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宿舍飘散出浓浓的油墨香,这种油墨香瞬间将我上小学一年级刚接触到新书的 那股兴奋的喜悦感勾引出来。当年在这种墨香的刺激下,我拿过几个没多大用的奖 状,几根挺好吃的果丹皮。果丹皮早就下了肚子,经过人体的极度消化变成大便, 在粪缸中和着尿液浸泡上一两个月,发酵成奇稀无比奇丑无比奇肥无比的肥料,浇 在棉花地油菜地韭菜地白菜地萝卜地,和一些贫瘠的处女地里。那些糊满墙的奖状, 在岁月里发黄、掉色、腐烂,并且在我沦为一个小混混后,成为我古今对照的一个 鲜明的笑柄。转而,一个狠命的喷嚏之后,这种墨香使我们想到的不再是醉生梦死 的崇高学习,仿佛成捆钞票的美丽画面,在肿胀的脑海中浮现,随着四六的利润分 成,即将在我们的面前展现开来。 通过孟下桥脑子的一拨拉,我们私下约见了那些还要看还想看下期的人,让他 们私下拉上他们的同学、朋友,同学、朋友再拉上他们的同学、朋友。傍晚五点半, 在校外满眼柳绿的环城河旁,我们给每个到来者发了一个橘子,五张最适合做草稿 纸的A4大白纸,就是我们偷的那一捆,开了一个报纸的发布会,宣扬报纸的精美设 计、精心采编、大气印刷,加字不变价。出乎我们的意料,来了两百一十多个人, 当场卖掉五百多份,说要给他们的亲朋狐友也买一份,目睹下高中生的风采。 “好作品当然不能错过。” “好作品当然不能错过。”孟下桥穿着一身灰色西服,戴着一副墨镜,拿着小 喇叭,一个劲的在上面推销。 这样的宣传很奏效,私下孟下桥找到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帮他推销,请她们吃了 一顿饭。孟下桥歪脑筋很灵活,有着这方便的天赋。后来他第一个在他奶奶的小镇 搞起避孕套的自动售卖机,又小赚了一笔。《诱惑》在大家私下的不懈努力下,三 个星期卖了2824份,净赚1129.6元,四六分成,我们净得451.84元。我们和孟下桥 各自掏出200 块,请来自己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胡吃海塞了一回。 报纸还剩下676 张,后来被毛小虎和倪偲背着我们,分两次在不同的时间不同 的地点分别用掉2 张,共8 张。我们骂他们是在亵渎文化和艺术,逼迫他们请我们 去路边摊一个人请吃一碗炸酱面,以赎罪他们对文化、艺术的亵渎。 “从来没见过这么贵的纸。” “普通的纸张当然没有这么多价值。关键这白纸上面沾着文学和艺术的仙气, 并且有我们劳动的汗水,你们拿去擦屁股,一是亵渎文学和艺术,也就是文化;再 就是亵渎兄弟我们的劳动汗水,也就是亵渎我们多年的兄弟情谊,因此价值就翻倍 了。” “别说了,我认了,就是下次我再怎么急,我情愿他妈的用钱擦屁股,也不用 你们的报纸,简直太贵了。” “呵呵,知道就好。”我看到倪偲的脸红了,估计拿着我们用汗水出出来的神 圣的报纸,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并被文化和艺术昭然若揭。 我们询问孟下桥如何处理了剩下的686 份报纸,他告诉我们捐给了希望工程, 也就是那些需要文字却没有文字看的山村小学。我们脸上现出不安,尽管我们是一 帮流氓少年,对于祖国未来的文化事业,还是有点忧虑并担心的。我们痛骂孟下桥 是蠢猪,痛骂他是个无知的蠢物,办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将来生了孩子十之八 九没有屁眼。得了钱也就算了,竟然拿这些污糟不堪的报纸,去毒害有着纯真之心 的纯真少年,我们的心是愤怒的,我们的牙齿痛恨的牙痒痒的。