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谁还会问世间情为何物(1) 第十三章谁还会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深情地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我们曾经为金庸先生小说里引用的“问世间情 为何物”热烈争论… 一 一抹暖阳,一片灿烂 “赶快来北京吧!” 像寒冬里的一抹暖阳,我的第一任主治医师发出了召唤! 这是从医院传出来的第一个最亲切、最振奋人心的声音。因为家乡医院对我 的复发一筹莫展。激动与急切中,一家人紧急打点,立刻出发。 病情,召唤,赶火车…… 一切都显得那么紧张,那么急迫…… “由吉林开往北京的272 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请旅客们抓紧上车……” 车站大喇叭里的催促,像京剧人物出场前的锣鼓一声紧似一声! 得到优待从贵宾室先进站的我们,马上又被潮水般涌来的旅客淹没。 人们拥裹着我们疾走着,呼唤着,奔跑着,拎着扛着拉着他们各自的行李、 箱包。 “呜……”不时有列车从车站开出,响着长长的汽笛。 紧急决定去北京的一家人心里像着了火! …… 我们终于万分艰难地攀上了月台。 眼前也着了火:电子钟上火红的大字显示,14:35 ——还有3 分钟就要开车 啦! 3 分钟?可是从地下通道上来正对着的是2 号车厢,我们的座位在12号,还 差10节呢!那些年一趟趟往返北京,我知道了一节车厢的全长是26.6米。这就是 说,我们还要走266 米! 3 分钟,266 米——爸爸着急地看了我一眼,立刻俯下身背起我,一路小跑 起来。我的耳边响着嗖嗖的风声,响着爸爸的鞋跟与地面摩擦的“嚓啦”声。 3 分钟,266 米——爸爸能行吗?我开始为他担心! 担心不是多余的,才走了5 节车厢,我就明显感觉爸爸的腿开始抖了,耳边 已经全是他呼呼的喘气声。一团团哈气在严寒中升腾,笼罩着我。 我能做什么呢?我咬紧牙,我要让爸爸感觉到我在给他助力、加油!可令人 沮丧的是,讨厌的高烧和骨痛让我毫无力气,而我又穿着棉袄棉裤无法让爸爸也 搂紧。因此,我依然不由自主地从爸爸的背上往下滑。 于是,爸爸不得不走走停停,不停把我向上蹿动一下,他生怕再摔着我。儿 时的情景倏地来到眼前:爸爸背着我去龙潭山上玩,我在爸爸的背上不停地摇来 晃去,欢呼雀跃,爸爸生怕我摔着,于是就不停地把我向上蹿动……一时间,鼻 子有点发酸了! 空荡荡的月台上,一家人在艰难地行进,车窗里闪露出一双双惊愕的眼睛。 然而,爸爸还不能与我同行,他还要赶回北华大学为我办理期末缓考手续, 因为他几天前跟系办主任讲好了。我心想:老爸呀,有时我真觉得你太教条了。 你想到没有,妈妈一个人哪能弄得了我。一米七五的大个子,此时连站都站不稳。 突然,耳边响起了“咯咯吱吱”声!哦,那是爸爸的牙关在咬磨。他腮边的肌肉 也绷着,来回地滚动……我感到他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开始吃紧了。不行,他已 经坚持不住了,我的心头一抖,不禁喊出声来: “爸,快把放我下,歇一会儿吧。” 爸爸没应声,却陡然加快了速度,紧走了几步,便靠在了月台的一根灯柱上。 可每天,只有这一趟直达北京的火车,而北京那边我们已经跟主治医师约好 ……我禁不住在心里大声地呼唤:“时间啊,你能不能稍稍停一停,让我的爸爸 歇一小会儿,让我们能赶上这趟火车!” 突然,有个人急匆匆朝我们走来…… 他那么急,喘出来的粗气在严寒中腾起一团一团的白气。他面容惊骇,仿佛 突然在路边碰见自己的家人出了车祸! 可是面对面了,爸爸却好像不记得这个人似的,愣住了…… 这个跟爸爸年龄相仿、明显比爸爸身材矮小的人,眼里闪烁着急切而热烈的 光。他不由分说,立刻动手要把我移到他的背上…… 在车上,我才知道这位跟爸爸年龄相仿的人是武叔叔,20多年前跟爸爸有过 一面之交。