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她早已无影无踪了,但一股折磨人的烦乱却牢牢追着我。这车厢里到处是板、 是椅、是人。 在同样一个高节奏的震动中,人们按照各自的方式等待。这一格硬卧的六个男 女加一个孩子,都走得很远。除了我,都象是事先想好了怎么度过这一段被运送的 时间。 两男一女三个青年,去什么厂代培的。从开车前就甩开扑克。没能抢占到车窗 边的茶几,就抖开报纸,铺在相互对顶的膝盖上干。“拱猪”、“争上游”,不嫌 腻味的老一套。边打边叫唤,抢起牌来,扭成一团,女的跟男的一样能闹。 占了窗口的是个带孩子的妇女。在织件毛衣。一件男人的毛衣。手里一刻也不 停。小孩趴在过道的窗口上朝外看,时不时,发出欢天喜地的叫嚷:“妈妈,大卡 车!妈妈,羊!……”妈妈一律应着:“老实呆着。”一会儿,小孩又发出惊奇的 小声叹息,不知又瞧见了什么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我拿出速写本,又扔到中铺上去。我默默盯着那几个嘻嘻哈哈的青年,不明白 他们有什么特别值得可乐的!我从过道里许多伸七的腿上迈过去,灌了一杯开水。 点起支烟,又想,是不是爬到我的铺上去,跟上铺那个精瘦的家伙一样,睡到目的 地?他从开车就睡。带着一大堆可疑的玩意。在两个挺小的站,匆匆忙忙跑下去, 提上来点什么东西。其余的时间,除了上厕所和爬下来吃饭,就一直呆在顶铺上, 象蹲在树洞里的一只鸟。 那铺上更狭、更闷,眼睁睁地倦着,烦上加烦! 连个可以聊点什么的人也没有。我走到过道上,坐在小孩对面看着窗外。小孩 挥着小手赶着烟雾。我把烟掐了。 秋天的景色,在金黄的主调里,掺杂着土绿的色点。 路基边,一片片成熟的庄稼地,一丛丛低矮的树木,闪光的河流,孤伶伶的小 屋,不断地飞快甩到后面。远处,同样内容的、错落的景物缓慢地移动着。车窗象 一个奇特的取景器,每一瞬间更新着画面,同时重复着消失和再现的交谈……。可 是,连不断变幻着的景色,也显得单调了。 我仍然无法摆脱浑身的焦躁。陷入这种没办法发泄的境况,糟透了!其实一切 都明摆着,只有干下去,为什么还是这样烦?是为了那些听见。也没听见的人言? 是不是它们在暗暗地搅得我不安?我从来也没有打算顺利地滑过任何一关,老天爷 也没有这样安排我的命运。爱说什么说去吧!自个儿软下来,唾沫就能把人淹死。 不屑一顾,走自己的路,那些废话不过就是吐在脚后跟的一口痰,一会儿,就被晒 干了。现在最好是有个正儿八经、哪怕混蛋之极的家伙,当面骂我,扑上去就可以 打一架。叫人难受的是,出面的却是她! 她,一个曾经最新近、最信赖的人,我再恨她,却从来没有对她也架起最后一 道防线。可悲就可悲在这儿。她并没有跑到政治部去揭发什么无中生有的东西,她 也没有象长舌妇那样,跑到哪儿去乱抖家里的私事。可她却面对面,直接去阻挡我 的事。在所有那些说三道四的人里,把我骂得最狠、对我伤得最厉害的,竟是她! 但是我却无法挥拳,只有愤怒,心寒!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没有一个人会使我这样不 安。我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自己的力量。我无法使我身边的人相信我,我无法使 她理解我,我也无法了解这么一个人。她对我的认识,原来就是这样!她总算自己 说出来了……。 有时候,不是力的较量,而是自以为最亲近的人的伤害,会使自信动摇。 车厢里突然黑了。加倍的震动声。车内的灯亮了,在过山洞。黑乎乎的玻璃窗 上,映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我。 我盯住我自己,极力想要辨认清楚。……自己弄清自己,也许并不那么容易。 微光渗入……,突然,外面又是自亮的天地。又是那些树。房子。河流。离火 车不远的一条公路上,竟有一辆漂亮的旅行车在并行。 在你的眼里,我成了一个商人! 而我,你是知道的,我最大的渴望,曾经是当一个跑长途运输的司机。对落人 无业青年地步的人,那简直是一个天堂里的位置。吃得香,把得牢,不求人……。 ……那是一个朋友开的车。只能半夜学。白天在火车站帮人提行李,眼睛里盯 着哪儿有活,心里背着“故障排除”。