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无心栽柳柳成荫:我的大学(上)(1) 第十章无心栽柳柳成荫:我的大学(上) 班主任的兴奋不亚于我:“孙笑天还创造了一个奇迹,他休学3 年,竟然以 全系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大学,还跨越了高中段!这孩子,简直是跑进大学的!” 一 弦外之音 春夏之交,照例是老师、学生和家长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升学、报考,像 那天气一样日渐升温,以至热浪滚滚。 考前总复习更是如火如荼,已经开始最后冲刺了! 经过一番兵荒马乱的高考,我和爸爸再一次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做再一 次的康复治疗。 “哎,小伙子,那你毕业考哪儿了呢?”火车上坐在我对面下铺的一位胖叔 叔问我。 “就考吉林市了。” “哎呀,你应该考外地,多长长见识。” “哈哈,那不见得。吉林市的自然环境多美呀,自然资源又那么丰富,这是 ‘最适宜办企业的城市’,‘最宜人居的城市’,这样的城市有潜力、有发展、 有后劲……但关键得有好市长,好政策。” “咳,有道理!……小伙子,你对家乡还真挺了解,挺有感情……哎?现在 不少孩子都出国念书,你不想吗?” “想是想,可也得根据家庭情况,量力而行。出国当然好,开眼界,长见识, 发展也许快一点儿。但是,现在的教育方针和用人政策好,在国内也不见得就发 展慢。什么事,都事在人为……现在有一种说法,说中国人送孩子出国,把大笔 的钱都花到了国外,刺激了国外的就业和发展……其实中国也应该多吸引外国学 生来。” 其实,我最想出国深造,对他那么说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 这位叔叔自称是营销员,长得太有特点了,脸盘浑圆,像奶奶的发面盆似的, 耳朵又大又厚,像圆乎乎的面包圈儿!谁跟他一照面呀,都会立刻想起那个富富 态态的大肚弥勒佛来!他的眼睛总是眯缝着,嘴角向上翘翘着——好像总在笑。 刚一见,我对他便产生了好感。 “哎,小伙子,看什么书呢?” “哦……”我把胳膊底下的书递给胖叔叔。 “哎哟!”他的手像触电了似的弹起来,“电脑书哇……你说说,这电脑, 我怎么就悟不进去呢?几次要学,想想这么大岁数了,学着费劲儿,搞营销的, 走南闯北也不着家,就拉倒了。” “呵呵,关键可能还是学习兴趣问题。” 胖叔叔坐在那稳稳当当的,好像置放在公园绿地上的一尊敦敦实实的巨石。 感觉他要是说起话来肯定是慢悠悠的,可实际上他的语速快得像打冲锋枪,我的 话刚出口他就踩着我的话音说: “噢,兴趣是差点儿,可干我们这行的,用处不大。” 我的语速却不知怎么慢了下来:“我认为,用处可是实在太大了!比如产品 有多少批次,有多少库存,准备销往什么地方,出厂价、批发价、零售价都是多 少,国内、国际市场有多大需求,等等;如何装船卸货,在什么港口、码头,需 要什么吊车,得花多少钱,等等,这些数据资料,都可以用固定化的格式输入电 脑,随时需要,随时调出查阅,多方便呐!” “嘿,你还挺有研究的啊!”胖叔叔笑着端起了水杯。 “呵呵,不好意思,班门弄斧了!” 好嘛,胖叔叔喝水的动静都这么大,“咕嘟,咕嘟,咕嘟……”好像每一口 水都在他的喉咙那儿欢快地吼了一声!那大茶杯也好像专为他量身定做的,胖而 大,跟二伯家那个大黄酒坛子似的! “哎,小伙子,你对电脑有研究,那你说电脑的用处以后可得相当大了吧?” “那是肯定的了!中国不正在申请加入WTO 么,跟世界经济接轨以后,必须 以最快方式获取全球经济信息,这更得靠电脑连接因特网来实现……将来搞销售 也不用像您这么辛苦,还得四处奔波,到时候一敲电脑一打电话,就解决了!” “唉,”胖叔叔叹口气,露出一脸的委屈,“我这一年跑到头,想参加培训, 学学电脑、营销学什么的,领导就是不让。刚从这回来就让上那去,一天不让闲 着,家里老婆孩子顾不上,工资也不涨,想走,他捏着档案不撒手。” “哦,”我忽然察觉出胖叔叔的可怜,“将来就好了,人才都是流动的,谁 都不固定隶属哪个单位或部门儿。这样才能促进竞争。现在,好多国企养着好多 人才不用,搞管理的、搞技术的、搞营销的都有。可好多民营企业又缺人。有人 的不用,用人的没有。实际上,一个人也可以同时给几家公司干活。”我有点惊 异自己,居然能讲出好像只有参加工作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也许因为妈妈在人 事劳资处工作的缘故。 “那得有分身术啊?”胖叔叔笑问。 “叔叔真逗,”我笑了,“好多人已经在这样做了。譬如,你在家或固定在 一个什么地方,可以用电脑完成好多家公司的工作,像搞设计、统计、会计、写 作,等等,搞完了做成一个文本,按域名、网址发送给你服务的公司就行了。” (朋友,你现在听我说这些,是不是不以为然?可十六七年前,这的确鲜为人知!) “搞营销……可不一定行吧?” “我看行。比如你可以根据产品的生产和库存,用电话跟客户联络,征询需 求,现在已经有了可视电话、电脑视频,还可以让你直接见到你的客户。