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磁共振:在“小光头”的世界里(上)(2) 清醒过来的人呐,思绪更活跃了:儿时那些让自己觉得要强的事儿,仿佛一 直冬眠着猛然被春雷唤醒,化作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蓝精灵,在脑海里“噌”地 一下子跳了出来…… 哈哈,姑姑、姑父把我评为劳动模范,奖励我两块大肥肉!乐得我“叮叮当 当”地敲饭碗!劳动模范没什么意思,大肥肉可真香!3 岁那年在姑姑家,干什 么我都要跟斌斌哥哥(姑姑的儿子)比赛,要比赛就必须赢:抱白菜比他多抱了 一棵,倒垃圾比他擦桌子快…… “将!”我出奇不意,来了一个“高钓马”!“嗯?”爸爸好像被弹了一个 “脑瓜蹦”,捂着脑门儿盯着棋盘发愣,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做个鬼脸儿说:“好, 好,我认输啦……”呵呵,这情景也飞进了脑海!跟爸爸下棋,我可是只能赢, 不能输,输也不服。开始,爸爸只好一个劲儿地让,让一车一马,再让门炮…… 等我稍大些,让,我还不干呢!非得跟他处在同一起跑线上,然后赢他!最让我 得意的是,他的国际象棋还是我教的呐,可他呀,一次也没赢过我! “哈哈,全长白胡子啦!”东磊笑得流出了眼泪,指着我泡在碗里的“勒筋 儿”嚷!“勒筋儿”是我们小伙伴爱玩的一种游戏,用大树叶的经脉钩起来俩人 对拽,没拽折一方为胜。可一样粗的“勒筋儿”,我的怎么也拽不过他的。“输 了吧,输了吧!”这声音可真让我难受。这天,我看见爸爸做“鱼炖豆腐”时用 盐水先把豆腐泡泡,豆腐就不碎了。于是我突发奇想,把“勒筋儿”用盐水泡泡 再晾干,能不能……哈,试验成功:我的“勒筋儿”个个像吃足了猛药,我终于 反败为胜!呵呵,可那两天下雨,“勒筋儿”没晾干,全长白毛了! …… 在我思绪翻滚的时候,妈妈在病房里一刻不离,生怕我再发生意外。 呵呵,其实我早想通了:“要强不服输”不是走极端,不是对着干,而是要 先适应情况,再设法改变。玩“勒筋儿”看到了输才能想法赢,才能从“鱼炖豆 腐”(盐的凝聚和胶结作用)中获得启发。所以,我现在必须承认疾病的现实, 先适应它,再寻求解脱。 要说儿时的一切是盲目的,那么,我现在已经学会了思考,知道了行动要靠 思想来指挥。 见我平静了下来,妈妈才敢跟我说开了:“天天呐,你知道我当时一看见药 箱子上‘剧毒’那俩字,就浑身麻酥酥的:做实验时,用毒蛇的一滴毒液,就会 让一杯血立刻变成红豆腐脑,现在你一天打23个小时的吊瓶,得有多少毒液渗到 血液啊,谁能受得了哇!于是,我就去找大夫,可走在路上又笑自己真傻:那不 还得兑生理盐水么!” “呵呵!”我被妈妈说乐了,“毒与非毒,都是人的命名。就是毒也不要紧, 那才好以毒攻毒哇!” 妈妈又让我给说乐了:“你说得好。可是,就算没有毒,滴23个小时,滴进 去那么一大盆水,身体也受不了哇,上厕所也不好办呐!” “你看……”我努努嘴,让妈妈看那些自个儿提溜吊瓶进进出出的“小光头”, 妈妈连连点头,感叹得直咂嘴! 这会儿你可能要问,你爸爸干吗去了? 哈哈,他呀,一声不响地跑到大走廊去了…… 二 小月牙,栗原小卷 爸爸怎么还自个儿躲清静呢? 别误会,他是在替我熟悉环境,了解情况呢! 长长的大走廊十分洁净,米驼色的水磨石地面反射着四周的光影,显得很柔 和。雪白的墙上间隔地挂着许多配有卡通图案的宣传板,上面图文并茂生动地介 绍着血液病的常识。大走廊的中间凹进一块儿形成了一个方厅,方厅中间摆着一 张大方桌,桌上放着一摞摞铝板制成的本夹子,里面夹着每个孩子的病案。这里 的墙上挂着绘有各种颜色标记和曲线的大图表,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孩子们的名字, 显示着各种治疗方案实施的流程。这里是护士办公的地方,护士站。走廊顶头的 大玻璃窗上写着四个鲜红的大字:“骨髓移植”。好几个“小光头”在走廊上悠 然地走来走去,小脚丫趿拉着“小老虎”、“小熊猫”、“小鸭子”图案的小拖 鞋,身着清一色蓝白条相间的病号服,有的不太合身,像小和尚穿着宽大的袈裟, 模样拙朴可爱。 “喂,小朋友!”爸爸蹲下来,轻声唤住一只“小鸭子”。这是一个大概只 有五六岁的“小光头”。 “小光头”停下来,歪着头看着爸爸,友好地笑了。红红的、胖胖的脸上那 双本来就含笑的眼睛,立刻给挤成了弯弯的“小月牙”! “你叫什么名字啊?” “菁菁。” 这么嫩、这么甜的声儿,像跟妈妈撒娇似的!爸爸惊诧道:“你是女孩儿啊!” 原来是光头迷惑了爸爸。爸爸握着她的小胖手,碰着了她手腕上花溜溜的木 手镯。 “妈妈说,戴这个能保佑我。”“小月牙”抬起她的小胖手,悠悠地转动花 手镯给爸爸看。 “哦……好孩子都会得到保佑的!”爸爸捧起她的小胖手和花手镯,若有所 思。 “小月牙”听了爸爸的话,甜甜地笑了。 爸爸指指另外几个“小光头”问:“你们的头发都是化疗以后才掉的吧?” “是啊。没掉光就要全剪掉,要不,会弄枕头上、被子上,哪儿都是。” 爸爸感叹:多懂事的孩子啊,只是还不太懂得爱美,美丽的小姑娘没有了美 丽的头发,却并不在意。可奇怪,她怎么这么胖——圆圆的脸,红红地泛着亮光, 跟熟透了要挣破皮儿的大红苹果似的!吃得太好,营养过剩?还是……爸爸忍不 住问道: “你们每天怎么吃饭,是不是……爸爸妈妈总给你们送好吃的啊?” “我们吃的饭,都是食堂用餐车送的呀!” 嘿,“小月牙”有问必答,一点不认生! 爸爸很快知道了,那胖是伴着化疗时大量服用激素造成的,那圆圆的脸被称 作“满月脸”。再后来,他看自己的儿子就行了。 “你得的什么病啊?”爸爸不厌其烦,刨根问底。 “白血病——急淋型的。”“小月牙”无所谓的样子,眼睛依然在笑。 “哦,和天天一样。”爸爸点点头,随后又问:“能告诉叔叔,你的病怎么 治的吗?” “化疗哇,我现在上的是‘门冬’——还吃‘门冬饭’呢!” “门冬饭”,就是为做“门冬”这种化疗的孩子专门配送的一种没有油水的 饭菜。呵呵,可真不太好下咽! “哦……”爸爸似懂非懂地应着,心想:“这小姑娘这么小,怎么这么懂事, 怎么什么都知道?” 爸爸的疑问后来由我的主治医师做出了解释:“整个儿童医院呐,就数我们 血液病房的孩子聪明,个顶个的!只是原因还没研究出来!”主治医师的语气里 满是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