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 你,给我戴上脚镣吧 或者我自己来 别让我从这愚蠢的呼吸里逃跑 均匀一点,再均匀一点 不管你是否相信 这就是我要的永生 我抽着我的淡淡香香的520 又走在了学校的路上,我准备去一下图书馆,这个 学校里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那里有成架成架的好书和最新的票价便宜的电影,那 灰色的仿古建筑虽然不是特别出色,但它不管是天成的也好故做的也好的威严总能 唤起我关于真正干净和神圣的事物的联想,这样就够了。 进门之前我掐了烟,从侧门进去,把图书证出示给门卫,我的鞋底很薄,走起 路来没有声音,我故意放慢脚步,感觉动物的皮肤在我的脚上舒展又弯曲,妥帖地 保护着我的脚和图书馆里的安静,很有快感。想起高三那年夏天,光着脚提着凉鞋 走在中国最大的图书馆里时脚底舒适的凉气,我的嘴角开始上翘。一气爬上四楼, 把包放在柜子里,没有锁头,就不锁,然后进去阅览室。 这个阅览室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期刊,我一般会看一本叫《通俗歌曲》的摇滚 乐杂志和许多大型文学期刊还有一些时尚杂志。不过这里对我来讲只是消磨时间的 地方,我真正想看的书和杂志我都会买回来,这样会让我读的用心一些,否则会觉 得浪费了钱。 在大书架上拿了一本《译林》和一本ELLE,到小书架上找到最新的《通俗歌曲 》,翻了翻《译林》,那个长篇没有看,挑了有意思的短篇来看,发现好象最近日 本作家的东西很能吸引我,可能是因为同为东方人思维方式比较相近而且故事性很 强,而川端那样日本式的清淡倒不大感冒,大江的几乎残忍的直白和夏目式的机智 都是我钟爱的,日本风格的诡异故事也喜欢。读《通俗歌曲》,从里面找自己熟悉 的国外和国内乐队,找自己感兴趣的演出线索,暗暗比较自己的文字和那些所谓乐 评的,自以为对音乐理解的多一些。这音乐还是局限在了个很小的圈子里了,国内 的摇滚乐,都是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物,自我吹捧或者互相吹捧着音乐的坚决和 纯粹。ELLE很好看,女人似乎很容易满足于时尚之类的小快乐,看到街上三三两两 笑着逛街的女孩子,我的心里总是很喜欢,杂志里面每个部分都尽力修饰到无懈可 击然后作态地傻笑的模特们就更可爱,至少那一瞬间,演出者和观看者都是相信完 美的存在的,这样的假装也好,因为很少有时候,我们会想到去假装完美这种东西。 时尚杂志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很好地发掘人的物欲,这些可恶的开屏孔雀一样 的读本,打开了一扇繁华无限的窗,或者说井,只等人跳下去,跳下去,顺着金钱 搭成的梯子爬下去。每一次读过它们我都会产生强烈的要做个有钱人的想法,比我 想要追求至上的精神解脱的想法还要强烈,而且百爪挠心,欲罢不能。 就是读着这样的杂志,我突然之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焦虑和忧郁,一种不明诱 因的精神症候,象是烟瘾,又更象是某种隐秘的因素被触动,在被迫面对有一点杂 乱的状况时这种意志的塌陷就越发的明显,我想我也总是不能习惯图书馆里那种从 容不迫的攫取知识的气氛,我喜欢微凉而不是温暖。 我把桌子上的杂志又最后翻了一遍,收拾好,放回它们原来的地方,走出阅览 室,把我黑色的柔软的皮包取出来,开始在图书馆里漫游。这图书馆的结构稍有些 复杂,从一个有趣的地方走到另外一个有时候需要穿过长长的漆黑的走廊,我喜欢 这房子老的部分的走廊里流动的空气的味道,有一点发霉的味道,有一点洗手间的 味道,还有一点所谓的书香。我就在这样的楼道里无声地走着,想平复心里翻涌的 呕吐物一样的情绪。过道里挂了各种各样的画,我路过蒙德里安的红黄蓝的构图, 路过凡高的自画像,这些都是我熟识的,但我竟没有料到下一幅进入我视野的竟是 蒙克的病孩。接触蒙克自然是从那幅有着稳定的三角构图和不安的笔触和微红的溃 烂的不祥的色调的呼喊开始的,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后来看了他其他的画,更 是为里面微妙的黑暗和病态所打动。那是一些绝望的场景,我的一个学美术的科班 出身的朋友曾经拿着蒙克的画册给我讲,他说这是一个总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的 人,他的家族里承袭着一种可怕的疾病,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夺走了这个家族成 员的生命,他目睹了许多亲人的死亡,承受了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于是那种气氛 就总在他的画里了。安静的嘶吼,是的,一只轻轻放在心脏上的美丽而剧毒的手, 我就站在光线昏暗的图书馆的走廊里,盯着那幅画,那画中床上的病人,或者死人, 和他身边比生病和死亡更悲哀的垂着头的亲人。 真的,我从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条走过无数遍的走道旁边还有这样一副画。也 许它身边其他的印象派和表现主义的作品里面充满了太多活跃的不安的因子而吸引 了我的注意吧,这样一副安静的下沉的画还是终于被我发现了。还有一个我总也记 不住名字的意大利画家的画里也有类似的味道,怎么也忘不了他画过的一座空城一 样的正午的罗马,所有的一切都是扁平的静止的被榨过汁的,他不给人任何的暗示, 你就觉得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经死了,很神秘不是吗?眼前的画也一样,让我的心 不能停止地下坠下坠,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它,盯着它,沉浸在靠近终极的神秘的 事物的喜悦里,对面走过来的人已经离我很近了,我不得不很不情愿的挪动脚步, 离开那幅画的前面。路过的人诧异地看着我,我利落地回看了他一眼,装做艺术而 优雅的样子慢慢走开,这样很好,我就成了本年度第一千零一个附庸风雅的人。 宝贝你看,我就是这样子每天生活在各种各样的文化符号里,自觉或不自觉地 被它们触动和影响着,我无意用它们来标榜自己在社会意识中所处的地位,而是真 真切切地想逃到一个根本没有文化的荒原上去,什么都不想,或者随便想点什么, 没有任何的诱导也不需要一点点炫耀,我只和你说我的生活和我的心,不需要借助 任何他妈的海德格尔或者蒙克或者帕格尼尼或者柯特柯本,那些死人的活人的干净 的肮脏的坚硬的柔软的嘴,我的导师我的父亲我的见鬼的启发者,宝贝你说,离开 了这些,到底还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给我一个可以让我的想法裸奔的地方怎么样,让我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而远 离这样的似是而非,宝贝,现在我还在这大而矜持的图书馆的内脏里走来走去,无 数的声音要和我说话,要发掘我要借我的肉身还魂,我的眼泪开始流出来,我的抑 郁的症候,我的无可救药的被侮辱着的心态,我的没完没了的要了我的命的小题大 做,让我觉得那么那么的委屈。我的眼泪流出来,我紧紧握住那手枪,几乎就要击 毙自己,宝贝,说真的,我恨那些绝望的象征,却又离不开它们。 快步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我的手枪,它还乖乖地在口袋里,不断揣摩一些自杀 的念头有的时候成了活着的乐趣,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