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夏天和我 那一年 我还可以 在夏天瘫软的空气里唱一点歌 广场上的鸽子 不谢绝食物但谢绝抚摩 以为永远能这样在你的背后 疾驰过这城市的角落 可心最先出了车祸 最长的夏天 被最模糊的感情浸泡得缩了水 是的你能背诵我的诗 却背不出你的承诺 在得知自己已经被保送到那所所谓的名牌中的名牌的大学的时候我哭了,那时 候我和妈妈在我的高中校长家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能是因为她们事先和我 说过专业可能不大理想但其实这无所谓既然学了理科,差不多什么都一样了。也可 能因为我知道这个事情里面并不那么单纯妈妈一定又暗地做过什么努力的了,但这 也不要紧因为在这个学校里,只要有这么一个保送的名额按实力论那也非我莫属, 而且我的材料大学那方面已经审批通过了。我也不是喜极而泣,真的,因为从来我 他妈的就没有喜欢过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我当寄生虫当了十几年当够了,何况我的 梦想似乎早就有过了破灭的感觉也就无所谓梦想成真。我只是想哭一下,这样古怪 的反应让妈妈和那个校长都怔住了。 那些眼泪纷纷落下的声势用淅沥哗啦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在这之前我似乎很久 没哭过了,天啊我想我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委屈,一直哭到抽搐不止。她们看着我, 有些手足无措,想来她们必须用" 喜极而泣" 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了虽然这场景看着 总有点对不上号总有点可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至少是在当时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只是那么那么想哭一下,于是我就哭了,没错,就是这样,鼻涕和眼泪,大放悲 声,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哭过之后校长拍拍我的肩膀说她相信我,她说很多年了就出你这么一个保送生 到了那里你可要好好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多想告诉她们我并不是看起来的 和她们所想象的那样一个人我的心里有火在烧火的背后是那么那么深的黑暗和渴望, 我多想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否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呢,我多想大 喊出来别这样对我寄予这么多的希望吧你们叫我怎么背负我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怕 别人失望的恐惧中了我不堪重负啊。消息来得太突然,没有任何的先兆,自始至终 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没错我觉得被蒙蔽了,我隐约地悲哀地领悟到:这一回, 我仍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后来妈妈带我回家,我说不出话,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子里看写字台上零 落的数学卷子和各科练习册。我试着对自己说这一切都会很好,我说好孩子你终于 解脱了,你可以烧掉这些破烂玩意儿你再也不必为这些东西出卖自己的时间和青春 和热情不是吗?你还要什么呢,那么多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正掉到你头 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好孩子你也许只是被砸懵了而已,别难过别难过别难过 ……那场景真是要多荒诞有多荒诞,好象猫哭耗子,好象吝啬的百万富翁在追悼刚 刚丢失的一分钱,宝贝可是你不会明白,我的心里一直有Tori Amos 的一句歌词在 盘旋:she's been everybody else's girl maybe one day she'll be her own… 黄金是好的钻石是好的可它们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并不比一块面包更贵重不是吗? 我是好孩子,宝贝,你知道我是好孩子,妈妈的好孩子爸爸的好孩子老师的好孩子 校长的好孩子,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舅舅姑姑大爷大妈的好孩子,卖冰棍卖文具卖盒 饭卖磁带扫大街通下水道刷油漆售票员出纳员饲养员的好孩子,但我不是我自己的 我连自己都没有还要那张见鬼的录取通知书做甚?是的宝贝也许也许有一天我会成 为我自己的,不管是不是好孩子我要我属于自己。我的Tori我的红头发的女妖,你 总是懂得,在你被束缚被强暴在你走进朱莉叶音乐学院那一刻你泪痕未干的脸上是 不是也有我此刻这样诡异的笑容呢? 可是其实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还都是按着常理进行的,这样的保送还是为我带 来了很多好处,最重要的,是我再不必为那些乱七八糟的题目而劳神了,我前一段 复习时候总是感冒的毛病也好了。