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年以前,她曾被叫进常委会议室,尽管事先有过预期,可出来时还是面无人 色。一回到市里她就被列入“后备干部名单”,这她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让她当 建委主任。当时她是怎么表态的?她说,“如果,领导一定要安排,是不是可以和 我的专业接近一些……”结果当然是不可以。“组织上”还要和其他人谈话,没有 时间听她口罗唆。她本来的意思是,如果一定要当官,那么就去设计院,那样可进 可退,公差专业两不误,她不想当个外行。 谁知才过了一年,政府上上下下的门路还没摸清楚呢,“陈启秀同志,组织上 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由你兼任市政府副秘书长……” 当时她是怎么反应的?“开玩笑吧?开玩笑!”她叫道。 这太意外,太突然,太不合情理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哟,”那时早已不是市委书记的匡老把她找去说,“小陈啊, 我把你请回来可不是开玩笑哟。”匡老是个表情严肃的人,在她的印象里这老头的 眉头始终锁着,不大容易接近。 “我是怕我干不了……”她嗫嚅着。 “干得了。”匡老皱着眉头说,“怕什么怕?有我在呢。把你扶上马,还能不 送你一程吗?”扶上马送一程,是那个时代干部圈里的流行语言。她知道,谁要是 被扶上了马,就是想从马上摔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T 市,匡老是一言九鼎 的人物,他说行,就没有不行的。他说不行,天王老子也行不通。匡老是T 市的伯 乐,现任常委里有一半人都是他亲手提拔的。能被这样的大人物看中,那是她的幸 运。是匡老把她从北京挖回来的,他当然要保护自己。但他为什么要保护?她一直 没闹明白。按老百姓的说法,这叫祖坟头上冒青烟了,官运来了躲都躲不开。 秘书长就秘书长吧,好在市级领导多得很,天塌了用不着她来顶。只要勤勉一 点,周到一点,也还凑合。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成立市防汛指挥部的会议她 是亲自参加的,文件是她组织起草的,总指挥是现任市委书记李明阳,副总指挥是 各个口子的相关领导。可是文件发下来,陈启秀成了排名第二的副总指挥。李明阳 就要去中央党校学习了,这样的安排显然是刻意的。说好听一点,去经受考验,说 难听一点,是要她镀金。不是有人批评市委使用干部不慎重吗?不是有人说她是 “出口转内销”吗?现在看看吧,在关键时刻她是名副其实的启秀同志! 感动,她是真感动,她差点都哭出来。她对自己说,有什么想法,都往后挪一 挪,抗洪以后再说。现在,决不后退,决不畏缩,决不当逃兵!可是…… 可是工作确实太难了,难并不难在指挥决策,做个决定很容易,而是难在协调 上。几万人的队伍分布在40公里的大堤上,如果没有统一的有条不紊的行动,这本 身就是个灾难。现在,没有人说不支持你,也没有人说不听你指挥,他们都在看着 你。这种时候仅仅有权力并不足够,这还需要威望,需要能量,需要时间,特别需 要让每一个干部都了解你,熟悉你,从心底里信服你。而这些,是不能靠一纸文件 就能得到的。匡老是在给她撑着腰,不停地给她打电话,给她提示,甚至是在指点 她走每一步。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没底,越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偏偏匡 老还兴致勃勃,恨不得把着她的手,这么走,那么走。 是的,匡老是有着丰富的经验,而且他特别能吃苦。他1954年就在这儿参加抗 洪抢险,那时她爸爸还是个小伙子呢。哪儿是险口险段,哪儿该配多少人,什么时 候该休息,什么时候要高度警惕,怎样调解民事纠纷,怎样惩戒失职干部,全都在 他肚子里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