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和水仙之后 他溺死在水中之后再没有其他情人 用力折断他白色花瓣 飞溅的汁液腐蚀我的脸 岸上的神殿的倒影就映在肩膀 忽然 想起某天夜里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我开口 水面上就出现波纹和泡泡 我回过头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我站的地方是人群的边缘,后面只有一些杂乱 放着的器材和电线,还有廉价墙纸上的涂鸦。有一瞬间我被墙纸的花纹所吸引,我 望着它出神,知道我确信我找到了那些花朵图样重复出现的所有规律之后才想起来 这一次回头的本意。我再往左右四下瞧瞧,和我寻找那窥探视线的结果一样,看不 到一个面目神情可疑的人或者别的其他什么动物,大家都注意力集中或涣散得足够 心安理得。然后我想我不能再东张西望因为我知道那双眼睛它仍然没有离开我,我 又装做看墙上涂鸦的样子。可那有什么好看呢?一些泡泡字体的脏话和树起中指的 小人,永远也少不了的那个六十年代美国代表反战的符号,男女交配的场景,我皱 皱鼻子,表示厌倦和不屑,而在我提着鼻子大力呼吸着周围浑浊空气的过程中,闻 到了一种气味。 是香水,男人用的香氛,而且我非常确定它就来自于刚才扶我的那一个人,因 为这味道不属于我身边任何一个可见的人,反而象是从我身上散发出的,尽管很微 弱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大声地抽鼻子,努力辨别着,这个味道有点闷,气势甚 至盖住了我身上已经到了中味的Deep Red. 基调是木香、麝香和烟草味,感觉很雄 性,只有最好的香水才会这样的留香,我想,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对男人用的 香水了解的并不比了解非洲的一只羚羊更多。我觉得这一切刺激而且神秘,我身边 的男孩子,他们都不会用香水,其实他们不知道,最男人的男人,是不怕这一类的 东西来削弱他们的男人气质的。 我在那味道中呆住了好几秒,我抽动鼻子直到那气味再也不能被我的嗅觉神经 所辨别,被扶过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触觉也一直留着而且越来越强烈, 好象有无数蠕虫在爬,直觉告诉我,那香味和那一双手就属于一个一直在看着我的 男人。我为这个发现雀跃也沮丧,因为手中的线索不过也只有这一丝看不见摸不着 的东西而已,我暴露在他的眼前而只要他高兴,他永远都在我触及不到的暗处,他 控制着事情的走向。而且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的,被偷窥的感觉总不会太愉快。 我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放在脑后集中精力看演出,手隔着包搭在手枪上,皮革的 柔软和金属的坚硬之间有非常微妙的关系,就象发烧时感到的寒冷,在明暗之间, 痛感和快感之间,龌龊也美妙。舞台上换了一支朋克乐队,我把杯底的啤酒喝光, 又叫了一杯,啤酒很凉,我的脸很热。 他们在演出之前总喜欢贫上几句,而且似乎每次演出都少不了固定的几句,我 一边听,一边控制不住地嘿嘿傻笑。他们的音乐节奏分明简单,歌词有趣,底下的 人蹦得杂乱无章,开心得不得了,如果说刚讽刺时世的说唱金属多少还有点沉重的 意味的话,现在的场面,完全象是个混乱的大PARTY 了。那个鸡冠头的主唱,有一 张孩子气但神经质的脸,和很多亡命之徒的脸一样,眼圈泛红,眼睛里面水汪汪的, 嘴角时不时地抽动,给我的感觉是随时可能敲碎一个啤酒瓶扎进他看不顺眼人的体 内的类型。很明显,这是一张被麻醉品毁掉的脸。他点燃一支烟,一边抽一边唱, 鼻子和眼睛扭成一团,跳得老高,我隐约记得从前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子对这位主唱 好象很着迷,但又记不真切,那些酒精,已经搅混了我的头脑。 