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微明。天凉,水也凉。 一盆水浇下来,猛一阵凉飕飕的新鲜刺激,周身的肌肉都微微收缩。我打了个 愉快的寒战。 这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刻。 暗蓝色的夜和暗蓝色的黎明在交替,沉睡与苏醒在融合。房屋、树木、大地还 在柔和的昏暗中,一切静悄悄,周围没有任何人走动,生存的希望刚刚醒来,而混 杂的各种欲念还没有唤起,所有的不快都离得遥远、遥远…… 我用毛巾使劲擦着身子。擦到浑身发红、发热。我突然很想长长地大喊一阵。 周围太静了,不忍心打破。我深深吸了口气,伸展了一下全身,迅速穿上衣服。这 种好日子还能保持两个月,到最寒冷的时候,正好去西双版纳野外写生。画稿的景 再弄得好些。不要繁琐,气氛。对,重要的是点出气氛。明年第二季度发稿……安 排得当!……这中间还能再插进点什么?再争取出一本画册?…… 第一个欲望醒了,清醒得太快了点! 我抓起昨晚在食堂买的馒头,抛了一下。硬得像个球!还啃得动,加一壶水就 行。抓张速写纸包上馒头,塞进口袋里。口袋咧了一半,晚上缝。昨天、前天早上 也想来着……。 胡子,算了。又不是去和谁接吻。……女人,第三个欲念……遗憾的排列!生 存、繁衍,本该是人正常的本能。睁开眼最先想到的却是该去奔什么! 我已经又骑在车上,带着速写本,被第一个欲望驱赶着,去动物园写生。 城市,在生存活动的环形跑道上,开始新的一圈赛跑。最先起跑的,也许属第 一批赶公共汽车,从这头跑到那头去上班的人们。没有警察和红绿灯,没有清洁工 和洒水车,他们已开始奔波。男人、女人都面带倦容,使人们看起来彼此相象。连 售票员也不例外,不报站,不收票,不下车,依在窗口,眯着眼,一动不动。然而, 汽车在路上跑。 偶尔有练长跑的家伙跟着车跑一阵。红衣绿裤给清淡的早上调色。老太太们也 来凑热闹,颠着小脚慢慢跑,手里拎着或粉色,或黄色的儿童小篮,盛着白色的牛 奶瓶。 大清早,简直象是老年人的天下。北海门口,展览馆前边的广场,成群结队的 老头儿、老太太,在练健身太极拳。动作一致,缓慢、庄严。唯有他们与世无争, 不需要奔什么,却活得最一丝不苟。 用鹅卵石拼成图案的路扫得干干净净,我直奔最深处的狮虎山。人们为什么想 不起现在这会儿到动物园来逛逛呢? ……这儿,那儿,一片鸟鸣交织成美丽的晨曲,能够依稀分辨……黄莺、黑头 翁、八哥、掠鸟、画眉以及水禽馆的湖面上叽叽呱呱的鹅们、鸭们和高贵的仙鹤…… 有点过份堆砌的人造自然音响,但仍然禁不住使人兴致勃勃。绿树、阳光有了更多 的色彩、活力,跳跃的旋律。 狮虎山安安静静,用水泥抹起来的假山象动画片里的绘景。 每天走到这里,总不免想起吉卜林在他的名著《丛林谈》中一段描写:“…… 虎魔王象个幽灵似地在丛林中悄悄穿行,却被目光敏锐的孔雀发现了。它飞向高处, 咯、咯地发出一阵响亮警告声,马上引起树丛上群猴的警觉。猢狲们纷纷爬上树梢, 大猴乱啼,小猴惊叫,乱成一团。树底下各种鹿和羚羊也得到警报,撅起尾巴逃命。 看来,林中大小禽兽早已形成一条统一的防线,目标一致对付虎魔王。大家既怕它, 恨它,又莫奈何它,只好互相通气,一见它来,就相携逃命……” 而在这里,动物们画地为牢,各自安于其位,生物链被一道道铁栏割断。鸟们、 小动物们没有了生存的威胁。这环境对于虎,也实在太好了! 虎就这么懒洋洋地踱来踱去,大清早起就是这副模样。宽敞、清洁的整个虎舍 和参观厅里,虎的气味混着淡淡的来苏尔味儿。刚打扫过。饲养工人往笼子里扔进 一块块新鲜的牛肉。虎慢慢地踱过来。