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想回家 浓郁的北京味道与充满诱惑力的现代气息打造出后海酒吧独特的韵味与风情, 我们所在的那个小酒吧叫“那里”,十平方米左右,精巧雅致,古旧的桌椅衬着淡 绿色的青竹,宁静中透出一丝慵懒。当我切身坐在那里,仿佛一切的压力烦恼不快 都被暂时地抛开,我才理解为什么很多人喜欢泡酒吧,包括轩。我选择去那里,还 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喜欢它宣传单上的一句话:“生活不在别处,就是在那里”, 给米兰昆德拉那句精典找到了归宿。我一直相信,语言是品味的表现,有这么独特 的宣传语,一定不会是那种俗气的地方,果不其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酒吧的人 陆续多起来,酒杯中殷红的酒映着男人女人们驼红的面,蛊惑而煽情。 我望着轩,羞恼怨怒,各种表情复杂地交集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他什么也没 有说,只是低下头,象一个已经知道判决结果的犯人在等待法官的宣判。我在他肩 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冲他露出了一个梦露似的微笑,这种微笑是我拿着梦露的照片 对着镜子练了很久才得到的,不过不常使用。我缓缓站起来,后悔自己当天没有穿 裙子,难以摆出摇曳生姿的造型,拿起麦克风的时候,我的手有点颤抖,我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廪住身心,然后开始一首一首地唱歌,就象一个告别舞台前的歌手, 要把人生的歌一次全部唱完。我又唱了一遍张学友的“味道”:“今天晚上的星星 很少——不知道它们跑哪去了——赤裸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廖——我以为伤心可 以很少——我以为我能过的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无处可逃—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 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一滴眼泪顺着面颊落进嘴里,我摇摇头,眼泪悉悉索索在我的脸上四溢,仿佛 刚刚饱食过的赛马在跑道上飞奔,我尽量让自己的脸不被别人看见,我背对着轩。 最后,我使出全身力气唱了一首歌,引得酒吧里所有的男女都诧异地向我望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们,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 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 要实现”。 唱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的声音已经有点撕哑,我似乎听到不远处一个娇滴的女 声不屑地说:“这个女人有点神经”。我微笑着将话筒放回,然后,走向轩,拿起 包,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说“走吧”。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车快到小区门前 的时候,我轻轻地坚决地说:“我不想回家”。轩将刹车踩得咯吱一声,车停在路 边,我们就一直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啃,若不是偶而来往的几辆闪着灯光 的小车,似乎时空都定格了。 轩的手机传出短信的提示声,他依然没有动,我望着窗外正向我们驶来的一辆 小车,喃喃地说:“为什么不看”。他取出手机,看完后,主动递给我,我看见了 一堆充满怒火的字句:“儿子今天发烧,你还在外面鬼混,你去死吧”,我看到轩 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痛苦,在阴暗的光线里,他象一个被囚禁的犯人。 爱情呀,这就是你带给我们的结果吗?我的眼泪倾泻而出。我的手机也想了, 是家里的电话,我无力地接听:“你在哪里,这么晚还不回来”,我颤抖了,生怕 老公的愤怒会烧坏我的手机,我弱弱地回答:“我在一个同学家里,今晚不回去了”。 “在谁家?你用她家的电话拨过来”。老公似乎已经有点疯了,这和他平时的 冷漠判若两人。我有点心虚,拼命掩饰:“都睡了,明天再说吧,我手机没电了, 马上关”。我没有管他的呵斥,关掉了手机。 我和轩就这样,从深夜一直坐到了清晨,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想到一句话:不 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六点钟的时候,我对轩说:“送我回家吧”。下 车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车,它孤独地驻立在黑夜中,茫然而无助。 我轻轻地打开家门,走进我的房间,全身象被猛抽了似地哆嗦起来:我的床上 堆满了原本放在我衣橱里的所有衣服,它们残破地躺在一起,就象受伤的战俘,等 待黎明的号角吹响后,被活活埋葬。那件价值五千元的皮衣,一只胳膊已经被剪了 下来,绝望地看着我,似乎在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来救它,那件我最喜欢的粉红色 羽绒衣,静静地躺在那里,洁白地羽毛从它敞开的伤口间纷纷扬扬地飘出来,庆贺 重获自由。 我的脚下,轩不久前找人帮我做的一个装着我照片的大像框四分五裂,照片被 撕成两半,一双幽幽的眼睛仍然旁若无人地望向远方,但被撕裂下来的部位却显的 绝望。 我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感觉,我甚至想笑,难 怪人们在精神失常前总是哈哈大笑,我想我快了。我将那些衣服都推到了床下,然 后瘫软在床上,困倦疲乏使我沉沉睡去,看来,在我心灵被灼伤,行将毁灭的时候, 只有我的身体来拯救它。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