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到春节了 又到春节了!春节可以说是中国人四千多年来最传统最浓重的节日,它起于公 元前两千多年的虞舜时期,据传舜即天子位那天,搞了个盛大的祭拜天地仪式,从 此,人们就把那一天当作岁首,算是正月初一,后来也叫春节。小时候,总是盼望 春节的到来,可以不用温功课,尽情地吃,随意地玩,还可以穿上新衣服,听来往 的大人赞口不绝。我也常常觉得奇怪,为什么春节的时候人们的笑容总是比平时多? 尤其喜欢除夕,一大家族的人吃完年夜饭,我就捧着一盘瓜子,外带几块家乡 的特色盐水鸭,再装上一小碟父亲亲自做的什锦菜,在大人们的欢笑以及麻将的咚 咚声中,自己找张小凳子看电视节目,间或跑到外婆身边或妈妈身边靠一会,感受 亲人间那甜蜜而舒适的温馨。 自从那天在餐厅和轩分开后就一直没有联系,我开始专注于写论文,尽量不去 想轩,虽然心会隐隐作痛,但因为林在家,没有孤独作陪,这种痛似乎也发挥不了 什么大的威力,甚至也影响不了我的生活,只是整个人觉得懒懒的,麻木也提不起 精神。林的假期一直到春节以后,他准备带儿子回乡下老家。自从离婚未遂后,我 始终没跟他说什么话,他买票之前问我:“你怎么说?”,我正在电脑前写论文, 只简单地回答道:“今年春节我就一个人在北京,论文过完年就要交,我怕来不及”。 林只丢给我两个字“随你”就走出了书房,我知道林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没有 看他,我已经很少去看他那张总是阴沉着没有丝毫笑容的脸,面容很多的时候是给 别人看的,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善待别人的眼睛,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意。夫妻间 的交流是双向的,一旦形成恶性循环再去矫正就难了,我们的交谈方式已经是痼疾 难医。 吃完晚饭我正在厨房洗碗,林破例拿了根烟坐在我旁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 他有主动跟我交流的意向,我有点不知所措,但心里是喜欢也希望他能主动对我说 点什么,我有时也怀疑,如果林对我很好,我还会和轩发生那些故事吗?男人的婚 外情往往并非因为妻子的忽视,但女人婚外恋大都是因为丈夫的冷落。林抽烟很厉 害,我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烟雾从他细长的手指间飘散开,在他的面前徐徐上升, 直至消失,我对这个动作太熟悉了。林先恩哼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吐出一句话: “你在北京是想跟他一起过春节吧?”我象被人在脑后猛捶了一拳,手上的碗险些 掉下来,“你说什么呀?”,我转向他,故作镇定,心却砰砰乱跳。“不是有一个 人帮你接儿子,陪你逛街,跟你们一起看电影吗?”。我知道一定是儿子把我们跟 轩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他爸爸了,孩子是纯洁的,他哪里知道大人的有些交往是见不 得光,不能说的。 我深吸了口气,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可以承认,“你别乱说好不好,只是一个 同事而已,他有车,我有时让他帮忙带带我们,看电影和逛商场也是巧合”,林看 着手里的烟,我见他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知道他一定还只是怀疑,并未确定,边 继续提高了音量,显得很委屈地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有很多的时候是需要别 人帮助的,你说,我发烧到四十度,没有力气去接儿子,这时候我该怎么办?打电 话叫你回来?去找我们领导?”。林被我说的哑口,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说:“你 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我买了大后天的票”,“哦”,我以为他是说让我帮他们收 拾东西。“票贵吗?”我随便地找个话题,通常春节期间的票很难买也贵,有一年 我和林回去过年,因为我不敢坐飞机,结果林以原价的四倍买了两张黄牛火车票。 “我们这次做大巴回去,三百元一张,三张九百”,林象一个学生在课堂上回 答老师的问题。“什么”,我的口头生气语又冒了出来:“我不是说我不去了吗, 你不也答应了吗?怎么又买了我的票?”他还是那样,凡事喜欢替我做主,仿佛我 是个没有思想没有自己意愿的机器人。的确,跟林结婚后的九年里,我们几乎已经 形成了一个定势,春节的前三天去他家,第四天去我家,可是,我已经跟他说了我 论文很紧,不回去了,他竟然当作没有听见。我一半是生气,一半是难过,原来以 为“嫁鸡随鸡”是女人的心甘情愿,却没有想到是被逼无奈。“我买了票,至于去 不去随你!”,他又是一个“随你”,可他几时真正随过我呢。我什么话也不想说 了,和他在一起,我是软弱的,我已经知道这个春节我是非去不可了。 长途大巴很舒服,林和儿子坐在一起,我坐在他们身后。从小就晕车,这种恶 习使得我不可以在车上尽情欣赏那些象洋片一样滑过的山峦、小川,那些郁郁葱葱 或直或弯或摇或摆的簇簇庄稼与小树林,我只能借着一片晕车药的功力,靠在椅背 上,让自己进入一种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状态。想想老天真是很幽默,有些人是面 对美丽的景色不懂欣赏,可遇到一个懂得欣赏的人,又让她不能欣赏。我不能用眼 睛来看,只能让自己的思绪乱飞。 那也是一个春节吧,是我们结婚的第一年,我穿著一件红大衣,脸上手上都被 映得通红,就象天边最深的一抹彩霞,我紧紧地拉住林的手,跟他去了他的老家— —苏北的一个小村庄。当我从密闭的散发着阵阵汽油味的车箱里走出来的时候,星 星月亮都已经出来了。我狠狠地吸了一口郊外夜晚的空气,清清的,湿湿的,还有 一股甜香香的气息。借着星星点点,幽幽暗暗的灯光,我蹒跚着跟着他向前行,虽 然冬日的夜晚就象将人放进了一个大冰柜,特别是在这个旷旷野野的地方,周围除 了蝙蝠一样张开翅膀的黑幕以及闪闪烁烁的灯火外,就是清清冽冽取之不尽,用之 不竭的冷气,但我还是觉得心里很温暖,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微微打着颤,我的脚 步和他的脚步奏出了一首冬日园舞曲,我们相互搀扶,走过一道道田埂,跳过一块 块坑坑凹凹,我们的笑声在乡村的夜晚自由飞翔。 突然,我惊得大叫了起来,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两腿发软,一个黑色的影子不 知从哪里窜到了我们面前,对着我们嗷嗷大叫,是狼还是狗呀,我心里在问,原来 这些家伙画在书上的时候我还能对他们品头论足,甚至还可以写篇充满情调的论狼 与狗之类的散文,可当它真的站在我的面前,而且那么威风,那么得意,又那么凶 恶的时候,我终于理解画龙的那个叶公了,我已经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