一切都按需分配好了,有什么好急的。 虎的天性,在这里真消磨得差不多了。也难怪,它们捕来的时候,都还太小, 大部分驯养得跟猫差不多可爱。它们锋利的扑食爪,尖锐的犬齿,钢鞭似的尾巴派 不上什么用场。我又开始写生,但不得不保持着必要的感觉距离。这些虎野性已衰, 身上的线条、肌肉都不是最好的自然状态。那一副副强劲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在一个个小小的圈中盘旋……很少听到虎啸,叫声总象无可奈何地叹息,再加上狭 窄的牢笼,一道道密集的铁栏,形成不协调的气氛,一切的一切都大为减色,虎的 威严感更难领略。 我不愿意把虎画成惹人喜爱的猫,或者仅是一张吓人的虎皮,但是,古往今来, 中国画虎的人那么多,有几人能见到大自然中丝毫没有泯灭、抑制天性的虎呢!除 了有运气、还有胆量的武松。 我画着。什么地方,有虎低沉、不安地吼叫声。 在吼叫的虎!我顺着一个个笼子寻找。在最边上的笼子里,刚才还是空的,现 在放进了一只虎。它正从虎笼的一角跑到另一角,我走过去,它奔过来,用毗起四 枚犬牙的示威迎接我。 象是一只孟加拉虎!我来劲儿了。来了好几次,怎么从来没见它?也许刚从南 方运到?我到处瞧瞧,想找个工作人员打听,偏偏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 我跳过粗大的铁栏杆,靠近铁笼。嘴里一面发出“呒呒”的鼻音,以它难听懂 的语言表示我的友好,一面仔细地观察它的斑纹、毛色,我特别想看清楚它的尾巴。 它焦躁地在小小的虎舍里来回颠跑,几步就碰到墙壁,又猛然翻身掀回来。鲜 艳的斑纹、皮毛下流动着的有力肌腱在我脸前一晃、一闪,它喷出的气和掀起的风, 挑起一种迫近时才能体会的恐惧的兴奋。这只虎似乎比旁边笼子里东北虎的毛色要 深,比那边的华南虎浅,毛又短又亮,斑纹细长而清晰,很象!我再凑近,紧扒着 虎舍笼前齐腰高的水泥台,当它回身一甩时,我看清了,是有一条孟加拉虎特有的、 明显的细尾巴! 突然,虎吼着猛地扑来,巨大的头颅、闪着冷光的眼,多皱、潮湿的虎鼻、血 红的口、尖厉的牙一齐压下来!就要面对面贴上了,它的唾沫已经喷到我的手上、 脸上,密密的铁丝网把它弹回去。 我大大地受了一惊。又被工作人员指着“不准翻越栏杆”的牌子,狠狠斥责了 一顿。恐怖沉下去了,扫兴淡淡拂过,我又劲头十足。站在这只孟加拉虎跟前,我 迅速画下一张又一张写生。直到耳边传来“咂咂”的感叹。 几个外地打扮,背一式的人造革黑提包的人,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喜还是怕。 大厅里沸沸的人声几乎淹没了虎的动静。游人很多了。 我合上速写本。 六层台阶,两步。三层楼,一气跑上去。刚踏上出版社三楼的走廊,我就瞧见 了吴大平。我冲他挥挥速写本,他也在跟我招手。并且,拉着我进了间办公室。没 别人。 我摊开这一早上得意的收获。他一言不发地点着头看了看,“啪”的一声合起 来,推到一边,坐在别人的办公桌上。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面容,却突然射出要命 的一枪。 “我正要找你,这几天一直在开出版会议,研究了又研究,现在纸张困难,准 备压缩明年的出版计划。” “我的呢?”条件反射,我本能地收紧了。 “也许,在压缩之列。” “你他妈的明确点!‘也许’还是‘已经’?!” “大概吧……” “大概!为什么?” “别火。名人画册都出不完,动谁?” “那么,徐飞那小子的呢?” “好象还有。” “好象,好象!