啊看起来是不 是漂亮体面啊这一类的事情完全都不用理会,它们本来不就是和我无关的垃圾吗, 我干吗要不停地留心和吞咽这些垃圾呢?现在我开始化妆、用香水、穿各种各样的 名牌衣服,却仍然为别人的想法焦虑,再也不相信自己,纯粹的无邪的日子,到底 离我远去了。 我说物质其实有的时候对人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女孩子。我对我一个刚 刚开始化妆的女性朋友说,我说这样很好,这样会让你物质一些,只活在精神里面 的人太苦了,说起来比只有物质的人还要苦的。我的身边似乎从来都不缺一些理想 化得要命的人,他们要么弃学或者辞工,住在脏而且混乱的破房子里,每天弹琴打 鼓或者写作,要么穿着廉价的衣服吃着廉价的饭食每天起早贪黑的背单词或者做实 验,他们不肯出卖也不肯妥协,我看不起他们他们也让我看不起自己。我一手牵着 安逸的生活一手牵着高贵的思想,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方也没有办法得到任何一个, 研究星象的人会说金牛座的人是那么的物质甚至不惜出卖,不客气的说法就是天生 的奸商和婊子,我现在还不是,但我想我并非异数,我只是现在不是,而已。需要 补充的是,关于星相我相信的不多,只有这么一点点。 从此我开始着意打扮自己,拥有名牌和频繁地换衣服,再不让自己因为外表而 被人耻笑,除非这种耻笑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服饰中我得到了一种自信,失去的却是另一种,世上事情大抵如此,从自然 走向不自然,我想,最后大概总还可以回到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