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明宇带小曼来到一家名叫“夏布利”的高级西餐厅。 “我带客人来过这里,感觉还不错。”明宇对侍应生说,“请给我们一张靠 窗的桌子。” “好的,请跟我来。”侍应生态度殷勤地招呼着。 这是一间极高档的西餐厅,色彩绚丽的波斯地毯衬着暗红色的墙纸,宽大的 枣红色的落地窗帘质感厚重,桌子上铺着浆洗得很干净的绿白相间的格子桌布, 台面上摆放着欧式的金属制烛台,连小小的调味瓶都十分精致。 “这里的东西一定很贵吧?”小曼小声问明宇。 明宇笑着把餐牌递给小曼,“不需要担心。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吃什么就 点什么。”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吗?”小曼歪歪脑袋。 明宇笑起来,“怎么,你害怕我负不起钱吗?“ “那么,我可不可以要一支葡萄酒?”小曼问。 “当然,吃法国菜一定要喝葡萄酒。”明宇朝侍应生扬扬手。 “请问,你们这里有法国上梅多克拉菲特酒庄的红葡萄酒吗?” 侍应生显然没有听懂小曼的话,他窘迫地弯弯腰,“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黑西服打领结的家伙来到小曼面前。“请问两位,想喝 点什么酒?” 小曼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请稍等。”领班转身离开,片刻工夫,推来一辆小车,车上横卧着两瓶酒。 “这是拉菲特酒庄最负盛名的由赤霞珠酿制的红葡萄酒。” 小曼拿起瓶子,读了读酒标上的文字,指着另一瓶问:“那么,那一瓶呢?” “这是梅多克的二级特等酒,由赤霞珠混合美乐酿造,同样出自拉菲特酒庄。” 小曼指指后一瓶,“好吧,我要这一瓶。” “好的。”领班带上白手套,熟练地把酒瓶的封条切开,递给小曼。小曼用 手摸摸微微凹进去的软木塞,示意他可以继续。接着领班用开瓶器将软木塞拔出, 先给小曼倒了一小杯。小曼老道地捏起杯子,观察了一下酒体的颜色,再凑到鼻 子下面嗅嗅,最后才慢慢品了一口。 “很好。”小曼满意地向领班扬扬杯子,领班这才往两位客人面前的玻璃杯 里倒上酒。 “请慢用。”领班转身离开。 明宇一直在旁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的小曼,一举一动象个十足的贵族, 与白天里戴着袖套、系着围裙在工厂做工的小曼判若两人,叫人无法把这两个人 联系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还是个品酒师。”明宇笑着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法语课 上吗?” “我只是跟我们的法国老师学了点皮毛。”小曼对明宇说,“你也许不知道, 法国人对葡萄酒的热爱一点不亚于我们中国人对茶的喜爱,学法语的人一定要对 法国的葡萄酒有所认识。我们那位雷诺老师家中就有一个大酒柜,里面放了各式 各样的葡萄酒。有时候我们去他家里玩,他们夫妇俩都会用葡萄酒招待我们。在 上课的时候,他还会教我们一些关于葡萄酒的知识。” “哦。”明宇抓起桌子上的酒瓶,把酒标上的文字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惭愧 地摇摇头,“实在不好意思,完全看不懂!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小曼接过酒瓶,把酒标上的法文一一念给明宇听,告诉他这是一瓶产自法国 波尔多的上梅多克产区的拉菲特酒庄的红葡萄酒,酿造该酒所用的葡萄品种是赤 霞珠和美乐两种葡萄。 “为什么要混合两种葡萄?”明宇不解地问。 “因为赤霞珠的单宁很重,酸涩味较烈;而美乐早熟,单宁含量低,酸度弱。 两者混合,以美乐柔和的特性来中和赤霞珠的刚性,使酒的口感更圆润、顺畅, 比较适合年轻人喝。” 明宇捏起杯子,呷了一口。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小曼问。 “嗯,”明宇呡呡嘴唇,细心体味,“很浓的果味,带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很好,你的舌头很敏感。”小曼也呷了一口。 “其实,以前也喝过不少葡萄酒,不过感觉都差不多。”明宇说。 “那是因为你对它还不了解,葡萄酒的最大魅力就在于它的差异性。老师告 诉我们说,你可以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任何时间喝到口味完全相同的可口可 乐,却无法喝到两瓶完全一样的葡萄酒。” “哦?”明宇惊奇地看看杯中的酒,“这是为什么?” “因为不同年份收成的葡萄,即使是同一品种、同一个品牌,也会有不同的 风味。葡萄酒与其他饮料或酒的区别就在于葡萄酒不是靠拥有秘密的配方配制出 来的,它是大自然综合作用下的产物,每一瓶都无法复制。” 明宇再一次看看杯中那深红色的液体,越发感觉奇妙。喝了那么多次的葡萄 酒,都是暴殓天物。 “而且你知道吗,就连这家西餐厅的名字‘夏布利’Chablis ,也是法国一 个著名的葡萄种植园的名称。” “哦!”明宇不断发出感慨的赞叹。他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听小曼侃侃而谈, 不时冒出一两句法语,虽然他听不懂,只是觉得她说的法语很好听,象小溪的涓 涓细语,象情人的绵绵情话。