……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问你:为什么!” “……楚风之呢?他什么态度?” “他不管那么具体。假如他表了态说不成,那就更没希望了。你别急,沉住气, 千万别到处跑,再去找什么人。咱们再想想看……。” 想想!我可不打算遵照老实巴交的大平的主意,准备坐着呆想的,我直奔主编 办公室。犯规也不管了。楚风之还在惦着我那张最好的虎,现在……。球一脚踢在 门框上。门锁着。 我一气跑下三层楼。两步,六层台阶。 只有干脆就势发个边线球,直接插入。 我骑车奔回小屋,找出那张心爱的虎。心急,手里慢慢蘸墨提款。不舒服,恭 恭敬敬地写着“指教”。 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我随口说着:“进来。”一晃,进来的是楚云云。糟糕! “顺路来看看你的窝,还有我的猫。” “你父亲呢?在家吗?”我正把蘸了朱泥的图章端端正正地按在画上。 “你的眼里只有画和老头儿。” 她语气里好象有点不寻常的东西。把图章扔到一边,我只顾上瞧她。还那个劲 儿!穿着件墨绿底子银花的尼龙紧身衫,象一条美丽而无害的小蛇,吃饱了,没什 么定向地游来荡去。她贴到窗边的墙壁那儿去了,探着头,随意地看看外边的天, 又漫不经心地回头瞟了一眼,“忽”地晃到墙角的书架那儿,趴在一件虎的石膏雕 塑跟前,似看非看地眯着眼。 “哪儿买的?” “我自己塑的。” “在哪儿塑的?” “这里。” 题款的墨迹和章还没干透,我边等,边收拾出门的小零碎,烟、门钥匙、墨镜……。 她会不会自己觉悟呢? “那,石膏是怎么翻的呢?嗯?”她突然又问。 又粘上了!没边没沿的闲扯,从没边没沿的地方重新开始,闲在,也会对别人 的生存形成一种妨碍!她什么时候能明白呢?眼下,我只希望能使她自己提出告辞。 “你是不是又没上班,去哪儿鬼混来着?什么地方有意思?” “去你的!谁鬼混呢,我病假。那个班也没劲透了。干坐着耗时间,那些报告 净是废话。”她坐在床上,两条腿在床边晃着,一副自在样,大有要在这里扎下来 的意思。 “那么,你是刚从家里出来?”我手上转着车钥匙。 “是啊。” “你父亲在吗?” “在啊,干嘛?”她伸直了腰,有起来的动势。 “我有事见他。”他妈的,生生象招供。 她软软地斜依在床栏上,呵呵笑了。 “我真猜不透,你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奔来奔去,没个闲的时候,你怎么就 不嫌烦呢?你找我爸爸干什么,我知道!不就是为了那么一个画册吗?对不对?一 天到晚提着心,一会儿也不放松,出了又有多大用!书店里一排排的画册,卖得完 吗?不就那么回事。” 我真想一脚把她踢出去。听她教训! “你值当吗?”她还咯咯地笑。 “你是不是拜过雍和宫的快乐佛啦?” “什么?”她笑着问。 没听懂?没听见?算啦。再也不能泡下去了,我动手收那张虎,她走到桌子旁 边,不知为什么,在我跟前一声不响地站了一下,又自说自话起来: “噢,又是给我父亲的。老头儿真要乐晕了。他这两天手气不错,昨天得了一 张好的,今天又是一张。你答应给我的画呢……” “昨天,谁呀?”我随口问。 “徐飞呀。” “徐飞!”她又要回到床边去坐着,我一把抓住她。 “干嘛!一听见他你受不了啦?那家伙顶不是东西了。你……哎哟!手好痛, 你放开我嘛!” “他送张什么画?” “他爹的画呗。你放手!” 我甩开她。她的手碗上添了几道明显的红印子。她托着手,看也不着一下,她 不走,甚至动也不动。只是瞧着我。