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寻找第一块多米诺骨牌(1) 第六章寻找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舌头哪能不碰牙,哪个家庭没争吵?出了问题,自责和指责都没有意义,关 键要解决问题。 一 排除与争辩 那段日子,我的脑子里整天乱嗡嗡的,像是有一群被捣了巢的蜜蜂在横冲直 撞,上下翻飞——劳累、营养、锻炼、体质、感染、中毒、辐射、基因…… ——究竟哪个是缘起,哪个是祸根,哪个是诱发我得病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呢? 说劳累,积劳成疾,似乎不太可能。全班同学的辛苦都差不多,大家都在为 升学考试拼搏奋争,我作为班长只不过多承担了点组织自习、收发批改作业之类 的事,并没因此感到疲劳反倒觉得很愉快。 说营养,因缺乏营养而导致身体素质下降,疾病乘机而入,这种可能似乎也 没有。家里虽不算富裕,可也不比别人家差到哪儿。妈妈还变着法,换着样,依 我口味调剂伙食。我呢,虽有点偏食,可一检查:蛋白、脂肪、矿物质……都不 缺。 说锻炼,因为少而抵抗力不强,也不对。我的锻炼一点不比别人少,好多同 学课间连教室都不出,可我下课就往外冲,跳绳、踢毽,样样活动落不下,踢足 球我还是中锋呢! 说体质,倒是从小差一点,易感冒发烧。可这正是我积极锻炼的动因,因此 就……好像不可能,班里比我体质差、爱感冒的多着呢! 这些都是内因,那么再看看外因。 会不会是辐射?家挨着化工区,也许会有污染。可这化工区的环保是全国先 进,更没听说有什么放射物质……听说某国有所房子被称作“癌屋”,住在里面 的居民患上了各种癌症,新搬来的也很快染上。后来当局用仪器探测才查清,是 地下埋着当年德国纳粹遗弃的一种核物质。那么,我们家住的地方会不会是当年 日本细菌部队埋下过什么啊?可即便如此,也不会单单就让我染上啊? 会不会是基因呢?可是爸妈他们谁也没有家族病史啊……想一想,我的堂兄 妹、表兄妹,也没有谁得血液病的呀! 会不会是病毒感染呢?病毒倒是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可是,只有免疫系统 出问题病毒才会得逞。听妈妈讲,我从出生开始就按要求接种了各种疫苗,一样 都没落。免疫系统没问题,病毒也只能“望洋兴叹”(现在看,这里有误区)。 那么,有没有药物中毒的可能呢?哦,记得那天大夫问我最近吃了什么药, 一听说常吃的某种感冒药,就不再问了,眼神还那么怪怪的……真的是因为那种 感冒药——自己首选的好药?12小时一片,早晚在家吃也不用到学校再麻烦,既 方便又管用,吃上就灵。结果倒是它害了我?这也怪我,有病不愿上医院,想自 己吃点药扛过去。可话又说回来,还是有病,小病大病都是病,不然,吃药干嘛? 可又为什么会病呢?……哎呀,问题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不还是体质问题吗? 得了病不知缘何而来,犹如参加“奥数竞赛”有道题没解出:饮食无味,坐 卧不安。 其不知,我在解这道难题的同时,爸妈也在解。 爸爸那时候偷着复印医院的病案,就是为了解这道难题。医院的病案那时候 是绝不准带出去的。世界性疑难病症,让每家医院似乎都考虑到探索治疗时的保 密性。 爸爸那时在北京边上班边照顾我。他们的宿舍条件挺好,可那一阵儿,他偏 要在医院对面一家小旅馆住下。旅馆是地下二层,有些暗且潮,可大房间8 张床 空6 张,他为此很高兴:“人少正便于思考。” 巧,真是巧,先住进去的那位比爸爸小几岁的单叔叔,竟然是“小月牙”的 爸爸。 单叔叔性格豪爽,是位出租车司机。 两位爸爸一见如故,无话不谈,谈起来常常到后半夜也停不下。从爸爸嘴里 我才知道,“小月牙”是单叔叔结婚7 年后才有的,取名菁菁,意思是要像茂盛 的大草原一样充满活力。小菁菁聪明漂亮,谁见谁喜欢,她爸妈单位有儿子的同 事,都争着攀“娃娃亲”呢!谁想去年查出了白血病。单叔叔愁得每天喝闷酒, 甚至一大早起来就喝两口。 两个爸爸谈累了就会在大房间里,一头一个,一个坐着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沉 思,一个躺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思考;一个静静地看着地,一个久久地望着天… …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就这样,久久无声。只有烟雾缭绕,酒气弥漫…… 可这天,单叔叔突然揪着自己的头发哭喊起来,头发被弄得像树上的喜鹊窝 乱蓬蓬一团,嗓子像是让烈酒烧得又像是呛进了风沙,嘶嘶拉拉:“菁菁啊,爸 爸对不起你呀……爸爸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啊,从开上那辆破出租,就不管你 了……”那声音就像草原上丢失了小马驹的老马在仰天嘶鸣…… 我没告诉爸爸,我已经在电脑里看见了他写下的这一段文字: “爸爸挣那点破钱有啥用啊”,更响亮的嘶鸣钻进我的五脏六腑,在里边沸 腾! 我心说:小单呀,你不管破钱、好钱,总还挣到了钱。我呢,终于要为儿子 的将来去“下海”,可到这会儿都半年没开工资了,你挣了钱给孩子看病,我呢? 我拿什么?……我在人前撑着,我对儿子忍着,可我为什么要撑着,为什么要忍 着?终于,我的泪泉也被打开了…… 两个爸爸的眼泪啊,只能流在空荡荡的地下室,流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好一会儿,爸爸走近单叔叔,在他床头的椅子上坐下,说:“老弟呀,喝差 不多,睡会儿吧。眼泪不是药水啊!”爸爸的声音在烟雾与酒气中颤抖。 “大哥,”单叔叔忽然抬起头,瞪着红得吓人的眼睛,呼呼向外喷着干辣的 酒气,“你说,咱能甘心吗?多好一孩子,就这样毁了,啊?我就要查清这病的 原因……怎么得的呢? “哎!别急,也别沮丧,路总得往前走。咱们还得振作精神,孩子需要我们, 看着我们呢!” 两位爸爸一时无言,静默着,成了两尊雕塑。 二 探“秘” 后来爸爸决定专门反省自己。 他认为原来的“解题方式”有问题。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上找“病因”呢? 可真让我惊心:他竟背着我和妈妈去验血。他想验证是不是自己的血液出了问题, 而将致病的基因遗传给了我。可当天下午,他就拿到了结果:“经检验,您的血 液完全合格!”那一刻,我竟从爸爸的眼里读出了他心中的遗憾。我知道,他希 望是自己的血液出了问题,而让他的儿子知道病的缘起在他,跟他的儿子无关, 他要把苦难的罪责背在自己身上,以解除儿子的精神苦痛。 一边是科学,一边是情感,他的心被两边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