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市场经济的规律就是等价交换啊。”她感叹道。 “对对,有投入就要求产出,很无情的。”他现在只剩下点头了。 “效益原则使一切都简化了。马克思好像说过,资本有两个最本质的要求……”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不下去了,一时记不起来在哪本书上读到过的。 “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增值?”李明阳提醒道。 也要求在最大程度上实现增值。你《资本论》学得不错。“她点着他的鼻尖, 笑了。此刻她目光锐利,高瞻远瞩,思想掠过苍茫的历史长河,一切最伟大的头脑 都为她所用,这种感觉真好。 ……里屋大门洞开,两个人拉着手走出来。等候在外面的诸公如同迎接伊拉克 新政权会谈的军事首脑那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餐厅里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在金色的秋天里,在省人民代表大会第十次全体会议上。她陈启秀满面赤霞, 沿着长长的红地毯,艰难地滞重地慢慢走上台去。在她身后推着她的是海浪迭起般 的体达民意的长时间的鼓掌。她终于以七票之差的微弱票数险胜,她终于在海浪中 浮出,堂而皇之地站到了这些大人物中间,接受这些习以为常的却又新鲜无比的掌 声刺激。眼前滑过一张张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一律对她微笑,就像做 小姑娘时无数次幻想在花的海洋里游泳、翻腾、奔跑…… 作为联名提案的首议人,韩爱民不怀好意地瞧着身旁拍巴掌的李明阳,笑得十 分露骨。而李明阳则什么也看不见,双手自然开合,仿佛正在幼儿园里同小朋友们 玩丢手绢儿。 来宾席上,匡老大声向另一位长者介绍陈启秀:“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原则性强, 尊重老同志。” “我要努力工作,决不骄傲自满,不摆官架子,不这山望那山高,不不懂装懂, 不有始无终,不争强好胜……”她望着底下惊诧无比的黑压压的人头,有些眩晕, 有些哽噎,她不知为什么要说这些“不”,不过她要说的也许正是这些 “不”。她有无数次演讲的经验,她知道说老实话最能打动人。 她感觉好多了,轻快多了。这感觉就好比刚刚摆脱一头怪兽的吞噬,气喘吁吁 地爬上了它的脊背,并且揪住了它的耳朵。这脊背滑腻黏湿,使她还坐不稳。不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被吞噬掉的不是她,而是黑暗,是邪恶,是恐惧,也许还有正 义和勇气,等等。 她渴望表现,她需要舞台。父亲并不了解自己,父亲也不可能了解自己。想当 英雄有什么错?这世界难道不是英雄创造的?通过什么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们需要英雄。过去的一切永远被吞没了,微不足道了。要紧的是现在,是将来,是 这么多信赖她的代表,是对她寄予希望的人民群众,是默生和蓓蓓,是今后漫长的 温和安分的值得珍惜的好日子。这日子将不再是个未知数,这一点令人十分踏实。 秋雨淫靡,大街漆黑。在省城,只有这种小酒店里还亮着灯。倪亚雄和一个年 轻人正在讨价还价: “华东记者站!你想想,这是你们的重点。我一年上交三万,怎么样?” “我们是家小报,派不起记者站……” “要不然省记者站也行。不用你开工资。五万!怎么样?” “这数目字倒是挺诱人的。” “怎么样?” “……不行。” 老板过来收家什了,“二位中侃委的大爷,我明天还得开业啊。” 年轻人站起来介绍说,“这位是名记,是你们省著名的女省长的代言人,你客 气点儿。” 倪亚雄掏出钱扔在老板脸上,疯了一样冲进雨幕,伞也忘了拿。 老板火了,冲着大街骂:“你当你的鸡,碍老百姓什么事儿啊?德性。” 他们早就没影儿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