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贱吗川”她没有喊,没有惯常的娇滴滴的味道,完 全不象是她的声音,出奇的低沉,好象是一声长长的呻吟。 我突然被她的声音打动了。 “唉,我没办法!我没法儿不来你这儿,又没法儿让你喜欢我,我全明白。那 些围着我转,跟我玩的家伙,我觉得他们没意思透了,我看不起他们。可是你看不 起我。我不贱,也不坏啊……” “你不坏。我知道。” “最后还是这么笨,我自己招了。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是吗?……我明白,是 吗?” 我很感动。眼下,我却无法顾及她的精神平复,我的一大半神经在紧张地判断 我的画册问题,该怎么办?!我顺着她说: “是,是。” 她的脸突然涨红,得不到响应的哀怨变成愤怒。她转身就走,衣袖一带,把那 张虎拂到地上。她低头看了看,没捡。还往外走。 我那一息歉意,由于她眼神、动作流露的些微傲慢和怨气,一下子变成了莫名 的激愤。 “捡起来!!” 她的身子一下在门框那儿挺得笔直,象是被钉上了。她转回来,一弯腰,拾起 画来,往桌上一扔。出去的时候,使劲一摔门。 门又弹开了。我狠狠踹了一脚。门死死关闭。 我走到桌前,拿起那张虎,撕碎了。 厌烦!厌烦! 总是在这种半明不暗,不软不硬的招数里纠缠。我的。别人的。厌烦!对别人, 对我自己。我想要有个公开搏斗的地方,正常竞争的空间,我有的是力气!我不怕 流汗,流血,我能够舔舔伤口接着再干。只要让我拼!可是,我花在琢磨怎么对付 人,对付各种事上的劲,比在艺术上艰苦的摸索还要多得多。……又是墙壁。又是 墙壁。这小屋子闷透了!开头没站个好位置,出手就不利,即使争到手里一点什么 玩意,承认我的画的价值,给我发展的天地……又有什么意思?!我挥着手把床L的 画赶到一边。这个该死的楚云云,不学无术,倒说得出来道理!没意思……厌烦, 厌烦也是无聊透顶的。门,已经被堵住了。剩下自己在人看不见的小屋里躺着跟自 己烦? 就他妈这么认了?! 一只潜藏在枯黄的茅草中的、斑斓的孟加拉虎正面紧紧盯着我,墙上一张彩色 照片。 我紧紧盯着那个虎头,那对凶光闪闪的虎眼,突然记起我读到过的,英国猎虎 家布兰德尔的猎虎经验。当虎向人扑来的关键时刻,如果猎虎人因为害怕而返身逃 跑,虎会立刻追上来,将人扑倒。假如那个人坚持对抗,寸步不让,虎在追到跟前 时,必定突然止步,踌躇一下,然后再决定是否扑过来。恰恰由于虎的这个习性, 挽救了不少狩猎者,包括布兰德尔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有那两、三秒钟的踌躇, 就无法打出最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枪……。 ……生活的突变,厄运冲来时并没有胆怯、踌躇的瞬间,它不管不顾,毫无灵 性!但是,任何突然而至的打击要吞没人,却还有一个时间的跨度,常常并不在仅 仅一瞬、几秒钟。对!在那些充满了公事公办的,不讲实效的事情中,更有的是没 完没了的拖延、扯皮,会议,协商。……假如玩君子风度,跟它一样地坐着等待结 果,快到手的也可能失去。而紧紧抓住不放,还有可能找到转机!……只能这样! 与其等着被宣判、被吞噬,不如动作。为了已经付出的,就只有、就必须再付出。 直到最后一步。 我又骑上车,奔出去……。 大平正在给撤娇的小女儿喂饭,讲着童话,送进去一口饭。插空,跟我说: “我跟编务组长商量了,出版计划是从明年第二季度开始压缩,本来可以考虑把你 的画册提到第一季度,你别高兴,跟我们出版社挂钩的印刷厂都排得满满的,根本 插不进去。所以是真没办法。