然后你 按照约定,向仓储和运输系统发出装货、发运指令,不就行了吗?……呵呵,不 过,我是纸上谈兵,叔叔是行家里手!” “有道理。嘿,小伙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一定看了很多书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经常上网,好多书都是在网上看的,好多信息也是从 网上了解的。” “那你自己有电脑?” “是啊……都是亲友们的帮助。父母他们那一代人,都是从嘴上节省着过日 子,因此我有了电脑,这就更得好好利用。我们这代人也是赶上了好时候,科技 进步,改革开放,让我们有可能知道和学到更多的东西。” “好,像你这么知道感恩的孩子,不多啊!”忽然,胖叔叔的眼里有了泪光, “我的儿子比你大一岁,已经上大二了……”胖叔叔由他的儿子讲到了“代沟” …… 看得出,他很想从我这个他儿子同龄人的嘴里,了解他儿子(或者说我们这 代人)的心理……就这样,我们兴致勃勃,话题转来转去:从两代人的代沟到更 新观念,从青年立志到创业谋生,又转到市场营销、产品打假、广告宣传,再转 回到电脑、互联网、电子商务……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地说话了,真畅快! 一晃,两个半钟头过去了。 我抬眼看看睡在中铺的老爸,心里挺纳闷:这个就愿意跟人聊天的人,今天 这是怎么啦,在上面待得这么踏实?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看书呢?可半天也没 听见翻页声儿。睡着了?可他在火车上从来不爱睡觉。 二 怎么能不赞美代沟呢 “哈哈,火车上,我是使劲儿眯着不吭声啊……”在旅店里,老爸欢快得好 像换了一个人,脸涨得通红好像刚刚喝了二锅头,说话声高得好像满屋子都是他 的听众,“你不知道哇……” 只见他从长白参烟盒里往外拿烟卷。他仔细地捏出一支来,抬眼看看我,不 自然地笑笑,攥着打火机没点。接着,他把烟卷放到鼻子底下,很好玩地闻了又 闻,一脸的沉醉。 可我这急着听下文呢!他就爱这样吊人胃口! 老爸“过足了”烟瘾,这才说:“你猜怎么着,要上厕所,我都憋着,憋得 膀胱都要爆炸了,终于你去打开水,哈哈,这才避免了我的不幸!” “我就是想听听,你到底能谈出些什么来。结果,你真让我刮目相看了!” 原来老爸在作壁上观呐! “工厂里的事、社会上的事,你知道得还真不少!”老爸的兴奋又掺进了惊 异和自豪,“这且不说,你居然还能谈出自己的一套看法。好!这说明你不但善 于观察,还能独立思考,会分析鉴别。你知道你去打开水,那个胖营销员对我说 什么来着,他说:‘你这儿子啊,可不得了……他才18岁,我这48岁的人都自愧 不如啊!’我心说,你不知道,我儿子还在病中呢!” “不过,我也挺受教育。特别是你对代沟的认识。”老爸用力地干咳两声, 像是碰到了强手要不卑不亢,又像是父辈在子女面前掩饰不足。但出乎我的意料, 他接着用诙谐的口吻重复起我的观点来: “是啊,怎么能不承认代沟呢?怎么能不赞美代沟呢?……如果老猴子不允 许年轻的猴子两条腿走路,人又怎么能转化来呢?没有新一代人开始讲‘白话’, 满大街还都是孔老夫子的‘之乎者也’,社会又怎么向前发展呢?呵呵……”老 爸自嘲地笑笑。他似乎不想让自己的话停下来,可中间又缺点什么调剂,于是, 又把烟卷放在鼻子底下闻。 哈哈,那烟卷成他的道具了! “到处都是穿长袍马褂的人,”老爸接着说,“到处都是捋着大胡子、踱着 四方步的人,那会是什么样子啊?没有代沟就没有进步!可是我,原来就不承认 我们之间有代沟,好像父子就应该是一致的。实际上,这又怎么可能呢?又怎么 应该呢?举点小例子吧……” “你爱唱卡拉OK,这实际是一种情感表达,我开始却跟好多人一样,认为那 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愿意玩牌,这实际有利于智力开 发,我开始却认为那是游手好闲的人的嗜好;你喜欢应用科学,这可以让知识更 直接应用服务于社会,我却觉得你要继承爷爷的事业就得搞基础科学——这不就 是代沟吗?对不对?” 老爸讪讪地笑了,也终于忍不住点燃了被他捏得扁圆的烟卷。 谁知,老爸说着说着却局促起来,目光急速地从我脸上移开,盯着脚底下的 一块空地,好像发现了旅馆的地下埋藏着什么……烟卷自燃着,一缕细细的青灰 的烟柱从他的指尖升起来,升到半空就飘散成了很美的图案,跟他画过的嫦娥奔 月的云卷似的! 好一会儿,老爸抬起头来说: “从你跟营销员的交谈中,我感觉我们平常交流得太少了……工作忙,就忙 得连跟儿子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就说你报考的时候吧,我却又在帮朋友张罗办茶 点屋,每天半夜才回家,时常还回不来,咱们连面儿都见不着。我的人生错过了 好多机会——去长影、考律师、读研究生——因此很怕你再……咳,于是我自作 主张,去找中小学总校的老朋友想办法……” “就是帮张岩姐姐办接班的单叔叔吧,”我插嘴道,“在给我办复学的时候 他还说过:‘给孩子一个学的机会,就是还孩子一个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