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两点整,神采飞扬的陈启秀走进政府大会议室。刚才,她和匡老还在电话里有 过一次沉痛争论,可现在,这些全都抛到脑后,抛到九霄云外。她需要投入战斗。 结果并不重要,她需要的就是战斗本身。 匡老已经知道了她要召开记者会,也清楚了邬大头的罪恶行径,可他还是要求 她保持沉默。复杂啊复杂啊,党内斗争经验啊,全是这个。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 个了。说到后来,匡老居然涕泪交流:“小陈啊,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他们两 家的小孩也是我的孙子啊。”闹了半天,他们是一家子。 很显然,这棵大树已经倒下了,他们早就不再顾忌匡老了。而匡老,还在维护 最后的底线,因为这个底线一破,本市将会天翻地覆。匡老经营一辈子的事业都将 成为美丽的谎言。而自己,当然也会同归于尽,她早就没有任何屏障可言了。那么 好吧,刀对刀,枪对枪。 掌声响起来了,她向所有的熟人微笑致意。坐下后她就开门见山:“我首先要 告诉大家的是个好消息,我市人民盼望已久的长江大桥建设规划已经得到正式立项, 我市经济建设新的一页已经掀开。在党代会人代会即将召开的前夕,我很高兴能满 足新闻界朋友的要求,回答大家的问题。” 鼓掌。然后是提问。前面的问题都是桌面的浮尘,轻轻一吹便没了。她优雅的 机敏的风格记者们并不陌生,她确信他们全在准备那些敏感的话题,这些记者们已 被训练得程式化了,精彩的都留在后头。她看见韩胖子鬼魂一样溜了进来,找了个 不显眼的位置。 “关于建大桥市里有不少传闻,一会儿说上一会儿说下,陈市长怎么看?” “这不奇怪,你家里买一件贵重东西恐怕也是这样的。” 一位政协委员举手说,“我可以提问吗?” “请吧。” “听说市领导有些不同看法,是这样吗?不方便的话,不回答也行。” “是啊!这问题是挺尴尬。”她笑了。她等的就是这个。“所以下面的话我很 难启齿。”她停了一下,等抓住所有人的视线以后才慢慢说:“是的,是有些不同 看法。在领导层,从一开始到今天早晨。透露这一点我很遗憾,但这是事实。” 炸弹抛出去了,胃口吊起来了。会议室里举起的胳膊如同春天里的毛竹林。 “能具体谈一谈吗?” “对不起,目前还做不到。” “听说围绕资金筹集的各项活动都有议论,干脆说吧就是针对您的,是这样吗? 您认为这公平吗?” “凡是对我个人的攻击,我一概不予解释。” “这么说确实有攻击了?”记者们开始兜圈子了。他们喜欢变着法儿来探明政 治漩涡下面的潜流,以显示才干。他们很精明,这很好,接着干吧。 “听说凡是拉到贷款赞助的都给了重奖,那么您本人得多少?” “一点不错,只要这些钱进入本市账户,都可以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奖金。至 于我本人,一分钱没有。我是个市长,我希望我领导的政府能给人一个廉洁公正的 形象。但是很遗憾,我还没来得及做好,本届政府已经届满了。” “这么说,您不打算做下去了?” “我是个土建工程师,就我个人兴趣而言还是喜欢老本行。但我将在人代会上 听候代表的裁决。” “从情绪上说,这话似乎有一些……悲观?”记者穷追不舍,气氛顿时微妙起 来。而这,正是她期待着的。 她笑笑,“我是怎么当上市长的,本市很多干部都清楚,我不认为那是公平的。 因为培养的关键是‘养’,而竞争的关键是‘争’。但既然做了这份工作,就得想 法子做好。从这几年的情况看,我承认有些关系还没有理顺。我桌子上放着一些报 告,这些材料也告诉我改革正在艰难地曲折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