你沉住气,再等等看,也许过一阵子又变了……” “那么,要是我现在自己找到印刷厂呢?” “哎呀,你可别再到处跑啦,弄不好全砸了。我真的告诉你这句话,你千万得 小心啦。” “小心。要走人行横道,左右看车对吧,坐着,能当圣人,对吧?” “你呀!……让我们再想想,商量、商量,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大平想他的办法,我去跑我的路。印刷厂!归各种地方管的,散在各个地方的。 一连几天,我都在跑印刷厂。有的印刷质量太差,有的是机关或者学院内部的,活 也安排得极满,但是倒挺愿意接受外加工的活,因为能赚钱。我又跑去找吴大平, 问他能不能把出画册的这笔印刷费拨出来,自己拿出去干。 “不行!不行!”他连听都不要听。 “怎么不行?” “没这个规定,也没这么干的!” 头一次,他的意志象一堵结实的墙。一句话,一个熟识的他,好象再也无法穿 越。 “我真拿你没办法。”他却说。 我们坐在两张拼起来的办公桌两边,互相盯着。现在首先要战胜的,是我的老 同学大平。 终于他开口了:“可以问问那个厂……” “哪个?” “印外文书报的。正给我们出版社印年历,也有合同。明年第一季度空不空, 打个电话问问看……” “我去一趟!” 事情敲定了。我抓过大平办公桌上的剩茶喝了个净光。他扔过一根烟,自己点 着,却一个劲瞧我。 “喂,你累不累?” “累什么,我马上要去西双版纳。” “唉,我要是有你这么股劲儿,也许也能成,不过,……这次长工资有你吗?” “没有。” “你要注意点。” “什么?” “我听到些闲话呗。……别忘了,咱们都是在相互制约中活着,动一动很难。 我过去总奇怪,你怎么就办得成。可象你这样办,够难的!就这些成功的机会,多 少人盯着,自己动不了,也不希望你折腾。有人巴不得你叫人抓住点什么,把你揪 下来。跟骑自行车似的,走小巷带人没事儿,可要在大街上抓住个过停车线,抢红 灯什么的,就够罚款、扣车的。要想硬闯过去,前边还有交通亭等着……。你们干 嘛要离婚呢?凑和着吧。我敢说百分之九十的家庭都在凑和。别人会拿这种事大作 文章的。……” “别说了,大平!我知道了,就是躺着,也会有人找麻烦,占块地方。哼,只 要不危及我在做的事,我听了,也记不住。” 我收拾行装。心烦。烦得要命,但还过得去。有人叫我接电话。……还会有什 么新的变化?或者更糟的消息……几步路,我把可能出现的,都迅速盘算了一遍。 “谁?” “我……” 是她!偏偏这个时候,我想她大概把我甩到脑后去了。说实在话,我也忙得几 乎不去想到她了。 “有什么事?” 听筒里除了一片微微的电讯交流声,没别的动静。 “快说呀,我还有急事。” “我也是有事。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我不由叹了口气。现在,是要坐下来谈什么的时候吗?不论和谁。 “……对不起,我马上要出发去西双版纳,一小时后的火车。” “什么?!为什么这么急?” 为什么?有必要给她讲那段复杂的路线图吗!她有工夫关心我这些事吗! “出画册的事提前了。”我简单地说。 “那,我,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你!你不是不干吗?” “你说吧!” 轮到我沉默了。偏偏这个时候,她!不论怎么说,到了最后,她还是她,…… “说话呀!我到车站上去找你!”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gd.cnrea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