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漩涡 城市人有太多的烦恼,烦恼着钱少,烦恼着太闲。忙碌的生活节奏让人疲乏, 叫人无奈,然而这样的快节奏也是他们不能割舍的一部分。他们用工作打发着时间 来忘记不如意的事,却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也给遗忘了。 酒吧是一个让空虚寂寞的人们寻找玩伴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寻找到同样颓丧的 人,夜夜笙歌,继续腐坏,从不间断。 所以大多数的人对酒吧的看法都不是很好,认为进入酒吧的人都不是什么正经 的人士。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谁又能指责谁。 因此,尽管有太多的不赞同,酒吧仍然是城市夜生活的主流之一。 冰点酒吧——三中附近,清河大酒店旁边——因为格调高雅且卖出的酒品都很 有特色,于是常常是门外车水马龙,室内比肩继踵。 今天这里依旧人头攒动,热闹依然。吧台处的人格外的多,都是在观赏吧台内 的调酒师调制美酒。 少见的,这是一位女调酒师,她一头短发,前后摇壶,取杯搅拌,一举一动帅 气中不乏女性的柔媚,无论男女都被这中性的美感所吸引,不舍离开。 她的左耳上钉着一枚精致的黑十字架,莫名地诱惑人心。 “小姐,你的蓝色香槟。”将笛形香槟酒杯放在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士面前,她 低声唤回女士游走的心思。 女士羞涩地取过自己点的酒,故作高雅地捏着长长的杯身摇晃:“鸢,什么时 候你到我家来私下为我调制鸡尾酒嘛。” “如果老板许可的话,我很乐意。”对女士娇嗲的嗓音视若无睹,小鸢搬出老 板的名号四两拨千斤地绝了女士的邀请。 旁边几个等了些时间的人开始鼓噪。 “要请小鸢到你家去,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面子了。” “许哥可是对小鸢宝贝得很,你想借着小鸢去接近他,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 个心吧。” “就是。”一个小姐奋力从人堆里探出脑袋,“小鸢,我可是没有那么想的哦, 所以你来我家嘛。” “呀,死妮子!你居然敢抢先?” “小鸢是我们大家的,你不可以独占!” 笑着看众位女士唇枪舌剑的玩笑打闹,小鸢乐得清闲不用再表演极具趣味性的 调制程序,悠闲地一会儿制作着装饰用的螺旋状果皮一会儿敲碎冰块,乐意陶陶然。 “女士们,请注意你们的形象,把先生们吓坏了可不好哦。” 一个声音戏谑地响起,吧台前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待看清来者后, 女士们又爆出一阵尖叫。 “许杰,你来了,人家都等你好久了。”一个俏丽女郎风情万种地依偎上来。 “你不是来看小鸢的吗?”许杰淡笑。 “哎呀,你和小鸢两个都是人家的最爱啦。” “花心。”笑着点了一下那个女郎的额头,许杰走到吧台,取下小鸢手上的摇 酒壶,“我想和小鸢私下聊聊,各位小姐可愿放人?” “哦,就知道你是来看小鸢的啦。讨厌,你都没认真看看人家的打扮。”不依 地众人拉的拉许杰,拽的拽小鸢,摆明了不放人。 许杰摊开手,也不挣扎,很有风度地劝说着:“下次一定来陪大家,只是今天 确实有很重要的事和小鸢商量,我很抱歉。” 嘟嘟嘴,无可奈何地放手,看着小鸢走出吧台,瞧着许杰拉过她的手走出酒吧, 闷闷地嘀咕。 “我帅气的小鸢啊。” “我优雅的许杰啊。” “为什么你们都走了?” “这个酒吧都没好男人了啦。” 接替小鸢来调酒的男士探头,提醒道:“小鸢是女的。” 众女士齐齐瞪他一眼:“我们知道啦,但是小鸢她比任何男的更绅士。” “我也比不上吗?” “你?”女士们轻嗤道,“小鸢身材媚得让我们嫉妒,动作帅得让我们心动, 酒调得更是让我们迷醉。你自己说,你有哪点比得上她。” “我又不是女的,怎么和她比身材嘛。”调酒师摸摸鼻子,很无辜。 “只有她才配得上我们的许杰。” “对,只有她站在许杰身边我才想得通。” “如果是其他人,哎哟,我真是不能忍受。” 女士们絮絮地说着对离开的两位的赞扬,脸上洋溢着奇异的兴奋,心中的空荡 因为看见如此相配的一对而满足。 “到底有什么事?把我拉出来又不说话,你耍我啊。”小鸢很不高兴地说道。 许杰点燃了一支烟,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吸着。 密闭的狭小车厢里白烟袅绕,烟味不重,带点薄荷的幽香,暗暗地抑制住沉寂 的暴躁因子。 小鸢蹙眉,靠近,扬手夺下香烟:“吸烟有害健康,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更了 解吸烟带来的害处,怎么还犯这种错误?” “心里烦,所以抽一支,没事的。” 满不在意地狡辩着上前,许杰想要拿回自己的香烟,不料小鸢直接把烟扔进烟 灰缸里,狠狠地摁熄了火星。她想了想似乎还觉得不够,于是拉开他的衣服,翻查 起他的口袋来。 