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开火车 为了能按照预定时间毕业, 除了工作和照顾儿子之外,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论文 的写作中. 每次给导师打电话, 他总是劝我悠着点, 推迟毕业也没有关系, 别把身 体搞坏了. 我几乎每天都要熬到深夜, 我不喜欢争名夺利, 但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 情都尽心竭力, 这可能就是女博士被认为与众不同的主要原因吧, 她们通常都有着 一般人所不具有的恒心与忍耐力. 但身体的忍耐力总是有限度的, 你不小心呵护它 , 它必然会加倍地惩罚你. 我还是病倒了, 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酸痛莫名, 起床时 两腿轻飘飘的, 刚站起身, 又两腿发软跌坐在床沿. 我坚持着替儿子弄完早饭, 又 将他送到了学校, 然后连忙打车返家, 给单位打了个电话, 找了片退烧药, 喝了一 大杯水, 蒙在被子里昏昏地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 意识还是有点涣散, 全身冷得 发颤, 我裹紧被子, 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放下工作, 放下 论文. 我的研究方向是政治, 枯燥而生硬, 我一直不懂那个将政治研究的深入透彻 的汉娜阿伦特何以会充满柔情地爱着他的老师, 那个对她始乱终弃的大哲学家海德 格尔, 一生不变. 看来理性和感性是两条平行线, 作用于不同的事件而已, 所以在 工作和学习中再理性的女人, 在感情上, 也可能是一个缠绵痴情, 感性十足的小女 人. 张爱玲就是这种理性与感性并存的女人, 她冷静地解剖人性, 分析男人与女人 的时候会让很多的心理学大师为之憾颜. 床头放着一本张爱铃的小说集, 这是我极 偏爱的一个女作家, 已经有很久没有读自己喜欢的书了, 我竟然找到了一点刑满释 放后的自由感. 随手翻开, 恰是<封锁>. “在大太阳底下, 电车轨道象两条光莹莹的, 水里钻出来的曲蟮, 抽长了, 又 缩短了; 抽长了, 又缩短了. 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 老长老长的曲蟮, 没有 完, 没有完……. 开电车的人眼睛盯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 然而他不发疯” 我噗吃地笑出了声, 真是绝了, 尤其最后那句. 也真是, 我们有多少人不都是 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 同样的动作, 同样的节奏, 然而我们还是笑吟吟地 活着, 因为我们都在盼着奇迹出现, 因为那精彩的千变万化的妙景在我们心中, 希 望才是我们生活的动力. 佛教里说, 无欲则刚, 我是坚决反对的, 都无欲了, 还活 着做什么. 翻了两页, 有句话又发散了我的思绪: “恋爱着的男子向来是喜欢说, 恋爱着的女子向来是喜欢听. 恋爱着的女人破 例地不大爱说话, 因为下意识地她知道: 男人彻底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 是不会爱 她的. ” 我放下书, 想到了轩. 我和他是在恋爱吗? 我们互相充满了好奇, 觉得对方的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他高中毕业后分到机关工作, 读了个在职大专, 据他说还是混 的, 他身上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愚腐之气, 充满活力, 热情, 还有对很多事情都不屑 一顾的洒脱, 这些特点吸引了我, 而真正使我爱上她, 如果说那种感情是爱的话, 还是他对我毫无原则的呵护与关心. 张小娴说, 男人需要的是赞赏, 女人需要的是 关心, 我是极赞成这句话的, 特别是我这样一个老公远在他乡, 又几乎渺无音讯, 独自带着九岁儿子过着单调寂廖生活的小女人来说, 生活上的关心更是珍贵无比, 雪中送碳. 轩喜欢我什么呢? 我曾经问过他, 他似乎也说不出所以然, 他说他开始 之所以找我, 跟我接触, 就是想了解女博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敬慕有知识的 人, 而且, 跟我说话是种享受. 再看我生活过得这么清苦, 他就想照顾我, 帮我. 这也是爱情吗? 爱情呀, 人类千年来都在探索它的神秘, 都在渴望它的青睐, 可谁 也说不清楚什么是爱情, 谁也抓不住它, 它要来时根本挡不住, 它要走时, 你只能 默默相送. 铃声阻止了我在思想的田野上遨游, 我回到了现实, 冰冷的床, 昏暗的屋子还 有床头那一闪一烁的电话机. 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很急的语调: “我刚刚给 你单位打电话, 说你生病了, 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我去看你? ”他一连串说了 好多, 我都没有回答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 我弱弱地说: “有点发烧, 全身 发冷, 还疼”, 我象见到一个久违的亲人, 似乎很委屈, 又仿佛在撒娇. “我马上 过来”. 没等我回答, 轩就挂了电话. 很快, 轩就来了, 他带了一些水果, 还有一 个热水袋. 一进门, 在我头上试了一下温度, 就去厨房烧水, 灌热水袋, 替我煮梨 水. “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摇头, 象个小女孩似地看着他. 书里都说中年女人要 有中年女人的韵味, 不要再充少女, 可我就做不到, 我喜欢穿成熟的衣服, 可就是 做不出成熟的表情. 轩忙活了一阵, 又陪我去接儿子, 这是我第一次让儿子跟他接触. 在回家的路 上, 儿子坐在他的旁边, 我坐在后面, 看着他俩有说有笑,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 晚上, 他做了晚饭, 照顾儿子吃完, 直到洗漱完毕, 俨然充当一个丈夫与父亲的 角色, 我感到了家庭的温馨. 儿子睡后, 他关上了我房间的门, 坐在我的身边, 温 柔地问我: “头还疼吗? ”我点点头, 他让我靠在床沿上, 给我做了个头部按摩, 的确觉得好了许多.:“我今天晚上陪你吧? ”他替我盖好被子, 低声地说. “好! ” 我开心地又坐起来, 他在我头上轻轻地做了个拍打状: “快躺下! ”. 他收拾完后 , 只穿一套秋衣, 躺在我身边, 我们一人一床被子, 他的手隔着被子在我身上轻轻 拍着, 就象哄孩子睡觉一样. 一种异样的感觉流遍全身, 我觉得有股热浪从脚底一 直涌到头上. 易经上说, 女人的爱情是从脚往上走, 最后停在脑子里, 而男人的爱 情则是从头往下走, 最后踩在脚下. 我似乎很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更亲密地安抚, 毕 竟已经有两年没有和异性有过亲密接触了, 但他没有. 他只是隔着被子, 抚摸着我 的头发, 见我还睁着大眼睛, 他伸出两根手指: “来, 我给你开火车, 你闭上眼睛” . 我温顺地闭上眼睛, 他的手指从我的额头慢慢地向下滑, 我渐渐地迷糊了, 仿佛 飘在碧波荡漾湖面上的一艘小船. 第二天, 轩起来后就走了, 我们都不想让儿子知道什么. 我照例将儿子送去车 站, 又在家里躺了一天, 下午已经觉得好多了. 轩打了好几个电话, 晚上, 他又打 过来, 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 还是有点烧. 他说那我再过来. 我没有拒绝, 晚上他 又过来照顾我, 重复着前一个晚上的一切. 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 我和他在一起, 亲热的动作全都有了, 可他始终没有走向实质性的一步, 我的头脑里盘旋起两个疑 问: 他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由的不回家呢? 他为什么不对我……? 我知道, 如果他要 求, 我会愿意的. 但他没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