他突然发觉面前的小曼好性感:她今晚穿了一件他 买给她的象牙白的连衣裙,美好的身材展露无遗,青春的胴体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与别样的气质,明宇觉得自己的手心又在冒汗了。 “你怎么了?”小曼发觉明宇的眼神有些异样。 明宇回过神来。他伸出手去,握住小曼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轻轻地说: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天生就应该是学法语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上散发着与巴黎同样的气质。” 小曼撇撇嘴,笑了。“想不到学理科的人也这么会使用形容词。” 明宇憨憨地盯着小曼,“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一点。” 小曼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把手缩回来,垂下头。“你不要那么盯着我看, 这样我会吃不下……” 大厅里响起轻柔悦耳的舞曲,晚餐后,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舞池里轻松起 舞。 “我想请你跳舞。”明宇说着站起来,很绅士地伸出一只手,将小曼揽进怀 中,随着轻柔的音乐,缓缓而舞。 “还记得我第一次约你去舞会吗?”明宇温柔地问。 “记得。”小曼轻轻回答。怎么会忘记,在那个清凉的夜晚,他第一次吻了 她。她的心酸酸涩涩,象那杯葡萄酒。今年的今天,她拥着他;明年的今天,她 会在哪里?她不敢往下想。她吸口气:怎么搞的,思想总是不集中。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散发的热力让明宇燥动不安,他甚至可以闻到从小曼的 头发上飘出的好闻的香味。明宇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不知不觉把小曼揽得更紧。 “今晚不要回学校了,好吗?”明宇沙哑着嗓子问。 “不行,我明天一大早还要送报纸。” “送报纸?”明宇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小曼,“送什么报纸?” “是这样,我现在还在做着一份兼职:每天早上去居民区送五十份报纸。” “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明宇不满地问。 “我没有要瞒你呀。”小曼把明宇拉回餐桌旁坐下,“只是我们一直没有见 面。” 明宇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格林童话里的灰姑娘, 十二点以前是公主,十二点以后又变成了灰姑娘。” “我本来就是灰姑娘。”小曼接口。 “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明宇嘟哝着。 “好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许生气喔。”小曼笑着,举起酒杯。 对小曼来说,这是一顿奢侈的晚餐。晚饭后,她还是回到了学校,并且好不 容易说服明宇让她继续在罐头厂做暑期工。 “我觉得,怎么好象每次都是我让你?”当明宇把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时,仍 然不满地嘟哝。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小曼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你当然不觉得,因为每次都是你赢。” “那是因为每次我都有道理。你要有道理才可以说服我呀。”小曼打开车门, 从后座上拎出花和一大堆衣服。 “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你。”明宇也从车上下来,帮她拿东西。 “好了,不要象个小老头似的。我走了。” 明宇上前捏捏她的鼻子,“真拿你没办法。”他想吻吻她,可是她轻巧地闪 开,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笑着扬扬手,用法语道了一句晚安: “Bonne nuit. ” 明宇惆怅地望着小曼飘然而去的背影,叹口气:他觉得她就象个外来国度的 精灵,飘忽不定,他总抓不住她。 小曼穿着新连衣裙,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还有一大束玫瑰花回到宿舍,立刻引 起一阵小小的轰动,连隔壁宿舍的女生都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的礼物一 件件拆开,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兴奋地评论着。 “哇,好漂亮!” “还有一大束玫瑰花。” “都是你男朋友送的吗?你男朋友好有钱喔!” “小曼,这条裙子下个星期可不可以借给我穿一穿?” “好,没问题。”小曼慷慨地应承。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小曼觉得她 们比自己还开心。快乐是可以与大家分享的,痛苦却需要独自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