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沙 美杜沙! 美杜沙吃下今天的第十支冰淇淋。 美杜沙! 美杜沙只用手指擦胭脂。 美杜沙! 美杜沙我升天的希望。 美杜沙! 美杜沙你别再和我讲话。 美杜沙美杜沙美杜沙美杜沙! 停止亲吻这些石头的躯体。 我坏掉的心, 还在你头上的蛇那里接受审批呢! 我来到我的高中,市中心的一座白色大楼,我穿一条乳白色裤子,和领口很大 的褐色上衣去报到,在红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站队,走进新的教室,扫除,排座, 听老师的欢迎和介绍,觉得自己是一个新的人,为这里的全然未知而兴奋。这个学 校里还是充满了我第二间初中里的人,而我原来初中里的同学,即使是我的学习成 绩很好的那几个朋友,也几乎没有人考来这里。不管在一起的时候是怎样的亲密无 间,离开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依依不舍,在那边将近两年读过来,也和老友没了什么 联系,在高中里见了,打过招呼,询问故人的近况,才知道路已经不同了,曾经都 是一样的踌躇满志,也都在现实面前打了折扣。妈妈开始说她当时让我转学是个明 智的选择,我不语,收获和伤害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我看不到舍弃其中任一的可行 性。我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说,我说我终于来了,谁也挡不了我往前冲的步伐,谁也 不可以。 这次这一个班又是所谓的重点班了,配备了据说最好的师资,能来到这里,背 后又有后门的作用,妈妈在这方面学得越来越不含糊。我的新班主任是一个教语文 的中年男人,瘦,抽大量的烟,而他抽烟的时候,四周是几乎看不到烟雾的,一切 都在他的肚子里面。他家里有满满一面墙的书,他是个好老师,从不干涉太多而似 乎总能懂得。一个纯粹的人,懂得自我安慰,随遇而安和自得其乐。其实后来我才 发现,在这尘世上,状态和他一样好的比较少野心和欲望的人都是非常难得的了。 他让我对老师这一个词又多了一点信心,虽然开始的时候,对他,对这新学校 里的所有老师,我都是敬而远之的。后来他当了我三年的班主任,给了我三年的自 由和鼓励,对于我,是欣赏又不放心,他说我的文字我的思想要高于我的为人,他 说我的忧郁和热情,是那么古怪地结合在一起,他说对于我来讲,忘我,才能走向 广阔。于是今天我给我今天之前的生活做一篇祭文,将我生活在自己内心里的日子 连同这些字一起,统统埋葬,我要去见见世面,宝贝,不带上我自己。 毕业之前他给了我两条忠告,他说我最好不要去涉足仕宦这样的领域,他还说 不管怎么样你要写作,他说他相信我在文字方面的天分,我始终记得这些话虽然有 时候真的会恨自己真的会犹疑真的会想放弃,但我是相信他的,我可以很自然地说 我遇到他这样的老师是种幸运,因为这样的说法跟讨好无关,我的想法就是这样, 如此真诚和简单。 我们以班级为单位比赛篮球和足球,加油然后喊破嗓子,我们总是输球,我会 和他们一起沮丧一起哭。我每天坐公车回家,冬天的晚上,看着天狼星和猎户座, 走到公车站,一路和同学说笑,说着各自注意的男孩子,开玩笑,然后憧憬一下将 来。冬末的时候我的守护星金星就会升起来,照亮一片天空,那是我见过的最亮的 星星。 我有一段快乐的日子,只是偶尔会做梦亲吻一个女孩子,那是我班上的一个女 孩子,我的好朋友之一,我梦见我在一个晒了很多床单之类东西的天台上,追她, 然后扳过她瘦瘦的肩膀亲吻她,那真是惊心动魄的吻。这个梦做了很多次,我会在 每一个第二天忘着她瘦削娇小的背影发呆,我们的关系始终不错,我想我有一点爱 上她,要么我怎么会做梦亲吻她,我想她是我希望成为的那一类型的女孩子。 可是后来,开始下雪的时候,有一个男生喜欢上了我,宽宽肩膀的英俊男生, 他说喜欢我多变的表情,和天真的笑,他看到我的光环,说喜欢我。他的宽肩膀让 我很有好感,后来我做了他的女朋友,开始在假期里每天煲几个小时的电话粥,肩 并着肩从城市的一头散步到另一头,手牵手地溜旱冰,写纸条给彼此。那时候我有 一个绿色的本子,我总是用那个本子上绿色的纸写纸条给他,包括最后一张说分手 的纸条,他最后退给我厚厚的一沓绿色的纸,我把它们扔进了出校门后的第一个垃 圾箱,然后买了一支冰棒,一边走,一边吃,心里轻松了,却如刀绞。 我和他分手是因为他和我做梦亲吻的那个女生相爱了。碍于我的存在他们没有 太多的表示,可我是那么了解他们两个也那么敏感,我看着两个我喜欢的人之间有 暧昧的气流交换,想起我哭着听着他在电话里说爱我,又想起那个梦,我对自己说 我还是退出吧。后来事情开始变得明显,那个时候我是宣传委员,那一天我带着他 们出黑板报,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桌子上画,突然胃开始疼,我用沾满粉笔末和广告 画颜料的手抱着肚子坐在前排几乎哭出来,没有人问我,他们两个坐在后排聊天, 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我只是一直一直对自己说,还是退出吧,我的喜爱都已经离 开,不能让我的骄傲也走了。