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你的皮肤上有小火花电解这空气 气味刺激 我的十几年未通的鼻子突然闻到你须后水的味道 恩 它闻起来象一种热量 我目光的焦点落在你腮边两根没有刮干净的 胡子上 我目光的这一头发烫 那一头冰凉 我到的时候已经比预定的演出开始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了,这是经常看这种演 出的人的最有用的经验之一:在这个圈子里,是没有什么时间和效率观念可言的, 定在七点开始的演出,十一点才开始演都没有什么希奇,这是一种对制度的蔑视, 也有点整个夜都属于我们何必着急呢这样的豁达。因此即使是晚到一个多小时,我 也没有一点着急,只是坐在我的位子上,脱掉大衣,露出脖子和手臂,一小口一小 口地抿一杯啤酒,让自己的脸有一点微微的泛红,更无畏地迎接那些下流眼神的打 量,还有,那个神秘的偷窥者的目光,我今晚的小悬念,小秘密。 间或有几个认识的人过来打招呼,有些乐队的同志们跟我也很熟了,因为有时 候我会为这些演出写一点狗屁文字发在某个网站上而这个网站的地下音乐部分,做 得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我和各种打扮各种长相各种口音的人说笑寒暄,春风得意左 右逢源的样子,好象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我的地盘,心里得意的很。世界上有 摇滚乐的地方,就有一种女孩子叫groupie ,这种女孩子跟鸡不同,她们只是因为 喜欢摇滚乐手才和他们在一起,她们不是他们的爱人,也不收钱,我想她们倒是很 有牺牲精神也勇于追求梦想的女人,我想现在我看上去就象一个groupie 之类的人, 只有我和我的摇滚乐手知道我不是,这样很好,没有吃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我 以摆出诱惑者和等待征服者的姿态为乐,我握着我的吸引力,不为它所害。 然后开始有人上台调琴,我发现有些乐队比起演出好象更热中于调琴,也许后 者更能显示出他们对手中乐器的内行程度吧,鼓、贝司和吉他不停地发出不成调的 声音,乐手们时不时地点头摇头示意同伴和调音师对音量之类的东西做一些调整, 自己的手上也不闲着。琴弦、音箱、效果器、麦克和镲片等都是被揣摩再三的对象。 舞台底下有很多条伸长的脖子眼巴巴地冲着台上的人使劲,这实在是一个很美好的 时刻,不管后面的演出是不是会辜负了这一刻的期待,这都是一个很美好的时刻, 空气里气味都是希望这种东西所特有的,流动的甜美的东西,让人心旷神怡,心领 神会。 终于第一支乐队开始演,这种开始垫场的乐队一般都是小字辈,水平一般或者 刚刚出道,好处是大家刚刚还对演出非常期待,看的时候注意力容易集中起来,比 如我这种人,有限的注意力往往会在真正的大牌出场之前涣散掉。尤其在这时,被 神秘监视又喝了一点酒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地开始傻笑,然后脸上挂着笑, 踩着我的靴子,走到舞台的附近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真正看演出的人差不 多都会这样做,他们从不一边坐着喝水聊天一边看演出,他们就在舞台前面,伸长 脖子看着,跟着节奏摇或者甩头,然后蹦蹦跳跳。 这是一支所谓的说唱金属乐队,这种音乐风格在美国那一批乐队的打口唱片疯 狂涌入中国之后开始在中国非常流行,国内效仿这种风格的乐队在这个城市里也象 雨后春笋一样探出头来,每天都有号称做说唱金属的乐队诞生,每天也差不多都有 几支在解散,现在的这一支,虽然从前没看过叫这样名字的乐队演出,但里面的成 员有几位分明也是脸熟的主儿,颇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 又是耸人听闻的吉他的呼啸,还有故作愤怒的表情和倒拿麦克的姿势,主唱的 短的头发上面染了一个红五星出来,满脸的环儿在血红的灯光下闪烁。我听不清他 在说什么,中文的RAP 总感觉怪怪的,看过朋友乐队的歌词,为了RAP 而写的汉语 让我想哭,那些关于政治的单纯的看法也让我想哭,然后我发现我对他们在唱什么 真的不感兴趣,指望音乐或者歌词能改变社会吗?我宁愿去读几页哈耶克。