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远远望去,河边的土坝下有一只蓝色的大布口袋,它被一棵大树的树干挡在 土坝下,再往前一米左右就是一条约五米宽的河流,小河比地面低三米多,河的 两边是又斜又陡的土坝,土坝上长着荒草,河水湍急,翻腾着波浪,如果不是那 棵大树阻挡,那只大布口袋定会滚到河水里。 这是青源市郊外,距市区七八十公里,一片片并不算辽阔的麦田,一条并不 算宽的河流,小河的一侧是一片树林,另一侧是废弃的工厂平房,和一些散落的 居民住房,有些偏僻,但也人来人往。 蓝布口袋是从土坝上滚落下去的,被土坝下一棵粗大的树干拦截住,因此没 有滚到河流里,太阳升得老高了,布口袋依然在那里,这时才有人发现,事实上 那不是一只布口袋,而是一个正在睡觉的男人。 睡在土坝树荫下的男人像是一个民工,或者是一个外地民工,他一身蓝布衣 服,斜卧在土坝的斜坡上,后背靠在大树上,大树茂密的树叶像一把洋伞撑在他 的头顶上,炎炎的烈日也照射不到他,他躲在树叶的背荫处,不太容易引起路人 的注意。 外地民工倒在土坝上,一些过路的人虽感奇怪,但都漫不经心地从河边走过 去,像瞧河边的石头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外地民工从早晨就卧在那里,已经快是正午,他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 里本来就僻静,人烟稀疏,况且这年头大多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深怕自己无 意中卷进某个意外的事件,所以都躲得远远的。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外地民工的睡姿始终没变,而且很不自然, 睡相有点奇特,再者,即便是睡觉也应该睡在平地上,没有道理要睡在土坝的陡 坡上,最终外地民工被一位骑着摩托车巡逻的交通警察发现了,交警俯下身子, 推了推他的身体,嘴里喊道:“哎,老乡,不要躺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会掉 进河里的,哎!老乡——” 外地民工没有回音。 根据手指触摸的感觉,警察感觉外地民工似乎已是一个无机体,交警又使劲 推了一下,外地民工改变了他原有一直保持的姿势,遮住脸的那支手臂无力的垂 下来,把他的脸完全暴露出来。警察不由自主“啊”地惊呼了一声,随后倒退了 一步。 外地民工的面孔扭着,眼珠突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嘴角歪在一边满是血污, 脸部伤痕累累,一块块青紫的伤痕,惨不忍睹。 交警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马上报了警。 冯处长带着警员马上赶到了现场,警察把河边拦截起来,阻止人们靠近,这 时,人们都站得远远地观看,也可能是看到了警察,人们感觉有了安全保障,说 实话,在这个社会里,人只有在自身安全得到保证的前提下才会关心他人,而人 们在知道了自身不会有危险的时候,又会一反常态,由漠不关心而变成好奇。 人们开始议论:“这个民工好奇怪呀?” “不像是民工,也可能是要饭的,现在专门有人拿乞讨做职业。” “这个人从清晨就一直睡在这里?” “不知道,说不清楚。” “说不定不是清晨,也可能从昨天晚上就躺在这里了。” 人们的议论,传到冯处长的耳朵里,他抬眼向人群望去,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交头接耳,人群中还有一个年轻女人正拿着摄像机对着死者拍摄,他向小刘使了 一个眼色。 小刘走过去,伸手拦住拍摄的女人:“哎!小姐,未经允许,不许照相。” 说着把手挡在摄像机的镜头上。 女人把摄像机挂在脖子上,掏出记者证:“我是记者。” 小刘生硬地说:“未经上级允许,记者也不行。” 女人笑了笑,并没有坚持:“好吧,那我看看热闹总可以吧?”说着抱住双 臂站在一边。 冯处长瞟了女人一眼,感觉女人说话锋利,脑子转得也挺快,他哪里知道女 人就是跟在康泰屁股后面来到青源的司家惠。 冯处长从人们的议论里已经基本大概知道了一些情况,外地民工从清晨就这 么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也可能他躺在那里的时间比这还要早一些。 外地民工穿着破旧的衬衣,衣杉褴褛,沾满污泥,从衬衣的破烂处露出的皮 肤也是一层污垢,看样子像是喝醉了酒,他躬着背,双腿紧缩,两只手抱着头, 在这炎热的夏季,苍蝇在上面嗡嗡地乱飞,让人看着恶心,可见他肮脏到何种程 度。 冯处长下令,马上对死者进行法医鉴定,勘察现场。 死者约三十四五岁,应该是个体力劳动者,因为劳动,双手粗糙,死者是由 于后脑被猛击致死,后脑有一处明显的凹穴,是用棒状钝器猛烈打击的结果,头 颅内受到严重损伤,死亡时间大约8~12个小时,也就是头一天的午夜10点至凌晨 2 点钟。 冯处长又指挥警员勘察了现场,并派侦察员在河流中打捞凶器,但在现场没 有找到凶器,冯处长说:“小柯,找一找有什么证件?” “是!”远处一个年轻警员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答应着,他把卷成一 团的上衣打开,上衣虽然相当肮脏,但破得不像衬衣那么厉害,上衣口袋里没有 身份证件,只有一块吃了一半的高级蛋糕,用一张报纸包着,报纸里还夹着一张 已经被揉皱的男孩相片,死者的裤子口袋里有七元四角钱,没有一件东西可以证 明死者的身份。 “也许是喝酒斗殴死的。”小柯看了看死者脸上的伤势说。 冯处长抬头看看骄阳似火的烈日,这样的酷热使得搜查工作的热情减退了一 半,冯处长已经基本断定这里不是凶案的第一现场,所以在这里很难找到一个目 击证人。