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今生 这是我和林结婚后的第十个春节,也是我在他家过的第十个除夕,屋子很大, 只有一个煤炉放在中间烤火,他的弟弟一家,他的父母还有我们一家三人围坐在电 视机跟前,我坐在最好的一张椅子上,穿了一件很厚大的棉袄。来到他家已经三天 了,我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一来是不习惯这里的寒冷,二来是为了写论文。也许 因为我是城里人,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婆婆对我宠爱有加,每天都将饭菜送到床前。 我不知道别人的婆媳关系为什么会处理不好,我和婆婆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林不善 言辞,但婆婆却是个很能说会道的人,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另类的中国农村 妇女形象,有主见,反叛,却将自己的大半身献给了丈夫和儿女,无怨无悔。我的 公公是个老实厚道的农民,话说得很少,从没有听他大声说过话,从生下儿子到儿 子三岁,他们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真的把他们当成了亲生母亲对待。这或许就是 林对我唯一最满意的地方,有时候他和婆婆争吵,弄得老人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我通常是指责一下林,再哄一下婆婆,那时我们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却温暖而和睦。 除夕,我当然不好意思再赖在床上,吃完饭就和他们一起看电视聊天,婆婆和 林的弟媳在包水饺,林和他的弟弟在说笑着村上一个人的趣事,孩子们在打牌,我 则和公公静静地看电视中的手舞足蹈。手机在大衣口袋里响了两声,是短信的提示 音,在打开手机的一刹那,我心狂跳了起来,手机差点没有掉到地上,我撇了一眼 林,见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稍稍松了口起,这几天来,和林也稍微说几话,偶尔还 一起坐在门口晒太阳,我们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缓和的迹象。这个短信将我平静的 心顿时搅乱了,大有吹皱一池春水之势。短信是轩发来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 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他,我希望能将他忘掉,我甚至以为已经可以将他从心底抹去, 然而,这一瞬间的感觉告诉我,他从没有离开过我,他一直匍伏在我心的最深处, 盘根错节,缠缠绕绕。 轩的短信只几个字:“你还好吗?在哪里过年?”。见林没有注意我,匆匆回 了几个字:“我现在在林的老家,祝你新年快乐!”这干巴巴的文字,丝毫不符合 我的性格,但此时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最朴实的语言往往包含了最深刻的情感。 过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手机再响,我有些失望,人也显的焦躁了起来,我故作镇定的 站起来,假装去房间取东西,坐在床上,反复看着轩的短信,他的音容笑貌一下子 堆积到眼前,思念就象雨后冲破地面的春笋,无所顾忌地疯长起来,什么怨恨,矜 持,都刹时间消了芳踪,唯一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爱恋。为怕引起林的怀疑,我 在房间里等了一会,还是去外屋看电视了,尽管看上去我的眼睛一直盯住电视,可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电视里在说什么唱什么。我几乎在一秒秒地数着时间,还有 一分钟就要十二点了,辟辟啪啪地鞭炮声已经此起彼伏的响起,林带着孩子们也到 院子里放烟火了,我又掏出手机,生怕漏掉一个信息,然而手机寂静无声,仿佛摒 住呼吸等待新年的到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在心里骂自己。“咚啪”,林放 响了新年的第一声爆竹,就在同时“叮咚”,我的手机短信也来了,果然是轩,我 颤抖着打开,眼泪顷刻间模糊了双眼。 “夏风,我实在忍不住,要跟你说几句话。现在我站在阳台上,远处是热闹的 爆竹,近处是辉煌的灯火,可我的心却是一片黑暗,为什么我的爱人此刻离我那么 远?我感到深深的无奈,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好爱你,我的小女人,我的宝贝!”。 我握住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到手机上,我不断地擦,不断 地看。我再也想不起轩让我生气的原因,充满深情地打出一首诗: 夏阳正骄逢端五 风华正茂数双十 爱意渐浓至此年 小巷深处谁言不 轩窗未开情未变 我相信他一定能看懂这首诗。点完发送键,我也得意起自己的诗情,年轻时那 个差点做我丈夫的诗人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也许是得自他的真传,我一直在诗歌上 有点小小的灵气,这是我刚和轩分手后在日记本上也下的一首诗: ——前世今生—— 辗转过一道道时间的旷野 来到这青苔累累的人世间 在那开满百合花的树林里 找到了你 我将美丽的容貌留给天神 我将娇柔的声音送给地母 只为换得 与你 今生的重逢 我是你前世的新娘呀 在那个无风也无月的夜晚 你骑着战马 消失在红墙的尽头 留下我 孤独地立在村口 等你 一千年 我只能流着眼泪 在这薄雾的 斜雨的 飞雪的湖面上 一浆一浆划着对你的思念 你不要回头呀 因为 我就在你的身后 在你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 有我独自缠绵的目光 还有我苦味的笑 和那无边无际的忧伤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我不要再见到你的身影 也不要再听到你的声音 我怕我笨拙的唇 泄露了那千年的秘密 从此与你 永隔天崖 我要在那青青的荷田边 与你告别 那是我们前生的家园呀 现在 只成了你眼中淡蓝色的风景 我要用此生所有的深情 磨砾成一支画笔 在来生 开满野菊花的田埂边 交给你 再让你一生 为我画眉 我已把自己 融入天边的彩霞中了 在青藤缠绕的缝隙间 是我此生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请你珍重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