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可能得了甲亢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路边,看着轩缓缓地将车开过来。春天的风依然凛冽,牵扯 着我的发端,也把那一颗原本就脆弱的心撕扯的四分五裂。我没有象往常那样坐到 他旁边,而是拉开后座的门,几乎是瘫软着坐下来。“送我去接儿子。”我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竭力将这句有着命令意味的话说得平静。轩什么话也没有说,静静地 开着车,我从反光镜中看见他紧锁的眉和微闭的双唇,突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有 个心理学家曾说过,“千万别戳穿男人的谎言,否则你一定会得到比谎言更不堪的 待遇”。告诫的语言往往是人们理性思考的结果,通常是为了告诫那些丧失理性的 人,可是,失去理性,全凭感性支配的人又有几个能静得下来去思考那些理性的忠 告呢?轩此时的沉默比先前的谎言更令我伤心百倍,我多么希望他能象往常一样, 给我一些合理的解释,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他用沉默来维护自尊, 来表达对我的反抗。 我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仿佛整个世界都从眼前消失了。这个男人, 就象孩童时的玩伴,在窗下轻敲着窗栏,对正在窗前读书的我说:“出来堆雪人吧”。 我终于没有经住他的哀求,他的诱惑,放下书走了出去。在我们堆的尽兴,欲 罢不能时,玩伴听到了家人的呼唤,急急放下手中的雪球,慌张地对我说:“不行 了,我家人叫我了,我要走了,你一个人玩吧,继续把雪人堆完。”我拉住他不让 他走,他却把手一甩:“不行,我家人会骂我打我,会不让我吃饭。”话还没有说 完,就挣脱着跑开,转瞬间消了踪影,只把我留在冰天雪地中,孤零零地继续将雪 人堆好,直到为它插上两个美丽的眼珠。 轩的车停在儿子学校门口的拐角处,时间还未到,在我准备拉门下车的时候, 轩突然开了口:“她昨天体检时,查出有问题,医生让她再去复查,她心里怕,你 知道,我不怕她跟我吵,我就怕她跟我哭,她一哭我就没辙了”。我听得出他在跟 我解释,但他的这番解释却更似在我身上捅刀。“你不是说你不爱她吗?”我只能 想出这句话来回答他。“这不是爱,这是责任”。“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终于爆发了,“在她对你凶跟你闹的时候,你到我这里来寻找温情,到我这里来 释放你的爱心,在她软弱对着你哭的时候,又赶着回到她身边去抚慰他,去施你的 责任尽你的义务,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来我这里时她的感受,你回她那里时我的感 受,是的,我蛮横霸道,可这就是我爱的方式,我没有去找你,去求你让你爱我…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帮我说完了未尽的伤心,未完的绝望。轩不再说话,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爱情到来的时候,就象一张黑夜中的网,铺天 盖地把人卷进来,爱情走的时候,就象手中捧着的一堆白雪,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 点一点化掉,化作一汪冰冷的水,再从指逢间一点一点的消失,只留给人们那美丽 的白影和一瞬的清凉。 车的前台上放着我买的两盘磁带,我楞楞地看着它们,气若游丝:“把我买的 东西都扔了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轩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是笑 容吗?还是无奈?我已经分不出了,伸出手:“你把那两盘磁带给我。”轩也机械 地听从着我,我拿过磁带,上下翻看着,然后,猛地一撇,将它们分成四段,把里 面的那根带子一截一截地拉出。“把你的手给我”,我根本就容不得轩有丝毫犹豫, 拉过他的两只手,一圈一圈地卷起来缠上去,我的声音冒着寒气:“如果说,我曾 经这样紧紧地缠绕着你,那么,现在”,我使出浑身力气,将那带子用力一拉,顿 时,在小小的空间里扬起了一条条黑色的游虫,缓缓地飘向车顶,又柔柔地落了下 来,落在他的身上,我的身上,“现在我就让你彻底解放”。轩怔了一下,竟然迅 速地脱下身上的外套,也扔给我:“这也是你买的”。我的火焰被他点燃,看着他, 看着他,然后,从衣领处猛地一扯,一件还留着体温的外套顷刻间成了一堆残破的 布块,我将这些布块奋力地向他抛去。 昏沉着睡了一夜,当黎明的光再次刺进我的眼,我才恢复了意识,难道一切就 这样消失了吗?人世真的是无常呀,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只一秒种就成了彼此 毫无瓜葛的陌路。这就是命运呀,人只有服从的份。我吃力地爬起来,觉得心慌气 短,全身发颤。好不容易将儿子送上车,自己挪到单位,可一坐到椅子上就再也站 不起来了。主任进来的时候,我正伏在办公桌上气喘虚虚。她原本堆满笑容的脸顿 时凝固:“怎么了,你?”,“没事”,我摇头,但却没有力气抬头“我心慌”。 她赶紧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她的手上传过来,我鼻子发酸, 她的手象极了妈妈,我想家了,想妈妈想爸爸,在这遥远的异乡,我一直一个人苦 苦地撑着,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轩成了我的一切,可这一切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稍纵即逝。“哎呀”,主任大叫起来:“你心跳180 下”,可不是吗,我才感觉到 自己的心跳根本已经没有节奏,而是象流水,汩汩地从心房流出来。“你快去医院 吧。” 主任急得有点乱套:“我马上要去开会,本来要你跟我一起去的,这怎么办呢, 你一个人能去吗?”同事都出差了,只剩下我和主任,我坚持着站起来,不想让她 担心:“没有关系,我可以”,我的笑容减缓了她的忧虑。 我还是只能找柳冬,也不是没有别人可找,只是我从不习惯去求得别人的帮助, 有人说我的骨子里有股傲气,再苦再累都会硬撑着,或许是吧。柳冬的电话声很低, 一听就是在开会,“你怎么了,我现在不在北京,要不我让一哥们带你去?”, “不用了”,我挂了电话,楞坐在那里,犹豫再三,还是拨了轩的电话。轩的担心 仿佛要从电话中溢出来:“你别怕,我马上过来”。坐到轩身边的时候,我才踏实 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一手开车,一手拉着我,仿佛前一天的不愉快根本就 不存在。排队,挂号,付款,等待,找医生,轩高大的身影在医院大厅来回转着, 直到我坐在医生跟前,他才停下来,象个忠实的保护者,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医 生听我说完病情,量完心跳和血压,端详了我好一会,语气突然柔和许多:“你最 近是不是脾气很大?”,还没有等我开口,轩抢声回答:“是的,她最近老发火。” 医生给了他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又转向我:“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很忙很紧张”。 我用劲点头,想到写论文时的辛苦,想到轩带给我的伤痛。“你把手伸出来看 看。” 我照着医生的话伸出双手,高举着平放在眼前,可一双手竟然不受控制地抖动 起来,我和轩对视了一眼,医生的话让我俩都呆住了:“你可能得了甲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