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一会就回去 论文答辩终于结束,辛苦了三年,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正果。当答辩主席宣布 我的论文全优通过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轩,他给我的爱,给我的关心和照顾凝 聚在论文的每一个字里行间。按惯例,答辩结束后,学生应该和导师\ 答辩委员一 起吃顿饭,可我却一直在盘算着如何逃掉,因为轩在宾馆等我,他陪我来到这个对 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我不想让他再孤单地等待。左思右想,刚好与导师的目光 相遇,我有点理亏地低下头,这个渊博\ 儒雅\ 气宇轩昂的博士生导师,只比我大 六岁,从硕士到博士,他做了我六年的导师,而且,在我心理一直埋藏着一个鲜为 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在我爱上轩之前,一直紧紧地紧紧地跟着我,如影相随,既 甜蜜也痛苦,常常搅得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深深相信, 在我们的生命中,任何一个男人和女人,都不可能只对一个人动过心。只是我现在 面对导师时的目光纯净而坦然,除了心底若隐若现的一丝涟漪之外,几乎已经没有 什么特别的心理感觉。尽管这段感情在还是种子的时候就窒息而亡,但他毕竟存在 过,就象生命中弹出的一首震动灵魂的乐章,它静默了,但它的美好却永远不会消 失。还是插一篇我曾经写过的文章片段,算是对过去的一个交代吧,文章的题目是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欺骗莫过于胸有千言万语却装作无话可说吧。但我却这样做了, 而且不止一次的对一个人这样做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感到被人用鞭子抽了 一下。我仿佛终于找到了那个多次在梦里重复出现的主角,那个骑着一头长毛大马 消失在红墙尽头的戎装人。只是梦里的我是个村姑,手里紧紧握着一串钥匙。我没 有释梦的能力,无法说出梦里的意象该如何解释,我也不能透视前生,不知道那时 的我是否真的是个村姑。但我倒希望现在的我真的是个村姑,一个握着一把属于自 己家门的钥匙,在太阳下自由奔跑,敢爱敢恨的乡村女子,,既没有那些一不小心 便会涌出的奇思怪想,也没有诸多似乎永远都无法满足的渴慕追求,更无需为了保 护自己不被灼伤而远离令万物生长的阳光。 上帝创造人的同时也创造了影子,或许人生来就注定了有两个自我。自然人和 社会人就恍若两个时时争斗的野兽,一个欲壑难填,另一个道貌岸然。,究竟哪一 个才是真正的我?我不知道究竟是上帝创造我这种模子的时候加了点调料,还是所 有被上帝创造出的人都是这样,我们的影子成了我们的守门人。 以后的日子,每次见到他,我的心都离开了它本来应该憩息的地方,仿佛一条 不小心爬上岸的鱼,狂奔乱跳,却奄奄一息。但我却无法选择不见到他。我必须每 周一次,由他在我知识的荒原上点籽种庄……5 年来,这片荒原开出了各色小花, 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可在离它不远处,一块他经过的地方,一粒他毫不知情下遗落 的种子却已长成一棵绿叶缤纷的大树,随时有可能把这个我撑的四分五裂。 我不想干扰他正常的生活,我不想让他只能容纳三个人的家园,再多出一些不 协调的杂草,我不想让那个家园里的女人和孩子因为要拔掉那些杂草而伤了稚嫩的 双手。我尽可能减少一切见到他的机会,我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说完我必须对他 说的话,然后我匆匆跑开,躲进一片小树林,小心翼翼地将偷跑出来的每一根树枝, 每一片叶子,悄悄埋葬。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度过了5 年,还有一年,我就再也不需 要见到他,再也不用在每一个清晨用一把利斧,将越长越快,越长越大的枝叶,一 根根砍去,我会尽力地将这棵树移进本该属于它的树林,,让它在那里悄然无声, 静静休息。 我相信所有违背常理的想法都是可以克制的,因为我真的做到了,但我不知道 这种克制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试过逆选择,我唯一知道的是,我 过了不快乐的五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年呢?或许我的一生都会处于这种不停的 滋生却又不停的克制中,我的一生都会处于不快乐中。我们的生活准则决定了我们 的快乐,我们周围的人决定了我们的命运,遗憾的是我们自己根本不能自己决定自 己。我们真的是人吗?……… 如今,人面桃花依旧在,百般愁情却无了踪影,这其间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的 心已经被另一个男人占据。爱情就象一个拿在手里的包袱,总要找个地方放,也只 能放在一个地方,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念念不忘的是那个人,其实,只是我们放在 那里的包袱。现在我放在导师那里的包袱已拿走,我就连跟他吃顿饭都觉得多余了。 我不否认自己是个多情的女人,而多情和无情往往就只是一字之隔。在所有的 人走出会议大厅,准备去饭厅的空档,我走到导师身边,低声地说:“夏老师,我 今天不能去吃饭了,要赶飞机回北京”。导师停下脚步,他的沉默象鼓槌一样敲打 着我,但我依然看着他,看着这个很多年我都不敢正眼看的男人。“那好吧,你一 个人走? 有人送你吗?”这是导师这么多年来对我说的唯一一句有点人情味道的话,我 有点感动,摇摇头。“你路上小心点,以后有机会来学校看看!”。 见到轩的时候,我的情绪一时还没有恢复过来,对导师的这段暗恋我曾经跟他 说过,只是他显得并不在乎,也从来没有问过什么。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换了我,恨不得连每个细节都要盘问清楚。“怎么样,答辩顺利吗?”,轩打开门 的第一句话。“挺好,评价都还不错”,我放下书,抱住他:“谢谢你,这里有你 一大半的功劳呀”。轩笑得腼腆:“那我们现在好好去庆贺一下吧”。上海是个繁 华而热闹的城市,没有北京的刚毅,却多了一些温情。我们手拉着手,尽情享受着 异乡带给我们的新奇与美好。路过一个照大头贴的地方,轩停下脚步,问我:“你 照过这种照片吗?”,“没有,都是年轻小孩子玩的东西”,我撇了一眼他指的那 个机器,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突然心血来潮,又把他拉了回去,“为什么只有 他们可以玩,我们就不可以呢?”。我们象两个热恋中的少年,钻进了一个密闭的 大箱子里,摆出各种表情,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全不管外面往来的人跟我们只隔 了一块布帘,俨然世界都是我们的。“我们照这个背景吧”,这是一个灰朦朦的景 框,上面映着一轮明月和几颗月下的孤树,明月如霜,清景无限,半帘幽梦,十里 柔情,我喜欢极了的感觉。轩也被这幅景色感动了,我们依偎在一起,他的下巴贴 在我的额头上,我们目视远方,仿佛在寻找未来,快门按下,这一幕定格,成为永 恒。 回到房间已经是午夜,吃宵夜的时候,轩喝了两瓶啤酒,微有点醉意。我洗完 澡,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被灯光掩映着的眉毛,鼻子和 厚厚的嘴唇,幸福的感觉令我双颊绯红,我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这个强壮男 人一起一伏的呼吸,他咕噜了一声,嘴里冒出一句话,一句梦呓:“我一会就回去”, 我知道他又说梦话了,紧跟着问了一句,和梦中的他对话,“回哪里呀?”,“回 花园街呀”,他喃喃地回答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我却整个人呆在那里,呼 吸都变得困难,是的,他的家就在花园街,他在梦里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他生活 了十几年,有着他妻子儿子的地方,那是他的家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