许杰笑得颇有些无力,嘴上却仍旧轻浮地开着玩笑:“如果你先把你的衣服解 决了再来帮我,我想我会非常乐意自己脱的。” “如果我会在你面前跳脱衣舞,那也是在你先被我弄瞎眼睛之后,这样你还想 看吗?”她看他一眼,明亮的双眼里有着不可抗拒的魄力。 “你赢了,我服输。只求小姐你能对我温柔些,我这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的 折磨。”他认输,抬高了手,方便她检查。 搜走他身上所有的香烟连带地拿走了打火机,她终于满意地推开他。“靠这么 近干嘛,跟你不熟。” “小姐,是你先靠过来的。” “那现在我要你给我离远点,明白吗?” “明白。”他暗叹口气,往后挪开。 她打开车窗,对着一个路过的行人招手。“先生,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美女有招,那人自然是乐不可支地点头答应。 “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烟扔到对面的垃圾桶里去,行不行?”她甜甜地一笑, 递出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人忙走了过来,趁机在她手上流连了几秒,小小吃了个豆腐。 许杰不悦地将她拉入怀中,警告意味颇强地怒视着那无辜的行人。 被人这样恶狠狠地瞪视,那人急忙闪开,照着小鸢的吩咐把东西扔进了指定的 位置,回头对着她傻笑。 小鸢回以一个温柔浅笑,灯光下有着难以抵挡的妖冶。 飞快地关好车窗,许杰黑沉着脸看着怀里这个笑意嫣然的女孩:“不许对着别 人笑成这样。” “怎样?”小鸢可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挑衅地勾唇。 “就你现在这样!”可恶!怎么让别的人瞧见她这般动人的模样!该死的! “可是他帮了我,我没什么好报答他的,不过笑笑罢了,又不会少一块肉,有 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他气得咬牙切齿。 “哦?是吗?”她乐得秀眉轻挑。 这个女孩他打不得骂不舍,只能这样用眼神瞪视着她,无可奈何。 旁人都当她是自己的地下情人,谁会知道他的无措。这么独特的女孩,叫他又 爱又疼。他可以像这样抱着她,甚至品尝她的红唇,可是她不允许他拥有她的心。 他努力过,却碰不到她的真情,她的心上了锁,谁也不能打开了。 他泄气地松开对她的怀抱,将她压在椅背上,右手搁在她的左耳边,轻轻碰触 着她的十字,头抵在她的颈脖旁,呼吸浅浅地喷洒在她细嫩的皮肤上。 “很痒呢,起来啦你。”她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推他,他不动。察觉到他的沮 丧,她渐渐放弃了推拒,让他静静依赖着自己。“又出什么事了?很难道见你这么 颓丧。” “那个‘又’字是多余的。”他闷闷地回声,克制着不去看她可恶的双唇。 “哼!那好吧,就是说还是出事了,你既然来找我总该对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 回事吧?不然我可连要怎么安慰你都不知道哦。” “小悠偷跑出医院了。” “嗯,这样啊。你要一个花季少女天天都呆在那个凉飕飕的医院里是太委屈她 了,也难怪她想要跑了。反正追回来了,也就没事了,你还难过什么?”她不解地 问。 他稍微抬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把人给追回来了?” “如果没有追回来,你会这么悠闲地跑来找我吗?”斜睨他一下,眼神轻蔑得 像是在看白痴。 他被她的话给噎住了,半天没恢复过来。 趁着他失神的片刻,她成功地从他的桎梏里逃脱,得意地向他微笑。 这个笑容不同于往日的礼貌生疏,带点狡诈慧黠,闪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他定定地望着她,仿佛从她的笑里看出了在她心里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想要 更靠近一点去触摸这温暖,却生生止住了渴望。 如若接触,就会逃走,她敏感得比兽更敏锐。 苦笑着,他仰躺回自己的位子,刻意不去管胸口隐隐的痛是来自何处。 “鸢,小悠的病可能拖不了多久了,就算是我,最多也只能再让她熬两年。” “有这么严重吗?”她收了笑颜,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你和她有通信,你该知道她这病本就很难……”提起自己宝贝妹妹的伤病, 他也难以控制情绪,语调哽咽,不能成声。“所以……你不要再帮着她逃跑了…… 她的身体撑不住的……” 小鸢沉默了。许家耗费了多少心血在小悠身上她是知道的,只是见不得那个漂 亮女孩的生命在她还什么都没有享受到就要凋零,因此总是忍不住想要帮她。那么 美好而脆弱的花朵,让她深切地明白了生命的柔弱与坚强,她实在不忍就这样看着 一个人落寞地死去。 “许杰,我想帮她。她心里装了那么多的悔恨与内疚,你愿意就这么看着她离 开吗?” “她是我的妹妹,我想让她快乐,可是……我不想看她死啊!你明不明白?” 他愤怒得再难压制情绪,抓住她,狠狠地摇晃她的肩膀。 “我明白。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种痛苦会叫你恨不得跟她一起 走……”她幽幽的语气像是发自地狱,森寒得让人禁不住想要拔腿逃窜。 他被她绝望的声音从狂躁中唤醒,看见她宛若幽魂般失去活力的模样,心蓦地 抽痛。 “鸢,你醒醒!我没有怪你!没有任何人在怪你!你醒醒!” 她的视线缥渺得像穿透过了他,投向了未知的远方。那些尖锐,那些热情,统 统的,消失不见。坐在这里的,似乎只剩下她的躯体,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 飘向虚无。 恐惧霎时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他怕,怕她再一次陷入那黑色阴霾,这一次没 有了温柔贴心的小悠,他怕她再也不会回来。 “醒醒,我求求你,看着我,求你!”他抱着她,感觉却像是抱着一个木偶。 她温顺地依偎着自己,没有半分鲜活的气息。 怎么能责怪她?怎么能对她说她不懂?她经历过怎样的痛苦自己不是最清楚吗? 为什么还要让她回忆起那些沉重的黑暗?难道当陷入困扰时一定要把别人也给拉进 来,自己才能轻松起来吗? 很难说清他此时的心情,只有一点很清晰,他不要看见这样的她。 冷笑也好,愤怒也罢,请不要失去你的表情,失去你的灵魂。 怀中的身躯柔若无骨地紧贴着自己,他无声地乞求着,原谅我的一时口快,请 你回来。 仿佛是神灵听见了他的祈祷,她恢复了神智,不断地颤抖起来。 还来不及为她的清醒而欢喜,就看见她这般反常的动作,他的心又悬了上来。 “鸢,你怎么了?” “带我走……快带我走!”她死死地拉住他的衣领,把头紧靠上去,好像前面 有恐怖的恶鬼在看着她一般,深深地把头埋在他颈间。“带我走,不要让他看到我!” 他望向车窗外,霓虹灯下一个少年飘逸如谪仙般从远处缓缓走近。 许杰眯起了眼,他记得这个少年,他曾在照片上见过他的脸。那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地方呢?是林逸为讨小悠欢心去调查叶柯时带来的那些相片里吧,他曾见过这 张非凡的面容。 “带我走……我不要让他看见我……不要……”小鸢哀哀地仰首,牙齿轻颤, 几乎要说不清话了。 “他不会看见你的,车窗是特别订做的,从外面是看不到什么的。”轻轻拍抚 着她的脊背,许杰安抚着她的惊慌。“放轻松,鸢,他看不到你的。” 她的手几乎环在他的脖子上,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恐惧,这强烈的情绪让 他失笑。 鸢,你会因为我的一句无心的话陷入回忆漩涡,无论我怎么呼喊你都没有回应, 可是不过是这么远远地看到他你就慌成这样,让我好嫉妒能够如此深的影响你的他。 小鸢察觉不到许杰的无奈,仍旧深埋着脑袋。“他走了吗?” “还没有,才经过我们这边,得再等会儿。”他的大手在她背上来回摩挲着, 一双厉目阴狠地看着从窗外经过的少年。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车内的不友好的注视,少年困惑地偏头看向这辆停在路边的 车。 小悠恰好偷眼往这边瞧,虽然明知少年看不见车内的情形,冷不丁还是吓了一 跳,几欲尖叫出声。 许杰不忍心再看她受惊吓,发动油门,驾车飞驰着离开。 窗外少年的影像急速后退,小鸢大着胆子往后看去,那欣长身影只可见一个模 糊轮廓。 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她趴伏在椅背上,哭泣。 “你舍不得他,为什么还要逃跑?我都把你安排在冰点了,离他那么近,你都 不愿去见他吗?”他将她楼在怀里,劝道。 “现在还不可以……我没有勇气去见他……我……”该怎么说呢?他对自己是 那么的重要,重要到不敢去见他,就怕这个卑微的自己会亵渎了他的好。 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冰冷的触感有些寒,却寒不过他心底最深的绝望。 我输给了你们相识的时间,所以就连关怀都只敢这样不动声色,怕你明白地拒 绝我的痴心。我妒忌着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可也不得不感谢他,若不是他的出现, 你或许又会沉溺在悲伤里。 嘴角绽放出一抹酸涩弧度,冰凉得毫无温度。“那就等到你有勇气再说吧,小 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有我在你身边,不要难过。”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语,肩头沉沉的重量告诉他,她哭到疲惫,已安心 地睡去了。 他在她嘴边偷走一个吻,轻轻地笑。 车里静悄悄的,能够清楚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空洞的蹦跳声,怦……怦…… 一切仿佛是一场戏一样,那么平静,那么缓慢,没有一丝波动般,镇定如常。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