……“第一步,打开点火开关,检查电流表, 如果电流表指示放电,说明低压电路工作正常,如果指针不动,故障在……”扁担 戳在别人的脊背上,纸上谈兵,扯淡!哪会有一辆汽车肯叫我拆下来练练呢?还没 用上考这段,就败下阵来了。那盘旋的山间公路,居然开上去了,可就是怎么也不 敢倒下来。胆怯!那会儿学生味儿还没退净。还缺咬牙再撑住一下的狠劲儿,还缺 看眼色。及时递过去的精明。蓝皮的驾驶执照,终于装在别人的口袋里。否则,我 也许现在不会坐在这儿,为了一本画册去奔……。 生活的路,是命运?是偶然?一个偶然的机遇或失落,就把人从这儿支到那儿…… 假如真是顺着许许多多没有抓住、无法实现的机缘走下去,我又会是什么样? ……可人,又不是死棋子。人由自己的欲望驾驭着,被命运扒拉。在这两种力 之间,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火车又开始钻山洞。一个接一个。亮了,又黑。接着是一片昏黄的车灯。一下 锗进意识中的事,有的很遥远,有的很近,有的很大,有的很小。 ……塞得满满的抽屉,我从上到下翻了一个个儿,又把它扣在地上。几个小小 的弹子球向四外滚去,滚得老远。我还在翻个不停。总该有随手扔在里边,漏在边 缝中的几分钱吧!真要找了,却一分也没有。跪在那个抽屉跟前,我第一次感觉到, 我是个要挣钱养活妈妈、养活自己的男子汉!那个想考美术学院,想当大艺术家的、 志高气昂的男孩子,再也不存在了。 可是,谁肯用我?仅仅做一个自食其力、有正当职业的人,也是那么难! ……那一次,被“涮”得太惨了!那家伙说,他能卖给我们那个小街道加工厂 一辆七成新的“上海”牌,只要一千元。认不认得,人帮人,说得多漂亮,还是看 在帮我转正的份儿上。天晓得这车的来路,不过牌照、发货单总不能骗的,头儿批 了条,天天催着要坐车,谁明文规定,多少级以下的干部,就那么只管几个人的小 “头儿”,就不能有专车!弄到手那天,我开着那辆车,在郊外兜了一大圈。轻风 从车窗吹进,我对自己的运气感到惊讶。我突然生了奇怪的念头,没准儿我的才分 根本不在那美术上,而在这个方面;落难,点化了我…… 翻得太快了。快得叫人来不及收缩笑容。 那牌照竞不知是从哪儿摘来的。原来是辆黑车,一堆只能藏着的废铁!头儿翻 脸不认帐,没叫我马上滚,叫我掏钱赔!父亲进了“牛棚”,母亲和妹妹还等着我 干一天算一天的临时工工钱……。 我急红了眼,提着钢丝锁,带着吴大平到处转。大街小巷、饭馆、电影院。我 象疯了一样扑来扑去,不吃,不睡,总算堵住卖车的那小子。拉到没人的背静地方, 抡开来臭揍了他一顿,他就是光求饶,不掏钱。我们拽着他的衣领去公安局。一大 帮横眉竖眼的家伙,把我们围个严实。 我生生夹在两股没法碰的强力之间。一个公办私事的头儿和一群黑社会的家伙。 我只有一条路。 那辆该死的车!我围着它转来,转去,仔仔细细地打算:一个外壳能卖多少, 发动机总成、差速器总成能卖多少,分电器。汽化器,全都分着拆开,一样、一样 地卖,能多卖几个钱。在那儿背熟的“排除故障”,在这里竟全都用上了。我生来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彻底拆掉一辆车。没有合适的工具,又要小心翼翼。是起地 雷,是跟仇人决斗,是给自己做手术。整整干了七天七夜。……在你的眼里,我现 在象个地地道道的商人、恶汉,你想得到吗?我这么愚蠢!窝囊!我不会告诉你。 可我不会忘记那七天七夜。就在那时候,我从自己的身上拆去了一些东西,同时, 补上了一些在学校、在课本里永远不会教的东西……。 长长的山洞。窗外只有黑暗,仿佛浓重的夜。车内昏暗的灯光,渐渐习惯……。 ……我眼睁睁地瞧着。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年轻人,在父亲脸上,很认真地用蘸 墨毛笔画来画去。他们就这样向他交作业。妹妹和妈妈哭成一团。我没有眼泪。直 直地瞪着。父亲成了一副奇怪、可怖、也很滑稽的模样。我心里只有个短句在机械 地旋转:我再也不画!我再也不画! 可是,当我每天扛完一件件上百斤的货箱,从外边回到家,栽在床上,连脱一 下臭袜子的力气都没有了,缓口气,我还是拿起画笔。叫我咬着牙爬起来的,只是 一个念头:我只有靠这支笔,才能改变我的生活位置……。 就在货箱旁,我给一块干活儿的弟兄们画像。