最严重的时候两个星期就要挂一次吊瓶简直就是 不人道,我手背血管上被扎出来的硬化的疤到现在都还在,我的扁桃体也给割了, 那医生把一个圈套放进我的喉咙用力拽了两下它们就在剧痛中离开了我。现在没有 任何事情作怪,我开始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做一些有意义也好没意义也好,至少自 己比较喜欢的事情。那个时候,Echo也拿到了去加拿大读书的签证,我们两个闲人, 倒正好凑到一起鬼混。 我们最经常去的地方是从前我们初中附近的那条江边,还有Echo的家里。我们 可以吹着江风呆呆地坐好久,或者来来回回地散步,说一些话,多半是感慨万千那 一种,交流一些平时不大会提起的关于这些年的隐秘的想法和感情。我现在闭上眼 睛,似乎还能感觉到那风吹在脸上,温润清凉,那时候,连伤感都是美的,我似乎 很多年来第一次可以挣脱了一些内心的焦躁的暴戾的东西而真正地享受生活。Echo 的家里还有很好的音响和大电视,我们找一些电影来看,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吃着 零食,对布拉德彼特品头论足,或者塞进去一张我精选的唱片,两个人躺在床上有 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气温适宜,湿度适宜,空气悬浮物指数令人满意,微生物正常 繁殖,一些都好,只缺烦恼。 那个时候,我们的心里还有那么多的梦想啊,对未来,对感情,对生活。尽管 我们太过敏感,是两张被揉皱的纸,但仍然洁白无瑕,可是现在,我们甚至很少会 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的问题了,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生活,而且生活下去,不可以跳 进,不可以回放,没有注脚,是的我的Echo,因为我们够聪明,所以我们必须受苦, 可是现在我要你不再害怕,我要我们不再害怕,因为我的生活,它用自己的方式向 我说明了一切,危机过后,那种极端的不正常已经用它强大的威力把我推进了再正 常不过的轨道,Echo,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对我的担心是对的,但生活总有它的 一套,它总会让你懂得,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一定,更没有什么永远。logocenterism 的大厦已经坍塌,生活是一盒巧克力,Echo,阿甘说生活是一盒巧克力,我们都是 在这个确定的盒子里,穿越无数的不确定性来寻找一个不固定出口的小虫子而已, Echo,我想念那段日子,我想念你。 那是个很热的夏天,七月九号当所有的人结束了那见鬼的高考之后我们整个班 级跑出去吃饭喝酒,在那之前我几乎没喝过什么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于是我举着个 啤酒杯子到处晕忽忽的和人碰杯,我想我最后不过喝了两瓶左右但结果是醉得一塌 糊涂,一边哭一边吐,一边倒在每一个人怀里,我很高兴看到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抱 我。是的,那两个小时里我是天下最贱的贱货,在和我高一的时候喜欢过的那两个 人,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很好的的一对告别之后我越爬越高现在我站在自己 世界的颠峰了可他们仍然不知所终,我有种报复的快感在醉酒的时候我终于肯承认 了,但毕竟我孤独了这么久。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作为女孩子的吸引力已经消失了, 我只是一个学生会干部,考试第一名,代表优秀的符号和幸运的不劳而获者,我想 大概没有人会去追求这样一个东西。可我酒醉之后欣慰地发现大家都还愿意用爱怜 的眼神看我然后给我一个肩膀靠靠的,不管他们所看所支撑的到底是我,还是仅仅 是一个光环而已,那一天晚上我不在乎这些,哪怕大部分时间是靠在Echo喜欢的男 孩子的肩膀上。是的我终于犯了错误,虽然Echo从来没有为这件事情怪过我,但我 比谁都知道他对于她意味着什么,虽然他对我的好感显而易见,虽然他并不是我喜 欢的类型。 可是Echo她什么也不说,我的好Echo,对待生活你永远比我认真,也比我宽容。 你的眼神,你的下巴,我的天它们就在我眼前,它们都那么明白地告诉这个世界你 其实是个认真而且善良的人不是吗?在你告诉我之前我甚至从未察觉你心里还有这 样一段汹涌到泛滥的感情在始终折磨着你,Echo,可你终于为此付出了代价我干净 的善良的孩子,你终于能爱了,和我殊途同归,Echo,我们的爱,为我们带来了屈 辱和背叛,还有最残酷的青春和成长。 录取通知书一张一张地发出来,无数的恋情在举行最后的燃烧或者黯然熄灭, 夏天的空气里充满了干涩的味道,你望着他,他望着我,Echo,没有人说话没有人 向前一步,我想我们伤害了你。在我的家都彻底搬离这个城市之后的一个假期你飞 回来终于和他说明了一切,Echo你真傻,他是你不会变的那部分可你我都不在他的 那部分里边不是吗,哭一场然后忘了吧,那个漫长的夏天和那段无法回头的青春, Echo,今天我用这许多文字祭奠那些死去了的东西,你的,我的,所有人的。 没有别的,只是我们那样完整而深入地见证了彼此的青春,想到你,Echo,我 就象是在滚滚奔流的无边的记忆的洪流中抓到了一棵浮木,能让我从虚构和幻想以 及继续漂流或者沉没的危险中解脱,达到一个观念中的彼岸,或者干脆让这些完全 凝固,凝固成和这些文字类似的东西。 12个小时的时差,Echo,多希望你也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