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通过调查,理论家得出爱情是有周期的,这个周期是有极限的:三百天。她的 爱情已经十倍二十倍地超过了极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但家庭还是需要的,她也需要正常的性伴侣。没有默生,她也许会去找个别的 什么人。一个没有自信的女人,才会做出那些无聊的举动。她就是一个自信的女人, 一个不甘于普通的女人。人是高级生命,因为他们已经超越了本能。 原先在芝加哥的时候,她认为默生和露易丝之间还有精神吸引的成分,因为露 易丝确实很优秀,30岁就已经是终身教授了。所以那一次,她确实痛苦过,想过要 成全他们。可这一次算什么?这一次她已经麻木了。 在抗洪的那些日子里,在大堤上,有好多次夜里睡不着,她还想过默生,想着 蓓蓓。她发现当地有一种贡面,细细的,咸咸的,很好吃,也想过要给他们带回北 京去。其实现在想想,所有的思念不过是一种生理变化,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 生理想象而已。绝对是荷尔蒙在起作用。一种化学反应。 但默生很快就妥协了。他在电话里说:“我愿意来。我爱你。” 她夸张地答:“是———吗?” 也就是那次抗洪,她发现了安扬。幸亏有了安扬,她取得了公认的成功。 那天是在大堤上,匡老领着她往上游走,一边走一边给她上课,告诉她领导干 部应该一身泥一身水,应该经常出现在民工队伍里,应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1954 年那次大水,匡老就是在江堤豁口的时候,带头跳进水里,和同志们一起用胸膛顶 住了洪水。“洪水这东西你越怕它它越欺负你,关键是要有股子劲头,顶住它就没 事了!” 这么说,是对的,报纸和电影上都是这么说的。真要出现这种情况,她也准备 这么跳下去。她巴不得出现这种情况,好让她有个表现的机会,那她在指挥部的一 切尴尬全部迎刃而解。可是眼下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机会。 眼下,市抗洪指挥部的总指挥李明阳去中央党校学习去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和 匡老闹别扭,赌气躲开了),副总指挥韩爱民出国考察还没回来,领头的只剩下她 这个建委主任了。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刚上堤那天,匡老为了给她壮胆,还特意导演了这么一幕:他动员了市人大、 市政协的十来个老头,齐刷刷站了一排,夸张地说:启秀同志,我们退居二线的十 二个老兵坚决支持你,听你调遣!她吓出了一身汗,挨个儿跟老同志们握手道谢。 一个老头还冲其他负责人嚷嚷道:“你们这些指挥长听好了,谁要不真心实意协助 启秀同志,谁要敢调皮捣蛋,我操你妈!” 后来回想,当时这些人谁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危险正在到来。年年都要防洪抗灾, 他们已经麻痹了,所以才能那么大大咧咧,不当回事。而由于机构改革出现的市县 矛盾和干部矛盾,正在侵蚀这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大堤。在人事问题上其实人人心里 都有数,只有她像个傻大姐。 安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当时匡老正讲在兴头上。 “可大堤没有豁口,而是水位超过了大堤呢?也用胸膛堵?”一个头戴草帽手 拿标尺的汉子,站在水里冷冷插了这么一句。 他们惊讶地回头,那人摘下草帽,冲着她笑。他一头大汗。 “老同志,是县里的?”匡老跟他招呼。 “县水利局的。” “你们干得挺热乎。”匡老看着外滩圩上的民工,表扬了一句。 “那都是无用功。扔钱听个响罢了。” 匡老脸一沉,“你说什么?” 那人冷笑:“我是说,这全是在瞎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