他们不懂什么梵高、塞尚、吴道 子、张大千;不知道光、色、线长的优劣。他们唯一的评价标准:象。不象。大伙 儿宁愿帮我多扛一点,让我多画一会儿。一张张板正忠实的炭笔肖像画。和我热爱。 崇拜的大师们的画法,完全是两码事。稍微概括、抽象一点,弟兄们就投不赞成票, 说看不懂。就是这普普通通、画来画去没什么技巧变化的肖像,也能给生活在底层 的人们一点小小的欢乐。他们用镜框把画装起来,挂在泥灰剥落的、低矮的房子里, 那么诚恳,认它是艺术品。 艺术,也是实惠的。我从向圣殿爬的路上往回走,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 我又改画油画去了。跟着时尚。不光荣,也不丢脸。有油彩,有画笔,有大块 的油画布,有的是整面、整面的墙,整天的时间,画不完的像。画同一个人,每个 画匠的画法都一样。按照格子,成比例放大。站在脚手架上,上部是大量的红色, 下面用大片的绿色。可是,能吃上肉!那时候,一个月半斤肉,老老实实去排队, 三个月都轮不上。……就在第一次敞开吃肉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清清楚楚地印下这 么几个字: 艺术,也是一碗饭。 当落在生的最低线上,睁开眼要想的,就是怎么为活下去奔波。人,能够陷在 仅仅为了生存、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无限反复中,和大自然中的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当一旦能够心满意足地吃着肉时,我又被溶在血液中的另一种气质搅动,我 感到丢失了什么的惶恐。总是在莫名的惶恐之中,已经过去的活泼泼的冲力、狂妄 的大志、顽皮、逃跑、恶作剧,都成了流动的宁静。那么静,那么纯,是梦,再也 追不回来。可是它牵拉着人,固执地牵拉着。使人对比自己现存的状况,不是生, 仅仅是在吃饭。 我离开了“圣像作场”,一个人到大自然中,在深山里,过了很久……。 ……我没有学历证明,没有文凭,就凭着自己的笔,考上了一个画动物挂图的 绘图员。动物!绘图!我的爱好又清晰地向我招手,诱惑着我,我似乎飞快向它跑 去,又似乎不过是向圆心,顺着圆的半径,挪了一个距离丝毫不差的点。 要我做的是,趴在绘图桌上,精细、准确地慢慢描,用极细的绘图笔和碳素墨 水。 我想要做的,是挥毫写意的,生动的,属于大自然,属于我的动物! 直到现在,我天天在做着要我做的,和我想要做的。你难道不能体会这种更艰 苦的细微的挣扎?我分割着自己。不断向两个相反的目标跋涉。我必须保持自己的 绘画风格。我必须成为业务上的尖子,在工作上站住脚……。 我从最低点爬起来,跟你一样!靠自己。可是你一点也不理解我。 我不理睬任何咒骂,对的,不对的,一概不听。然而我对自己坦白。我是改变 了,我被扭曲了。我堕落过!我不是纯质的,我是一个化合物。我承认!但是,我 在挣扎!我还在往前爬……。 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庸俗的商人。我自己何尝不厌恶这些东西,厌恶我自己的 这一面。可现在,艺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也是一个化合物!就是这最古老的, 纯粹民族性的国画,也被商业化的气氛环绕。 在浓墨、淡彩点染之间,我总是贯穿着一种时隐时现的紧迫感。有一个奇怪的 感觉。这不仅仅是艺术,也是一场紧张的竞争。是一个没有定局限制的拳击赛。连 正儿八经的比赛规则都没有。不仅是用拳,而且是用膝,用脚,用肘,象暹罗拳那 样。又象柔道,带衣领绞杀的手段。这个场地很小,彼此都能容忍另一个的存在。 你不击他,他要击你。每一瞬间都在防备中,紧张地窥视对方,寻找弱点。对手是 别人,也是自己。老是在挥着拳,对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断地打,非要打得 爬不起来才算。真是活见鬼! 我有时也问自己,为什么不能象许许多多的人那样生活?在我们的周围,有一 个很慢地运转着的大世界。这一群社会人的共用生物钟,平稳、缓慢是正常的节奏, 连滚带爬总象是出了毛病,我为什么就不能慢慢地走过大街,悠闲地逛逛商店?