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磁共振:在“小光头”的世界里(上)(4) 七病区的门终于也开了,但仅是一条只够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缝儿。一个患儿 只允许进去一位家长的规定,把一些人挡在了门外。 “为啥不让进呢?探视制度太不人性化了!”一位年轻爸爸气得脸都白了, 叉着腰,瞪着眼。他身旁一位妈妈直拽他的袖口,然后小心地看看左右。 “理解吧,血液病的孩子怕感染,这也是为咱孩子好!”一位四川口音的小 个儿女人说。 我的爸爸呢,跟这里的看门人很谦和地打着手势说着什么,妈妈在旁边做着 注解……这位看门人,跟“机场安检”似的,上上下下给爸爸一通打量,然后做 了一个放行的手势。她终于相信爸爸说的“儿子刚来,是高高危,我们第一次来 探视”。 和爸妈一样,我对自己的“第一次”也记忆犹新。 “小光头”里很快就出来了一个“大光头”——呵呵,我的头发好像找到了 好去处,全部与我脱离了关系。 我胡噜着光光的脑袋想:要是爸爸来探视(那时妈妈已经回到家乡),会有 什么感觉呢?我第一次剃光头,这是他第一次见着,还非他所为。 要知道,从我出生到现在,都是他给我剃头——他没事总爱胡噜我的脑袋, 肯定跟这有关系。爸爸时常还会不露声色地远远地端详我的头型,像在欣赏一件 艺术品! 今天不是探视日啊,他怎么来了? “爸!”我轻轻招呼一声,有点难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哈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爸爸逗起乐子,为自己顺利溜进来而得 意,“当然,我走的是‘地下路线’啦!” 几个“小光头”立马围上来,爸爸瞧一瞧他们,更快活了。他先摸摸两个 “小光头”的脑袋,又很随意地摸摸我的光头,上下打量着我说道:“哎,挺好! 人也胖了,头也光了,满漂亮的嘛!这回咱不搞特殊化了,大朋友和小朋友都一 样了……这样多利索,又好洗,又凉快!”随后,爸爸又冲“小光头”们说: “你们是‘小光头’,他是‘大光头’,大家都是光头,都一样了,这就更得搞 好团结,互相帮助啦!” “小光头”像是听懂了,望着爸爸痴痴地笑,也摸起自己的光头来! 这时“小月牙”走上前拽着爸爸的胳膊,那亲热劲儿,我都有点吃醋了。爸 爸高兴地转了一下她的花手镯,然后蹲下身从包里掏出几本书来:“这里面有好 多好听的故事,让你们这个‘大光头’哥哥给你们讲,好不好啊?” “叔叔,您现在就给我们讲一个呗!”“栗原小卷”央求。 “好,好!”爸爸乐得合不拢嘴! 望着爸爸,我的心头忽地一热:他刚才抚摸我的光头的手分明是颤抖的…… 我知道了,他第一次看到我剃光头心里不好受,可又怕我为失去头发而伤感,因 而装作很高兴的样子。然而,这些“小光头”的天真、可爱,又实实在在让他快 乐起来!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小光头”的快乐、天真、好学,以及“无所谓”,时时都在感染着我。他 们只要好受一点,就会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他们时常会拿着画册、小人书来请教 我,漫无边际地提一些可笑的问题……望着他们,我问自己:还有什么不快乐的 理由吗?还有什么不给他们做出榜样来的理由吗?每逢这时,我不管是在看书, 还是在休息,都会马上停下来给他们讲。妈妈把我订阅的《郑渊洁童话大王》寄 来了,也成了我给他们讲故事的素材。不久,老叔送给我一台电子游戏机(带手 柄、大频幕,可供几人同时玩)又成了快乐扩大器——最初我只是在每天化疗结 束时,才拿出玩玩。可一开机,“啾啾啾”的“小翠鸟”一叫,床头就很快围上 来一溜“小光头”。他们的眼睛瞪得溜圆,跟见了稀奇宝贝似的!能一起快乐, 自然更令我兴奋。于是,在化疗不是很难受的时候,我也把宝贝拿出来给“小光 头”们演示。当然,我没有忘记邀请他们一起玩。听着“小翠鸟”“啾啾啾”地 叫,看着“小光头”忘情地欢笑,心里真快活! 朋友,我想告诉你:我不仅很快适应了这里的一切,而且内心还生出来一种 有了小弟弟、小妹妹的幸福感呢! 而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又是那样的可敬: “小月牙”一会儿跑出去,大喊:“阿姨,刘静的点滴没有了!”一会儿又 跑回来,贴着小刘静的耳朵说:“你别急啊,阿姨马上就来啦!”一会儿小刘静 也急得嚷起来:“张小波的鼻子出血了!”说着,就着急地去揪自己的卫生纸要 递给他…… 走出这个世界以后,我曾感慨地写道: 这是怎样的一群孩子啊!他们都患着重病,都是独生子女,都是父母的心肝 宝贝,在这样一个全新的世界,特殊的空间,在这样地生活着啊! 由此,谁还能不改变呢?我由沉闷开始活跃,由内敛转为外向,每天的生活 也增加了新的内容:帮“小光头”整理床铺,给“小光头”晾凉开水,为正挂着 吊瓶的“小光头”打饭,帮工友打扫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