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只是随着那节奏摆头或者颠脚,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后来随着那贝司手的煽动性的手势他们开始跳,我闪到一边,这种活动的破坏力比 较大,第一次看这种演出不懂规矩的时候,挤在舞台最前面的部分,被撞倒好几次, 腿上的乌青也留了半个多月,从此学乖,再有类似情况,试着比别人更投入更凶狠 地跳或者干脆躲起来,就不会受伤。我今天穿吊带裙和丝袜,显然不适合做愤怒状, 于是我躲在看起来象是彼此认识的比较安静的看着演出的一群人后面,一是为了防 撞,二是为了找一个掩体,使那窥探的视线带给我的局促和难堪程度尽可能的降低。 我站在那儿,还是背着我的包,我有无数个大小不一款式各异的包,不管走到 哪里,我总背着它们,那是能给我安全感的东西,虽然并不具有手枪一样的攻击性。 我从包里拿出剩下的半包烟,想着这一天已经抽了太多,嘴里开始泛苦,就把它又 放回去了。我的手指在黑暗的包里感觉到手枪的轮廓,它的凉意刺激着我的末梢神 经。一个激灵从脚趾一直蔓延到头皮,我想那是因为啤酒,笑着打了个嗝,反上来 的酒气几乎让我呕吐,刚才那个笑容却一直神经质地留在了脸上,那样子一定很下 贱,还有点自我解嘲的意味。我的不摸枪的一只手在抚摩我裙子上面赤裸的皮肤, 手是凉的,皮肤粘腻而温热,手下意识地滑来滑去,动作在嘈杂的音乐里显得慌乱 而且悲怆。我无法控制这样失态的动作尽管清楚的知道有一双眼睛在一直注视我, 它只能让我更加不安,我开始觉得这样安静地躲起来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站在人 群中,就不会如现在这样的局促和引人注目。 台上的乐队不知不觉地换了,新的一拨人开始调音,我蹑手蹑脚地走回到放着 我的啤酒杯子的桌前,再狠狠地喝一大口,那味道实在让我恶心,真的,我努力把 胃里的东西压下去,手玩弄着脖子上的十字架,那白银的质地让我稍微的镇静,当 我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开始在酒精的作用下烫起来的时候。一个乐队的鼓手走过来和 我说话,他问我在写稿的那个网站最近要推出的一批地下音乐小样是怎么回事,我 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给他慢慢解释着,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目光根本就是涣散的, 好久没喝酒,真是低估了酒精对我的影响。 下一个乐队开始演出的时候我和那鼓手一起从桌子旁边走开,走到舞台前面, 我找了个更偏僻但还能看到台上动静的地方站定,觉得头晕目眩。这一支乐队的水 平显然比上一支好得多,虽然都是所谓的说唱金属,这个倒是混出点名气来的,音 乐里也有些真东西。底下的观众就用不着煽动,气氛自然而然地热了起来,不时地 有人爬上舞台,再跳进下面的人堆里,造成一种炸锅的效果。所有人都在跳着撞着, 漫无目的地推推搡搡,嘴里也满是对象不明的骂骂咧咧。这种令人不解的反应已经 成了这个城市地下摇滚乐演出的观众们的规矩和传统,好象衡量一个乐队演出的水 平高低的重要尺度之一就是台下的观众能不能火辣辣地撞起来跳起来,他们把这种 跳叫做POGO,我想所谓互动也只能这样,有些音乐做得比较静的乐队演出的时候, 台下观众只能伸长脖子和耳朵听着的情况的确是有些尴尬的,这种气氛下,如果你 不想看起来象个呆子,就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象个疯子吧。 当主唱挥舞着拳头唱到他们那首最著名的歌的高潮部分的时候,大家都疯了, 沸腾的部分逐渐扩大,我觉得自己也开始被推来搡去,一个被挤出圈子的人以极高 的速度向我撞过来,我来不及反应,只好抬起胳膊护在胸前,但还是被狠狠地撞了 一下,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在倒的过程中,我想着今天穿的裙子太短,怕是要出 丑了。 可是没等我倒过三十度,就感到有来自一个人的两只手在我的腰和胳膊上分别 扶了一下,那是非常有力的一双手,坚定而且温暖,一下子就把我的重心送回到了 正常的位置。站定后我有些发蒙,对自己将倒但终于没有倒下这件事想不通,手挡 在胸前愣了有一秒种的样子,脸上一定是带了种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了,等我稍微 反应过来之后,我立刻觉得应该回头看看刚才那双手的主人到底是谁,最起码的, 该用一个微笑表达一下谢意。 于是我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