为 什么不去舞场上发泄压抑,不到通宵的桥牌桌上去消耗无处发挥的智力、或者在女 人的怀抱中度过一个个夜晚……。这是我身上原有的一种生命的本质?是纯梦幻的 理想在现实中变态地追求?还是掺杂了在竞赛场上,越拼越眼红,身不由己的劲头? ……有的时候,我何尝不感到精疲力尽,觉得再也没有举手招架的能力,没什 么新招数了。我也闪过躺下来歇一歇,甚至装出死的念头。但是,冥冥中好象有一 个严酷的裁判在一字、一字地数着: 一!一!三!四!五!…… 它不是在告诉我,这是面临失败的最后一息,马上就要被罚出场外,而是在催 促我站起来。我总是又站起来了,又盯住对手:人、艺术、自己,一切又无限地开 始了。 实际上,不管人们承认不承认,不管每一个人在用什么样的速度、节奏活着, 整个社会,跟大自然,跟生物界一样,都被安排在生存竞争的和谐之中。有些人自 以为与世无争,其实也并没有逃脱柴、米、油、盐、工资、涨价的愁苦和牢骚,还 不过是在被竞争的世界拖着走。对那些看来跟好孩子一样,对别人的争、奔嗤之以 鼻的人,我常常感到怀疑,他们不是过份可爱,就是在装蒜!我坦然地承认:人, 有无数的欲望,整个世界就在竞争中推进。不过,很累…… 然而,我所受的一切苦难、我所经历的一切挫折,都在把我推向竞赛场。在为 生的挣扎中练就的体魄,不是为了给那些欣赏男人身体与力的女孩子降些安慰,而 是为了如健牛般地去拼命奔波。在磨难、绝望的困境中练出的冷静的判断,都是为 了搏斗,哪怕带着伤,也要干到最后。 骂去吧!不论是他们,还是你。只要我自己认得准,我为自己的辩护就是干下 去。坐着探讨,没用! 柔情、语言、相同的经历、不言中的默契,在这个高节奏运行的生活中,难道 只能时续时断,无法稳定地联接吗?! 日光,在山洞与山洞之间,不知不觉地递减,黄昏悄悄降临。模糊的树木,勾 着明媚的金边。这个时刻,永远给人某种怀旧的触动。 “牛!牛!”那孩子又趴在窗户上,鼻子尖贴着玻璃,小手指头戳戳点点,大 声欢呼着仿佛世界上第一次属于他的发现。 一群牧牛一闪而过。 忽然,最遥远的变成最近,最亲切的,我的童年!同样充满着这样不知疲倦的 神奇感…… 一切。 外面所有的,全都是那么神奇。 ……算术课,现在想来是那么好,当初,我老在祈祷。那老头儿最好是病了, 没来!每当他和学生们一块解出一道他自个儿早就明白的难题,他总是得意地乐不 可支。我成不了他的信徒。只要一瞧见写满一黑板的算术式,一听到他那诵诗似的 有韵有味的声音,就引起我一种奇怪的功能,开始被窗外各种动静扰得坐立不安。 就在屋檐下,燕子吱吱叫着,飞来了,收拢翅膀钻进窝里,又扑拉拉地飞去, 是忙着衔食,还是继续造窝? 天空中,一阵悦耳的鸽哨,象就在耳边,引起心的共鸣,一会儿,渐渐消失了…… 窗对面一排浓密的绿树丛上,一只很大的飞鸟掠过去。 仿佛很远,也仿佛是在课桌下面,“笃、笃……”均匀的敲击声。是啄木鸟在 林子里,用坚硬的嘴巴和爪,把自己牢牢支在树干上,一,二,三,停了。又开始 了……。 猛然间,从很远的什么地方传来呼唤,是在叫我的名字……很近!老师叫我回 答问题。我仓惶站起,带着轰隆隆挪动的课桌和椅子,还有哗啦啦撒在地上的铅笔 盒,红着脸,瞪着眼,可该怎么回答这听得懂的语言! 我从窗子里翻出去! 我跑得飞快!用逃学,用回家要挨揍换来的自由,充满了冒险、刺激,外边的 一切都变得格外鲜亮、活泼。 黛色的远山边上,雪白的梨花,为山系着一条腰带。 从山脚铺下来的,碧绿的牧草上,缀着一块块花斑。 金黄色。油菜花。 艳粉色。杜鹃花。 还有星星点点的深紫、浅蓝、嫩黄……。 蜜蜂嗡嗡地叫着,空气里含着温和、香甜,在微微颤动。 一匹匹马的背在阳光下闪着细腻、圆润的亮光,马,在低头吃草,在轻松地追 跑一阵,又回到马群中,在悠然地扫着尾巴,昂着脑袋,专心地瞧着什么,想着什 么,在草地上打着滚。 算术本,画满了马。 不知不觉。遗留下美丽的余辉,太阳落下去了。牧人们赶着马群回去,我跟在 它们后面走。马小跑起来了,瞧那四个蹄子,是那样交错着,太妙了!我跟着跑呀, 跑呀…… 那个小孩,也是我呵……!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gd.cnrea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