平心而论那个女孩子要比我适合他,他们是更纯粹的 人,可以甘于一份甜美爱情的人,我的心始终不平静,我太容易爱人,也总觉得有 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等我去经营,于是我先和他说分手,传一张绿色的小纸条,上 面两个字是BYE BYE ,把他让给她,也把她让给他。 最后那些绿纸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厚厚一叠,静悄悄的,象一只鸽子,触觉柔 软,一张不少,上面都是我的字迹,那种缭乱的张狂的字体,甜蜜的故作深刻和忧 郁,我没有回头去看我到底说过什么,只是让它尽量准确地飞进了那个兰色的垃圾 桶。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偶然在某个夜里想起这一段然后让眼泪流出来或者忍回去, 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足以让我受伤了,也许我只是学会装做不受伤的样子而已,什 么都好,我和他,只有三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吧,就这样走过来了,开心的时候总还 是比伤心的多。倒是失去了她那个朋友,让我更不容易接受一点,后来的我们,纵 然不是陌路,见面说话,也都是讪讪的,她仍然是弱不禁风的可人样子,却在他的 怀抱里。 直到现在,他们,他和她,还在一起,很多年了,让人羡慕的一对,每次想起 来这件事情,我都会暗暗得意,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真是明智,也许我真的成全了 天造地设的两人吧,希望这一次的失去,这一次的退出会有好运气作为补偿。 只是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我对她的感觉了。 春天来了,我接着在学校的广播站做一个很受欢迎的体育广播节目,渐渐变得 知名,我的学习成绩仍然很好,我去学生会当差,组织一些活动,我的口碑也不错, 用句小题大做的话是没有绯闻来影响我的仕途。我写漂亮的文字,拿英文演讲比赛 的全校第一名,办广播节目,办学校闭路电视的节目,名声在外,左右逢源,总笑 脸迎人,谦卑着嚣张。有些老师不大喜欢我,因为我上课的时候不在意的态度,但 我的班主任给了我足够的宽容和支持,也时不时地用很巧妙的方式提醒我,于是我 过得很舒服。 那是单纯而狂热的日子,我站在我的世界的高处,在优越感里思考所谓生存和 生活,翻开那时的日记,有那么多纯洁的质朴的火花在跳动,虽然可能只是些想当 然的东西,但那扑面而来的水灵灵的青春气味却仍足以打动如今的我到无以复加的 地步。那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吧。 那时候我开始读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满脑子的对英雄主义生活方式的豪 放的憧憬,我的身体里,就好象住了一个象马丁一样的生命力在皮肤上闪出火花的 牙齿洁白的年轻人,随时准备好了去启蒙,去爱,去创作,去清醒,去牺牲,那是 给我影响最大的几本书之一,直到现在,我还在想象,马丁那有着瘦长意大利式脸 的早夭的朋友笔下那首诗,那首说透了生命本质的惊世骇俗的长诗《蜉蝣》,到底 是个什么样子,这一首抽象出来的长诗,从此成了我对文学作品的最终极的理想。 我背宋词和唐诗,读论语和孟子,这期间通读的宋词三百首和庄子后来成了我 一直带在身边的书,它们总可以给我意象和说理上的宁静,另一本和它们地位相仿 的书是圣经,它是针对心灵的,可惜我后来才读到。 我买来了我平生第一盘摇滚乐的磁带,是枪炮与玫瑰的运用你的想象1 ,后来 还有AERO SMITH的NINE LIVES和NIRVANA 的UNPLUGGED IN NEW YORK ,还有VAN HELEN 的一张精选,这些都是影响了我一生的音乐,尤其是那张纽约不插电,是我至今还 没失去的初恋,领我走进摇滚乐大门的启蒙教师。在Kurt那里,我第一次知道,原 来世界上还有如此撕心裂肺接近灵魂的音乐和声音。 我那时多么象一颗疯狂生长的树啊,枝条和根都在向每一个方向伸长,绿色的 叶子过滤着头顶的阳光,看起来蓬勃而剔透,好象天下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障碍这回 事,却看不到在这样的生长里面,总存在着隐患,其实我的心志在挫折到来之前, 是得不到真正的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