第二杯啤酒大口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很想吐,点烟,狠抽了一口,非但没有压下 去,反而让胃里的东西涌到了喉头附近,狠狠地掐了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烟,我用一 只手扣住脖子,另一只死死地捂住嘴,头疼欲裂,我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叫酒喝, 我的嘴里说出啤酒两个字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现在我决定要把刚才那个糟糕的 决定统统吐出来。 这里的厕所很小,有莫名其妙的味道,不是臭味,但好象比臭味还糟糕,男女 厕之间的距离太小,女厕门口都有男人在游荡。我推开一个头发搞成大爆炸的小男 孩,一路小跑地逃了进去,插上门,眼泪几乎下来,朦朦胧胧地朝着便池所在的方 向低下头,松开卡着喉咙的手,胃里的东西就涌出来了。我吐得到处都是,那些半 消化的的东西里,几乎还可以看出我晚餐的影子。有五六滴弄到我的鞋子上了,我 没理会,只是把脚向后撤了撤,接着狂吐不止。 直到我觉得连自己的胃都吐出来了,我才停止那声音可怖的干呕,眼泪已经流 了满脸,我一边放水冲掉呕吐物,一边打量着里面的内容,心想人真是制造垃圾的 行家,好端端的东西吃进去,在胃里就会变成这样子,人的身体里面,还不知道是 怎样的肮脏呢。便池外面的一些东西冲不进去了,我从包里拿出纸巾,蹲下去,先 擦了鞋,再慢慢地把那些地方弄得稍微干净一些,把用过的纸巾丢掉,再抽一张擦 手,再丢掉。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我走到洗手池边,从上面挂着的镜子往里看,看自 己吐过的脸。 说起来很有趣,我似乎总要面对审视的目光,在外面,是那个神秘人还有无数 双下流眼珠子,在这里,这个没有男人的地方我还要仔细地打量自己。这一分钟里 面,那不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我的眼线和睫毛膏都化掉了,眼睛四周是大大的黑 晕,还有一些黑色顺着眼泪流下来,流成几道弯弯曲曲的样子,好象被人打过画过, 口红也变得班驳了。眼睛倒是格外的亮,在黑红的眼圈和泪水的衬托下,象个瘾君 子。隐型眼镜颇不安分,拼命眨眼还是要掉出来的样子,我拿出药水滴了几滴,有 的流了出来,和眼泪流过的轨迹有所交叉。我摸摸自己的脸,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象在摸一个受过虐待的娃娃,或者一副泡了水的画,我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嘴角上有 一丝笑掠过,说不清是得意,还是讽刺。翻着手袋,又找出张纸巾,仔细地把眼泪 擦干,晕开的眼圈擦净,补了粉和眼影,重新涂过口红,用五指拢拢头发,似乎又 回到刚才做作的完美样子,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开始消退,空荡荡的胃也前所未有的 舒服,虽然嘴里呕吐后的气味还在。面前的镜子上有人亲过的口红印子,刚好映在 我脸颊的部位,粉红的形状很好的一张嘴,双唇微张,充满诱惑。 洗过手后我整理了一下裙子的肩带,我的锁骨看起来不够明显,穿细肩带的裙 子有点浪费,不过没关系,在这一条挂在我肩上的黑色小裙子里面,我看起来确实 不错。提一提有点下滑的长袜,把眉毛挑高,再做一个超凡脱俗的表情,挺胸收腹, 好象要投入什么战斗,外面已经有人在敲门了,我踩着再稳当不过的步子走出去, 毫不理会外面等着的一对情侣看过来的目光,那个长头发黑衣服男人,搂着她浓妆 艳抹的女朋友,两个人都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天知道他们在急什么。 好了,现在我又是我了,喉咙有点痛,嘴里的味道不好,神志清醒,补过妆, 笑容可掬,不卑不亢,很有吸引力,几乎要为自己鼓起掌来。外面的人声仍然嘈杂, 又一支乐队在调琴,我坐回到老位子上,叫一杯汤力水,欣赏那些冰块上的气泡然 后喝下去,这液体安抚了我口腔也安抚了我的胃,我把刚才掐掉的那支烟重又点燃, 烟从我的嘴和鼻子里冲出来,把我慢慢笼罩,我的嘴边好象总有一句很脏的话,骂 不出来。 那目光,又回来了,我知道的,它已经让我完全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