就是现在,我也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激:我的病情是那样刻不容缓, 赶不上火车的后果可想而知。而爸爸已然精疲力竭,当时谁都没看见他,他却主 动走过来,一时又没认出他,他却依然要背我上火车。更不要说在那之后的旅途 中,在走过北京站那漫长的地下通道时,在前往医院那么遥远的路途上,他又为 我付出了多少辛劳……大冬天,他竟满头大汗! 月台上,他一个人带动了更多的人:列车员跑过来了,车上有人下来了,在 车上的人也伸出手来。车上车下,齐心协力——把一家人顶着、扛着、拥着、拽 着上了火车。此时,我还能感受到那一副副肩膀、那一双双大手的温暖! 车门随即关上,列车立刻启动…… “列车迟开了一分钟啊!” 列车员的感叹让我惊愕不已:为了我,让1000多名旅客等待?为了我,让铁 路“安全正点”的铁律都改写了? 那一刻的画面,经常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信号灯急切地频频闪烁,信号旗举 起来又放下了。火车司机、列车调度、列车长、各节车厢的乘务员、车头车尾的 信号员……一双双分外焦急的眼睛凝望着,凝望着12号车厢,凝望着这一群人… …步话机向调度中心高声报告着这里突然出现的情况…… 这一分钟,值得我一辈子去记忆啊! 二 东边日出西边雨 1 月,没有雪覆盖的北京显得透彻、明朗。干冷的风中,不时飘过清亮而悠 长的鸽哨声,让人在一片萧瑟中觉出了灵动的生气。 又回到了这里,又看到了熟悉的情景,又闻到了儿童医院里特有的气味,一 切因熟悉而亲切:大花池、“蜈蚣楼”、小天井、长长的大走廊、似曾相识的 “小光头”…… 一切仿佛都没变,一切仿佛又都变了…… 儿童医院最终因为我的年龄和病情无法收治了。 一记闷棍打在了头上! 我一直以为“不管多大年龄,儿童医院都会跟踪治疗”的念头,顷刻间破灭 了! 可儿童医院又怎么能治疗成人的病呢? 主治医师四处联系成人医院——但,不是人满为患,就是地处偏远,再就是 高额押金把我们挡在外边。 一时间,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而这时,我们接触过的那么多大夫个个神情严肃,一反常态:有的绷着脸形 同路人;有的躲闪,像见了传染病人唯恐避之不及;还有的约好了见面时间,却 让你怎么也找不着——结果她洗澡去了…… 我一时糊涂了,脑子里画着各样的问号:也许这就是人性的辩证性?也许人 都愿意“顺水推舟”,不愿意“逆流而上”?都愿意“锦上添花”,不愿意“雪 中送炭”?她们不也曾尽心尽力地抢救过我吗?她们不还应二伯之邀一起吃饭谈 笑风生吗?她们不还像老朋友似的,拥满感人的笑容请爸爸给她们开各种药吗? …… “咱们走吧。”我对妈妈说。 可高烧仍在持续,骨痛愈来愈烈。 又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我惊异! 想不到这位大专家会这样:他一见到我们,立刻站起身像迎接客人似的给我 们让座。他把双手搓得热乎乎的,才肯按到我的肚子上给我做检查……他注视着 我的神情,简直就像慈祥的老爷爷…… 可昨天我还让人避之不及呢! “他跟你爷爷是同一代知识分子啊,”爸爸无限感慨地对我说,“他们重科 学,更重人文关怀!” 他是谁?他就是让人格外敬重的顶级血液专家——陆道培教授! 两年前,陆教授就答应为我做脐带血干细胞移植。当然,前提是爸妈要为我 再生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他向我们讲解骨髓移植及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原理,充 满信心地告诉我们:“只要有一定数量的造血干细胞,无论它的来源是骨髓还是 外周血,都可以重建骨髓与免疫系统……只要配型相同,脐带血完全可以重建一 位成人的骨髓。” 这为我又燃起了一烛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