让他请我们吃一顿 饭,使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对他进行一些有利的放松心情的开导,以赎他毒害 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来自遥远山村的同胞,以及他们的下一代的罪过。报纸已经 寄出去,我们无从查回,只能祈祷:但愿那个贫穷的缺乏知识和文字的山村不会变 成色狼村。另一方面,我们希望那是一个十分贫穷的文盲村,报纸对于他们单调的 生活没有多少意义,除了认识花鸟虫鱼、米饭、大粪、猪、牛、马,其他的一切纸 制品,他们丝毫不敢兴趣,只对报纸可以擦屁股,并且将屁股擦的不留一丝屎泥情 有独钟。宁愿愚昧,也不能变成色狼。 孟下桥尝到了甜头,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乐此不疲,这个结果可以预料。不谙 世事的少年们,看了第二期,叫嚣着要看第三期,嘴里呼喊着,不在乎扔在地上都 没有人捡的五毛钱。孟下桥认为,既然有人愿意扔钱,当然就要有人赚这些被无辜 扔掉的钱。用他的话讲,我们可以对不起自己,绝不可以对不起别人仍在地上都不 要的钱。如果钱仍在地上都没有人捡,那我们就对不起钱,是在侮辱钱亵渎钱,深 一层次讲就是读不起造钱的中国人民银行,也就是对不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不起 毛主席爷爷辛苦打下江山发行的钱币。他决定将这些别人仍在地上都不要的蝇头小 利继续赚下去。 我们第三次拜访了王三立老师,给师母买了婴幼儿奶粉,领教了些知识回来, 同时教会了孟下桥编辑、排版、印刷等程序,销售的事情自然不用我们操心。随着 报纸一期又一期的往下出,孟下桥做的越来越大,招了几个混球,每日不停的编段 子、抄段子,同时在很多外校私下散发,形成一个私下的黑世界。报纸也从四版扩 充到8 版,逐渐发展到12版,我们也就在游荡、恋爱间等着收取利润分成带给我们 的快乐。 孟下桥赚了一笔钱,在有为中学找了一个女朋友金陇儿,是周君飞女友邱嫣的 表姐的堂妹。据她说是在甘肃出生的,祖辈是马背上的人,热爱文学、艺术、绘画, 有为镇中考文科第六名。她知道了《诱惑》这份震惊小镇所有学校私下世界的报纸, 她接受了《诱惑》。成为了孟下桥的女友后,正式接受《诱惑》,并将其更名为《 有惑》——传道授业解惑也。《有惑》在她个人兴趣的领导和同化下,逐渐从色情 转向文学、艺术、哲学,偶尔涉及数学和物理,从地下党转向地上使者,同样受到 好评。群众从寂寞难耐好色的男生转向憧憬浪漫的女生,考虑到转变会激起一小部 民众的愤怒,金陇儿顺带让孟下桥出点《诱惑》,以平衡整个小镇学校的男女生呐 喊声。 在我二十六岁参加有为一中校庆时,《有惑》已经出到142 期,发展到32版, 每一个季度出一期《有惑》64页的杂志,已经不属于孟下桥。在我读大三,接到孟 下桥的电话,告诉我,《有惑》被有为一中以1 万块的价格收购,成为一中的校报、 校刊。孟下桥和金陇儿,任名誉社长,成为一个不大盈利的校刊,所有出版费用学 校出,不允许恶意拉广告,杂志作为一中招生的吸引点。社长、主编两年一轮换, 秘书(负责财物)三年一轮换,广告部部长一年一轮换,好像是怕有人在外拉广告, 发生贪污现象。孟下桥和金陇儿在大学学习新闻出版,大学毕业后结了婚,回到小 镇办起了有为镇的第一份晚报《有为晚报》,开业那天和我们一起拜访了王三立老 师,狠狠请老师吃了一顿,给老师儿子王小王买了一辆童车。师母正好在怀第二胎, 好像还是个儿子,第二次再去,儿子出生了,我们买了一箱奶粉。孟下桥婚后,生 了一个儿子,兔唇,长得跟谁都不像,经过有力治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恢复 正常人的生活。都是后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