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小草对大地的心情(2) “哎,这孩子多仁义,心胸多宽……”那亲友不住地称赞。 许久,我在心里轻轻地说:“草木有本心,这是小草对大地的心情啊!” 夜深了,我依然难以入睡。不是因为天热,不是因为“魔鬼兄弟”,不是因 为“哀叫”和“呼喊”。这几年人们帮助我的情景,又在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 般放映起来…… 三 祝福 “快了,快了!”透过大玻璃,我看到墙上的挂表指针正指向4:45,我急忙 坐起来,蹭下床,拿起昨晚赶制的东西向外走去。 这是5 月27日凌晨我在无菌舱里的情形。 “这个早晨注定是美丽的,”我心说,“因为今天很特殊!”瞧一眼手里的 东西,我舒心地笑了! 昨晚,我的吊瓶照例又打到了后半夜。这不仅因为怕心脏受不了,滴得慢, 还因为不同的药中间必须间隔两小时。所以,我感觉自己只是眯了一阵儿就起来 了。不过,也是真睡不着,这会儿心还怦怦跳呢,又跟童年似的,像怀里揣着活 蹦乱跳的小兔子! 再瞅瞅表:哈,5 点啦!不能再等了!否则,护士小A 该醒了! 我把精心准备的东西藏在身后,偷偷溜出舱,朝右一看,只见小走廊的尽头, 小A 正和衣而卧,难为她这么用心照看我。我蹑手蹑脚地越过我不该越过的小走 廊,大气不敢喘地来到小玻璃窗下,踮脚一看,妈妈正趴在窗下的护士桌上睡着, 她刚刚被特准进入无菌舱的隔离间陪护我。妈妈太辛苦了,一夜一夜就这样趴在 桌上度过。 “当当”,我轻轻地敲了两下窗玻璃。 我确信这声音,能够让窗下的妈妈隐约听到,而绝对不会惊醒远处的值班护 士。 谁知,响声刚起,妈妈就一下跳了起来…… “哎,还是不够轻,吓着妈妈了!”我心里感叹,“也许再轻的声音,对妈 妈都像拉警报!无菌舱里发生了多少惊心的事儿啊,那位血液科医生不还摸电门 自杀来的吗?” 妈妈惊得脸煞白,站起来看见了我,立刻露出埋怨的笑。 可妈妈的笑意就像罩着月亮的一抹浮云,马上就不见了。怎么?因为我脸上 的神秘她心里犯嘀咕了:儿子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妈妈?关 于药?关于移植?又听护士议论什么来的? 妈妈突然惊愕得张大了眼睛,急急地指指我脚下的小走廊——那是我绝不应 该跨越的隔离带,是禁区。 可她看出她的儿子根本不在乎,又惶恐地踮起脚向玻璃窗里小走廊那头望去, 她也唯恐惊动了护士。马上她又扭回头,急得打起了手势。 妈妈的脸上写满了惊疑,惊疑中透着忧虑!她罩满疑云的眼睛似乎在问: “儿子啊,你到底怎么啦?是值班护士对你不好?是你觉出给你用的药有问题? 还是你有什么事不便让护士知道要赶紧告诉妈妈?可是不对呀,咱们的联系不是 靠对话而是靠写信啊,昨晚你不刚传出信来么?又有新的需要,等不及了?那也 不至于这么一大早……” 我背着双手靠在门边,脑海里不断闪回着小时候给妈妈制造的惊喜,禁不住 直想乐。我的神秘随之变成了微笑! 妈妈的神情更诧异了!我猛地把藏在背后的东西“刷”一下展现在她的眼前 …… 妈妈顿时惊呆了…… 通过爸爸每天传进来的信,我已经知道:连日来妈妈就差把自己送到这隔离 舱来跟儿子一起承受“清髓式”化疗的痛苦和孤独了:她费尽心思去弄可以升白 血球、我又爱吃的伙食,可往往我一口也吃不下又传出来,她只好合着泪水默默 地咽下那因高温蒸煮了两个小时而变成烂泥一样的饭菜。小窗口成了她的岗位, 她就长久地站在那儿守望着。营养的匮乏与休息的不足让她浮肿了,脚穿不上鞋, 腿一摁一个坑。心急,借的自行车也丢了。上火,牙床又肿了起来。我在无菌舱 的日子一天天在增加,妈妈的体重却一天天在下降,20天就已经下降了28斤…… 妈妈那黑瘦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小刘福的妈妈,心里顿时辛酸不已!就这样, 当妈妈的哪还能记得自己的生日啊! 可是妈妈呀,您的儿子给您记着呢! 亲爱的妈妈,这些年您为儿子付出了太多。儿子都是大男孩了,可起居换洗, 大事小情,您都事必躬亲。儿子突然吐了,您会毫不犹豫用双手接着那泛着绿沫 儿的黏糊糊的东西而任凭儿子继续吐,接不下,就把自己的上衣掀起来兜着…… 在您的眼里没有脏,没有累,没有难,只有无尽的爱!您从外面回到病房,不管 当着多少人,也要捧起儿子的头在脑门上亲一亲。儿子感到难为情,您却从来不 改变,您让儿子只觉得温暖,只觉得受鼓舞,只觉得必须挺直了脊梁才能不辜负, 只觉得将来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您从来不干涉儿子的学习和娱乐,而只有 信任和鼓励:“我们儿子就是最好的!”在您的脸上我看不到悲观、无望、哀愁, 只有对儿子的欣赏、信任、赞许。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谁也不能没有妈妈啊! 可是妈妈,您让儿子有过那么多快乐的生日却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跟儿子说……儿 子这是第一次给您过生日,却是用这样的方式。 妈妈泪眼婆娑,盯着我手里擎着的恐怕是世界上最简单的生日贺卡——一张 白纸、用圆珠笔扭歪地钩出七个大字:“祝妈妈生日快乐!”又斜着写上:“Happy Birthday to you !”——可此时在妈妈眼里,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生日礼物了! “好儿子!谢谢你,好儿子……谢谢你……”妈妈的口型告诉我,她接受了, 她领会了! 可妈妈的眼里还有疑问:在与世隔绝的无菌舱里,你又是怎么算出日子来的 呢?你的右手和胳膊还肿着,还疼着,你又怎么写出这样的美术字呢?妈妈呀, 您忘了吗?您的儿子不是自从右手被弄坏,就开始用左手写字、吃饭、敲电脑了 么?如今,儿子几乎可以用左手做一切的事情了!我扬起左手朝妈妈摆了摆…… 妈妈呀,您的儿子还要告诉您:他刚刚从梦中醒来,他梦见了美丽的蒲公英, 看见她的孩子在风中飞了起来:一个个“小小人”撑着“小小伞”,轻盈地飞着, 向着远方的家,向着诞生的地方……他惊异地看见有一个“小小人”变成了自己, 他惶惑起来,他想起了妈妈,他努力向下望,下面云雾缥缈…… 想来,这是我这个做儿子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给妈妈过生日。 四 香烟情结 张岩姐姐说,我对妈妈的表达总是那么热烈而直接,对爸爸的表达却挺含蓄, 挺幽默的。想想,有道理,从我们父子的“香烟情结”就可见一斑…… 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就张罗戒烟,还请我监督。 哼!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也没见他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