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颠覆了我的观念的人:王雪纯(2) “您过奖了,”我赶紧说,“我谈不上什么事迹。王阿姨,您快别这么说。” 尽管王雪纯看上去那么年轻,可基本的尊重让我觉得还是称她阿姨比较好。 “实事求是。”王雪纯认真地说,“原来我想过几天领着台商一起来,结果 今天王瑛医生约我,就提前了!” 噢,王瑛阿姨也来了?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热!可王雪纯竟然还要领着台商 来,那些台商都是给台湾慈济会出资的慈济人:就是说慈济人要来考察,就是说 王雪纯还在为30万元移植费奔波……什么叫执著?什么叫真诚?什么叫尽心竭力? 一下子全明白了! “现在还疼吗?还发烧吗?”她轻轻地问,感觉像是在抚慰幼儿园里的小可 怜儿,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想啊,我都是大学生了。 “咱们就这样聊一会儿,不碍事儿吧?” “不碍事,不碍事。”我马上说,也努力表现出轻松,让她放心。虽然刚刚 从发烧的状态中出来。 “一个人待在无菌舱,跟外界隔绝,还隔绝了这么久,一想就知道有多寂寞, 多难熬了,”她快速地眨着眼睛好像在阻止泪水,“可是,你都熬过来了。听说 化疗的强度特别大,可你从来不叫苦,也从来不喊疼……”说着,她的话音变得 快而高起来,甚至还挺欢快的,“大家都非常钦佩你。看到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这 么好,真让人高兴!到底是大学生,到底是学生会干部啊!也怪不得王瑛总夸你! 对了,她还说你是电脑专家,那你也愿意玩电脑游戏吧?” 好嘛,王瑛阿姨总夸我,可这番话也真碰到我兴奋的神经上了。一个早上睁 开眼睛就敲电脑、晚上从电脑桌爬上床的人,一个曾经跟电脑里各路游戏擂主、 棋牌高手频频过招屡屡获胜的人,一个一下子离开电脑半年再没碰电脑游戏的人, 此刻该是什么心情?我脱口而出:“非常愿意!……不过,我称不上电脑专家, 那还差得远。” “呵,小添还这么谦虚呀!”她嘴角一扬笑了。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那你最愿意玩什么游戏呢?” “《足球96》、《命令与征服》、《三国群英传》……”我有点不客气了, 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说起各个游戏的特点,停都停不下了,就像长久没有使用过 的水龙头猛然打开,哗哗地流淌。 “这个我玩过,速度特快,就是手有点儿忙不过来……噢,这个难度大,但 特有趣,让你放也放不下!……这个形象设计挺好,就是情节有点不对头……” 她太自然,太随和,太让人感到亲切了!她的两只手臂就那样随意地搭在一 起,轻松地合在胸前,或者垂下来很优美地反转着合在一起,就跟她在《世界真 奇妙》中徜徉于澳大利亚黄金海岸,漫步于意大利圣彼得大教堂的时候一样自然、 随和。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凌人盛气和自负清高。 “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文笔多好啊!听说你还打算在病房用电脑来写书。我 真得好好学习你自强奋斗的精神啊!” 她又换了话题,但始终没离开我感兴趣的事儿。可她热烈的语言、热烈的目 光让我的脸发起烧来,烫得不行!我有点着急地说:“王阿姨,您实在过奖了。” 我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您才值得我们学习呢!您为了广大电视观众的欢乐, 作出太大的贡献,就说那些野外拍摄,得冒多大风险,得吃多少苦啊……为了像 我这样的人,您又不知操了多少心!” “好啦,小添也别这么说了!”她笑了,脸也红了。 “可是,借来的笔记本电脑坏了。”我转回到刚才的话题,“您猜怎么着?” 我心里忽然笑自己,怎么用上跟老朋友说话的口吻了,“那台笔记本电脑正好是 东芝的。东芝电脑最近不是出事儿了么,软驱有问题,正在打官司。说是日本只 给美国消费者赔偿,却不管中国消费者。实在不公平!”我觉得自己气愤得有些 喘息,停了片刻说:“但,那电脑毕竟是拿给我以后坏的。我还是感觉挺惭愧。” “得,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来给你用吧,新的。” 她的笔记本?新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的声音高扬起来:“我那可 是IBM 的啊,软驱没问题!”说完,她自个儿先笑了! 她多风趣呀!我心里感叹,可也惊讶:她能舍得?她不在乎?那可是要经过 高温或其他什么方法做无菌处理的呀!王雪纯只管说,自然没法顾着我怎么想, 那口吻,就好像她的笔记本已经拿到无菌舱来了似的…… “小添啊,电脑放在这儿,想写作就写写,想玩游戏就玩玩,别约束自己。 咱们不是在学校,也不是在学生会,又不要给谁做表率,干嘛那么严肃。对不对?” 跟她的主持风格一样,总是想调动大家来参与。 “王阿姨,您说得对。只是您的工作更重要,电脑对您比对我的作用要大得 多,所以应该您留着用。” “就这样吧,”我看到她故意板起了面孔,“咱们别争了。我用电脑的工作 可以在台里完成,一点没关系,一点不受影响。” “那……电脑可是要经过无菌处理的呀!”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爸爸会处理好的!” 好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心里一乐:老爸他有这本事? “我们的大主持啊,”突然,她的背后传来了病房刘主任的声音,“您真是 让我感动啊!您那么忙,还这么关心我的病人。要知道,您现在的作用,绝对胜 过我们医生,我得好好谢谢您呐!”转而,这个老家在东北的主任又风趣地说: “可是,您都快主持一场《正大综艺》了!” “谢谢您的优待,”王雪纯朗声笑道,“快了,快了。” 那边,主任医师向护士和护工发出了关闭无菌舱的指示。 无菌舱的门在慢慢关闭着……我看得出护士的动作那么慢,好像很不情愿似 的。 王雪纯用一只手撑着门框,一只手推着门,努力减缓着门的关闭速度。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谁都会以为那无菌舱里的人是她的亲人,任谁都会 觉得她还有无尽的话要对她的亲人说,任谁都会觉得她跟她的亲人由此分开就可 能再也见不着了! “小添啊,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你已经创造了奇迹,你还将创造奇迹!” “我们大家都要向你学习,你像桑兰一样坚强,你是同病魔斗争的勇敢战士, 你是真正的英雄啊!” 我的脸在发烧,我的心在颤抖,我哪承受得起这般的赞誉啊! 门,坚决而不可阻挡地在我和她中间合上了!强烈的、不可节制的、最后告 别一样的情愫袭上心头。 隔着小玻璃窗,我依稀看见她朝我连连摆手,眼里泪光闪闪。 二 开心果 午夜11点,电话欢快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