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力量 黑色的雨伞之沿 仍能落下透明雨滴 远方对于我 始终是水妖的歌声 我就站在肮脏的街道上听一段莫名其妙的萨克斯风 然后忘记 哪儿来哪儿去的问题 在那所裹尸布初中里,我经历了我失败的初恋。 其实很简单,每天上课的时候我们都在找机会对视,真正的相看两不厌,那个 白皮肤高鼻子的男孩子,我在发觉他会经常偷偷看我的时候,也不可自拔地感觉到 自己同样会喜欢他。而在关系结束之前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除了眼神,思念和偶 尔会打给对方的几个电话。我想我的同学,他们中根本不会有人认识到我和他还有 过这样的一段,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初恋。 那时候还是春末夏初,我穿了一件条纹的帽衫,兰色牛仔裤和黄色的大头麂皮 鞋,在每一个思念他又无法见面的假日来到家门口的街心花园,呆呆地坐上一会或 者一圈一圈地走。那个花园,会在每个初夏开满了紫丁香,然后香得放肆,香得不 成样子,我爱极了那香气,也爱极了那香气代表的利落豪爽的北方的夏天,说起来 的话,自从到了这个离家很远的城市以后,我也很久没有再闻到过那花的味道了。 我第一次恋爱的时候,那里开满了花,我坐在花园中心假山上最高的一头铁熊 猫的背上想他,风吹过的时候我的头发飞起来,我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睫 毛尖端的金色,想他,胃的地方有奇异的感觉,我知道他也在想着我,然后享受着 不规则的心跳,然后跳下来,回家找个问题目之类的理由打个语气含蓄的电话给他。 我还跟他借了磁带,一边放,一边在那音乐声里偷偷打电话给他。 听着他的妈妈接了电话之后叫他的小名喊他来听电话的时候我会暗暗地笑,第 二天也按他妈妈的叫法喊他,看他惊奇又脸红的表情。 期盼着每一声电话铃的响起也期盼着电话的那一端会传来他带些鼻音的沙哑声 音。 和每一个朋友若无其事又欲盖弥彰地说起他的一切事情。 想他想他想他,想着他也会想我,在脑海里编造一切关于他和我的美好故事, 傻笑。 天知道我被笼罩在教室的另一端他不断投过来的目光里的时候,我有多么幸福。 幸福得快要爆炸掉。 幸福终于爆炸掉。冬天快到的时候他不再喜欢我,这样清淡而没有承诺的感情 是最没有保障的一种,我甚至无法述说,无法指责他的负心,因为我们之间从未说 明过任何东西,他喜欢上邻班的一个女孩子,并开始正式追求她,而不是象对待我 一样,于是我失去了第一个爱人,然而我的失败并未到此为止。 那时候我的座位调到了他的后面,正正好好他的后面,每天看着他头发后面的 部分和白的脖子,看着他的油性的头发从早上的根根分明演变成晚上的一条一缕, 听得见他每句话的声音和每一个动作。在他心目中,我由爱人到朋友的形象转变完 成得极快,就好象从前那一切从未发生,我们终于可以说笑,却是再自然再让人心 疼不过的方式了。 终于有一天在他转过来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主动在课桌下拉了他的手,这样的举 动在当时再疯狂和愚蠢不过,但痛苦的我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让他停止在我面前谈 论他如何追求另一个女孩子和挽回他的心,于是我去拉他的手,他欣然地接受了, 但我一点胜利的快感都没有,因为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的眼睛里再没有从前的 光,他只是喜欢拉一个女孩子的手的感觉,他是青春期的男孩子,他的手,和若干 年前的另一双没有本质的区别,除了这一次,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手,有时候在我的手心里,有时候在我的胳膊和腿上游离,那时候我总是 穿一件兰色的样子失败的棉袄,心里和身上都冷得要命,他的手也是同样的冰凉。 他握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向窗户外面望去,外面,就是他正在追求的上体育课的女 孩,从那一刻起,从那心如刀割的一刻起,我就似乎知道,对于男人,他们的欲望 和他们的感情,真的是可以分开的。而我却从未从心里相信过这一点,就一而再再 而三地犯了同样性质的错误。 那段日子里的一次月考,我的成绩突然大幅度地下降到了二十几名,那是在那 所学校除了第一次考试之外我唯一的一次失手。我心里再明白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和家长都在痛心疾首地找我谈话,给我找原因,而他们所猜的也八九不离十。 可那时候谁又听得进别人说什么呢,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真的觉得自己开始恨他, 为他抛却了矜持又冒了牺牲前途的危险,我觉得不值得,于是,我的所谓强烈和深 刻的感情又一次在自身的利益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刹那收回,我的一瞬间的冷硬和 自私让我在一瞬间摆脱了他和他的阴影。 是的后来我终于摆脱了他,在一条积雪的巷子里,我穿着我难看的兰色棉袄瑟 缩着走过,走过他的身边,我眼角的余光瞄到他高高的鼻子冻得红红的,我没有打 招呼也没有回头看,只是直了直腰踏着吱咯作响的雪走过去了,那时候我想着我终 于不再爱他了,我终于不用躺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洗着他抚摩过的地方听着辛晓琪 唱给失恋人的歌然后哭泣了,那些写在冬天上了呵气的冰凉玻璃窗上的同一个名字 我也终于可以忘掉,早熟的我的第一段恋情,就在那个冬天的巷子里被这样简简单 单地干掉了,用一把冷、亮和锋利得如北方屋檐下冰柱的刀残忍地干掉了。我爱过 了,做过了错误的努力,然后我的爱被干掉,这样很好,至少我不用哭泣了。 后来我的座位调离了他的后面,我和一个英俊高大多情的男孩子做了同桌,于 是我开始调教这个成长中的男人,用一种近乎报复的方式,我们拉着手上课,却并 不是所谓的男女朋友,我把我的医学知识,那些对于我们还很神秘的东西讲给他听, 挑起他的欲望,然后我怂恿他去追求别的女孩子然后对她们下手,听他讲他的战利 品和他的战果,听他讲他有一天藏了起来而某个女孩子的妈妈发现了他脱在门口的 鞋。我们都是早熟的孩子,然后互相残害,他的手拉着我的手,我们感觉到彼此的 汗水和体温。我总有一点眩晕,那应该是肉体上的快感吧,在我的心疼得一塌糊涂 的时候。 后来这两个男孩子都成了著名的花花公子,品行不端的人,而他们一开始的时 候,都只是多情了一点而已,他们不知道怎么到底要什么,贪心的孩子。我想是我 让他们懂得了女孩子是多么软弱和笨拙的一种动物吧,如果他们愿意,本可以得到 许许多多颗的心和许许多多感官的欢娱,但整个事情里牺牲的,除了他们的女孩子 们的天真和对男人的信任,更多的,是他们自己爱的能力。是的,就这样,我完美 地报复了他们和我自己。我明明爱着或者想爱,却从不和他们谈爱,也许我就该是 天生的情妇或婊子的材料,也许我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一个我都未曾设想过的高度上, 做了一些最超脱的事情。可谁知道呢,我总想着这肯定是一个失误了,因为我还是 没法说服自己放弃爱情这一回事,而我心里自始至终存在着的怀疑让我再也无法知 道自己是不是真正得到过某一个男人的爱了。 后来夏天又来了,丁香花又开的时候,我心里谁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