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给你开火车 为了能按照预定时间毕业,除了工作和照顾儿子之外,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论文 的写作中。每次给导师打电话,他总是劝我悠着点,推迟毕业也没有关系,别把身 体搞坏了。我几乎每天都要熬到深夜,我不喜欢争名夺利,但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 情都尽心竭力,这可能就是女博士被认为与众不同的主要原因吧,她们通常都有着 一般人所不具有的恒心与忍耐力。但身体的忍耐力总是有限度的,你不小心呵护它, 它必然会加倍地惩罚你。我还是病倒了,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酸痛莫名,起床时两 腿轻飘飘的,刚站起身,又两腿发软跌坐在床沿。我坚持着替儿子弄完早饭,又将 他送到了学校,然后连忙打车返家,给单位打了个电话,找了片退烧药,喝了一大 杯水,蒙在被子里昏昏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是有点涣散,全身冷得发 颤,我裹紧被子,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放下工作,放下论 文。我的研究方向是政治,枯燥而生硬,我一直不懂那个将政治研究的深入透彻的 汉娜阿伦特何以会充满柔情地爱着他的老师,那个对她始乱终弃的大哲学家海德格 尔,一生不变。看来理性和感性是两条平行线,作用于不同的事件而已,所以在工 作和学习中再理性的女人,在感情上,也可能是一个缠绵痴情,感性十足的小女人。 张爱玲就是这种理性与感性并存的女人,她冷静地解剖人性,分析男人与女人 的时候会让很多的心理学大师为之憾颜。床头放着一本张爱铃的小说集,这是我极 偏爱的一个女作家,已经有很久没有读自己喜欢的书了,我竟然找到了一点刑满释 放后的自由感。随手翻开,恰是。 “在大太阳底下,电车轨道象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 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没有 完,没有完……。开电车的人眼睛盯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疯” 我噗吃地笑出了声,真是绝了,尤其最后那句。也真是,我们有多少人不都是 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节奏,然而我们还是笑吟吟地 活着,因为我们都在盼着奇迹出现,因为那精彩的千变万化的妙景在我们心中,希 望才是我们生活的动力。佛教里说,无欲则刚,我是坚决反对的,都无欲了,还活 着做什么。翻了两页,有句话又发散了我的思绪:“恋爱着的男子向来是喜欢说, 恋爱着的女子向来是喜欢听。恋爱着的女人破例地不大爱说话,因为下意识地她知 道:男人彻底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 我放下书,想到了轩。我和他是在恋爱吗?我们互相充满了好奇,觉得对方的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他高中毕业后分到机关工作,读了个在职大专,据他说还是混 的,他身上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愚腐之气,充满活力,热情,还有对很多事情都不屑 一顾的洒脱,这些特点吸引了我,而真正使我爱上她,如果说那种感情是爱的话, 还是他对我毫无原则的呵护与关心。张小娴说,男人需要的是赞赏,女人需要的是 关心,我是极赞成这句话的,特别是我这样一个老公远在他乡,又几乎渺无音讯, 独自带着九岁儿子过着单调寂廖生活的小女人来说,生活上的关心更是珍贵无比, 雪中送碳。轩喜欢我什么呢?我曾经问过他,他似乎也说不出所以然,他说他开始 之所以找我,跟我接触,就是想了解女博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敬慕有知识的 人,而且,跟我说话是种享受。再看我生活过得这么清苦,他就想照顾我,帮我。 这也是爱情吗?爱情呀,人类千年来都在探索它的神秘,都在渴望它的青睐, 可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是爱情,谁也抓不住它,它要来时根本挡不住,它要走时,你 只能默默相送。 铃声阻止了我在思想的田野上遨游,我回到了现实,冰冷的床,昏暗的屋子还 有床头那一闪一烁的电话机。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急的语调:“我刚刚给 你单位打电话,说你生病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看你?”他一连串说了 好多,我都没有回答的机会,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我弱弱地说:“有点发烧,全身 发冷,还疼”,我象见到一个久违的亲人,似乎很委屈,又仿佛在撒娇。“我马上 过来”。没等我回答,轩就挂了电话。很快,轩就来了,他带了一些水果,还有一 个热水袋。一进门,在我头上试了一下温度,就去厨房烧水,灌热水袋,替我煮梨 水。“我带你去医院吧”。我摇头,象个小女孩似地看着他。书里都说中年女人要 有中年女人的韵味,不要再充少女,可我就做不到,我喜欢穿成熟的衣服,可就是 做不出成熟的表情。 轩忙活了一阵,又陪我去接儿子,这是我第一次让儿子跟他接触。在回家的路 上,儿子坐在他的旁边,我坐在后面,看着他俩有说有笑,我的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晚上,他做了晚饭,照顾儿子吃完,直到洗漱完毕,俨然充当一个丈夫与父亲 的角色,我感到了家庭的温馨。儿子睡后,他关上了我房间的门,坐在我的身边, 温柔地问我:“头还疼吗?”我点点头,他让我靠在床沿上,给我做了个头部按摩, 的确觉得好了许多。:“我今天晚上陪你吧?”他替我盖好被子,低声地说。“好!” 我开心地又坐起来,他在我头上轻轻地做了个拍打状:“快躺下!”。他收拾 完后,只穿一套秋衣,躺在我身边,我们一人一床被子,他的手隔着被子在我身上 轻轻拍着,就象哄孩子睡觉一样。一种异样的感觉流遍全身,我觉得有股热浪从脚 底一直涌到头上。易经上说,女人的爱情是从脚往上走,最后停在脑子里,而男人 的爱情则是从头往下走,最后踩在脚下。我似乎很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更亲密地安抚, 毕竟已经有两年没有和异性有过亲密接触了,但他没有。他只是隔着被子,抚摸着 我的头发,见我还睁着大眼睛,他伸出两根手指:“来,我给你开火车,你闭上眼 睛”。 我温顺地闭上眼睛,他的手指从我的额头慢慢地向下滑,我渐渐地迷糊了,仿 佛飘在碧波荡漾湖面上的一艘小船。 第二天,轩起来后就走了,我们都不想让儿子知道什么。我照例将儿子送去车 站,又在家里躺了一天,下午已经觉得好多了。轩打了好几个电话,晚上,他又打 过来,问我怎么样了,我说,还是有点烧。他说那我再过来。我没有拒绝,晚上他 又过来照顾我,重复着前一个晚上的一切。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我和他在一起, 亲热的动作全都有了,可他始终没有走向实质性的一步,我的头脑里盘旋起两个疑 问:他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由的不回家呢?他为什么不对我……?我知道,如果他要 求,我会愿意的。但他没有。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