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飞着的情结:在“小光头”的世界里(中)(2) 爸爸讲故事中间还总爱提问。可有时,他并不用你回答,好像只是提示你要 注意听他讲似的。 “动脑筋呐……”爸爸的两个食指像“聪明一休”似的,在脑袋上旋了两下, “嗨,有了!找锥子来挑……可又出乐子了:挑出来、溅出来的东西迸得满脸都 是。‘掰间’对面屋你李阿姨正怀孕呢,她瞧见了,给她乐得都喘不上来气儿了 :‘哎呀……妈呀,要个孩子——还得这样啊!’哈哈哈……可是,毛与皮还是 难舍难离,我终于想起来了:不是煮羹吗,那就切碎了从里边摘吧……呵呵,那 一晚上啊,终于熬成样子很好看的牛鼻子羹。可你妈妈说啥也吃不下……” “呵呵,那个年代肉可不是想吃就吃的——你妈嫌膻,不吃!怎么办,还得 想招啊……”爸爸得意地笑笑,眼睛朝妈妈眨了一下,“‘月子方针’哪能动摇 呢,是吧?”爸爸随后又摸摸我的脑袋,说:“结果,三下五除二,我就把你妈 妈给哄住了。她相信了李时珍的话,‘牛鼻子,作羹食,不过三日,乳大下’, 于是她捏着自己的鼻子,把牛的鼻子吃掉了……哈哈哈!” 爸爸夸张地把自己的鼻子捏扁,扭成了一个团儿! 滑稽的动作让我勉强笑了笑,因为我的心里早已经沸腾了:这简直是天下奇 闻! 然而,我看到了奇闻背后的可敬的人,也看到那些岁月的苦与乐。可爸妈要 不说,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事儿呢! 此刻我在想:我跟爸妈成为一家好像是上天的安排:茫茫宇宙,大千世界, 风雨沧桑,日月轮回,有了这样那样事情的动荡、起伏、沉降、碰撞,才终于让 我们得以结合,融为一体——所谓缘分也许就是这样。它就那样阴差阳错,自然 天成,最初让谁都想不到……然而,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但是,我更愿意相信, 这一切都透视着看似复杂、实则本真的人性。 二 飞翔的蒲公英 一边翻看着红夹子,我一边笑爸爸:“您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呢?” 这红夹子里还间隔地夹着我的好多照片呢!好嘛,这个小不点儿,还光着屁 股呢,让人多难为情啊!可想想也没什么,谁的人生不是这么走过来的呢!哦, 这张照片是我吹蒲公英的。蒲公英总是会令我心动。 病房的窗外时常会飘进来一些蒲公英的“小小伞”。呵呵,她们有时候是那 样羞涩,先探一下头,然后才晃晃悠悠地扭进来,好像是为自己没打招呼就进来 不好意思了。有时候,她们则迫不及待地一下子就飞进来,好像要急着向我们报 告:外面正春暖花开。有的“小光头”偶尔发现了她们,会“噗”地一吹,于是, 她们就在空中悠悠然地舞蹈起来。我知道,她们里面也有春发的柳絮、杨絮,可 我总愿意把她们都看成蒲公英。望着蒲公英渐飞渐远,我的思绪就飞向遥远的过 去……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妈妈总出差,要不然就是复习考试,再就是到外地参加培 训。因此,总是爸爸领着我到龙潭山上的绿草地去玩。后来我笑老爸还挺有方法 的:因为大自然里的一切都让我好奇,所以我就不会再吵他了。他就可以安心做 自己的事情,自己躺在山坡上看书。可现在他说起来倒得意洋洋:“要不然,你 能获得全国小学生自然竞赛奖嘛!”走在弯弯的山路上,我总是在爸爸的背上摇 来摇去的,爸爸呢,就跟着我一起摇。一时间啊,山在摇,树在摇,整个世界都 摇晃起来了。那时我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快活的孩子。可我在爸爸背上哪待 得老实啊:路旁“呱”一声唱起来的大青蛙,“噌”一下跳过去的小松鼠,偶尔 飞过的一只花喜鹊,都会令我无比惊奇,无比欢喜。于是,我就一次一次地张开 双臂欢呼雀跃。爸爸呢,生怕我摔下来,就不时地把我往上蹿动一下,拽住我的 胳膊让我搂紧他的脖子。每逢这时,他就会用腮边的胡子茬儿,在我的胳膊上一 下一下地蹭啊蹭,痒得我大笑不止。可他呢,还故意不停下。你看他,笑得眼睛 眯成了一条缝儿,连眼角堆起的细纹儿里都盛满了笑——可他却不笑出声来,那 飘飘然的神情,就跟他微微喝醉了酒一样。 第一次到绿草地,我别提有多高兴了,我欢呼着从爸爸的背上溜下来,打着 滚儿钻到绿色的春天里。 忽然,一个白色的花球吸引了我,它在五颜六色的小花中那么显眼。哈哈, 还毛茸茸的。我嚷起来:“爸爸,爸爸,快来看呐!” “哦,这是蒲公英!”爸爸笑着摘下一枝递给我,自己也摘了一枝端详起来。 奇怪,爸爸怎么也像第一次看到似的,眼睛睁得老大,半天都不眨一下。 长大了些,我看到爸爸写下的一段文字,才恍然大悟: 小东西给爸爸带来了怎样的惊喜啊! 我仿佛从没这样仔细观察过蒲公英,从没注意到蒲公英是这样的独特、迷人 :她没有那些小花的斑斓,却是通体的洁白、纯净,毛茸茸、亮晶晶的。透过阳 光朝里看,一撮撮扇型的“小毛毛伞”,连着一颗颗芝麻粒儿似的“小小人儿”。 数不清的“小毛毛伞”,数不清的“小小人儿”,排列得那么均匀、齐整,分明 是合力撑起了一座辉煌的圆穹宫殿。 可是,要没有小东西,我恐怕今生都要错过这如此美妙的发现与享受了。 呵呵!小天天当时可没顾上爸爸怎么想,只顾着玩手里的花球…… “呵,都看成‘小对眼儿’了!”爸爸总弄些新名词来笑话我。 “你看,那里面有那么多小黑粒儿,是吧,”爸爸指给我说,“像一个个小 人儿吧?那就是蒲公英的种子。每个‘小人儿’的头上都顶着一撮茸毛毛,像一 只只小伞吧,一只只‘小伞’还会带着一个个‘小人儿’到处飞呢!” 我歪着头听,新奇得很,小小的心儿跳得格外欢。 微风吹过,花球晃动起来了。 “天天,”爸爸喊,“快吹……噗……快吹呀!” 我努起嘴,使劲儿地一吹,那一撮撮的茸毛毛就争先恐后地飞起来了。 “噗,噗……噗……” 一时间,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小小伞”,满眼都是光闪闪的“小小人儿”。 “噢……噢……”我高兴地嚷着,跳着,追着,感觉自己都要跟着飞上天去 了。 “爸爸,它为什么能飞那么高啊?” “因为它轻啊。”爸爸想了想又说:“还因为有风。轻轻的风,托着轻轻的 它,它就飞起来了……那些‘小小人儿’啊,都是蒲公英的孩子,孩子长大了, 就撑着‘小小伞’飞走了……” “那……”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境,“那蒲公英多可怜呐!” “哈哈,你别替它难过,”爸爸笑着,用手指头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头,“你 帮助它的孩子飞起来,它还得感谢你呢!它就是从远方飞来的,它的孩子还要飞 到远方去,然后再落下来,落在泥土里一点点长大,又会长出好多好多新的蒲公 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