死者死于后脑被钝器猛烈打击,如果凶手先把死者打昏,然后再给他几 下致命的打击,死者也许根本来不及抵抗,估计犯罪行为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死者便一命呜呼,在这附近没有酒吧等娱乐场所,打架斗殴似乎不能成立,冯处 长判定这是一起杀人案件。 于是,冯处长下令勘察现场完毕,收队回局。 很快,死者的法医认定报告就出来了,经法医确认,死者是他杀所致,凶手 的杀人手法很普通。 死亡原因是:脑后部被击,导致死亡。 第一,后脑头盖骨有一处呈长方形的凹穴,和凹穴平行处有一道约三寸的裂 缝,伤口表皮已经剥落,伤口四周有污血,凶器应该是铁锤状的钝器。 第二,胃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少量蛋糕的混杂物,没有酒精成分。 第三,死亡时间应该是头一天的午夜10点至凌晨2 点钟。 法医的验尸鉴定报告,证实了死者不但是被杀害,而且明确指出,死者的胃 里没有酒精和其他食物。也就是说,死者在临死前根本没有喝过酒,也没有到饭 馆吃过饭,所以,也就不存在喝酒打架斗殴这个假设的推测。 桌子上摆着死者身上唯一的几样东西,一张报纸,一块高级蛋糕,一张相片, 几元人民币,仅此而已。 冯处长用铅笔敲击着写字台的边沿,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卡在他的牙齿之间, 他凝视着桌子上的四样东西,思索着这几样东西之间的相互联系,但在冯处长眼 里,似乎这几样东西之间根本无法统一起来,其一,报纸是当天的青源晚报,死 者是一个肮脏的外地民工,或者是一个来青源市打工的农民,从他的穿着上分析, 死者生活拮据,打工的环境恶劣,最少也有一个月没有洗澡了,可见死者没有固 定和有保障的食宿条件,一个连吃饭睡觉都保障不了的民工,怎么可能有看晚报 的习惯。其二,他的身上只有七元四角人民币,而他口袋里剩下的那半块高级蛋 糕,一小块就需要几元钱,而验尸结果表明,死者的胃里几乎是空的,说明他并 没有吃过晚饭。所以,死者没有理由花很多的钱去买一小块根本无法充饥的高级 蛋糕,而不是用很少的钱去买两个馒头来填饱肚子。其三,那张已经被揉皱的相 片,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穿着一身运动装,一双耐克名牌旅游鞋,手里还拿着 一把网球拍,浑身上下洋溢着城市气息,甚至在城市里都是属于生活在安逸舒服 的环境里,这么一个时尚男孩跟一个生活潦倒的外地民工,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 及,可这个男孩和死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男孩的相片为什么在死者的口袋里? 一连串的疑问,在冯处长脑海里盘旋,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 西,也没有留下凶手在作案中遗留下来的证据,全身上下仅四样东西,还有三样 和死者根本匹配不起来,似乎只有那七元四角钱和死者那一身的破烂褴褛可以统 一起来。 冯处长把四样东西摊在桌子上,凝神默想,警员小柯没有去打搅他,而是坐 在一边的电脑前,他知道冯处长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 “怎么了?这几样东西这么吸引你?”康泰笑着站在冯处长身后说。 冯处长抬起头扭过脸看了他一眼。 康泰漫不经心地说:“听说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还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你怎么还有时间坐在这里研究这几样无聊的东西。” 冯处长抬眼看着康泰,琢磨地说:“康泰,你能用这四样东西讲个合理的故 事吗?” “干什么?编童话故事哄小孩子呀?”康泰得意地向上一挑眉毛,一屁股坐 下来,“那你可是找对人了,这是我的强项,你忘了,我当年差点当了演员。” 冯处长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向他一点头:“试试看。” “嗯——”康泰用手托住下巴,思索地打量着桌子上的四样东西,这时,小 柯和小周也走过来站在一边,较有兴趣地看着康泰,看他怎么去讲这个故事。 康泰从冯处长的脸色已经感觉出这四样东西绝对不是随便的几样东西,更不 是让他编童话故事消遣,应该是和那个杀人案有关,康泰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 如果感觉不出这点状况,也就白干了。 他拿起那半块高级蛋糕,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已经有发霉的味道,他把蛋糕 放在桌子上,托着腮说:“傍晚,一个男人在大街上买了一份晚报,他坐下来读 报纸,却感觉肚子有些饥饿,摸摸口袋没有带更多的钱,想买两个火烧,但附近 又没有饭馆,只有一家面包房,他只好买了两块蛋糕,一边吃一边继续阅读晚报, 半晌,他报纸也看完了,感觉也饱了,就把报纸和吃剩下的那半块蛋糕塞进口袋, 然后又到附近照相馆取回儿子的相片。” 冯处长倒了一杯茶水,站在康泰的侧面说:“讲完了?” 小柯和小周在旁边笑着,小柯说:“讲的还行,如果是初一的作文可以给100 分。” 康泰没理小柯,他把男孩的相片拿在手里,歪过头仔细地看了几眼,扭头看 着冯处长说:“哎!这男孩是谁?” “你这故事讲得不怎么样。”冯处长并没有回答康泰的问话。 现在该轮到康泰一脸严肃了,他指着相片说:“老冯,这相片是谁?” 冯处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是谁?” 康泰手里拿着相片,轻声嘟哝地说:“我怎么看这个孩子眼熟呀?” 冯处长白了他一眼说:“你看着他眼熟?怪事!” 康泰举着相片一本正经地说:“老冯,我真的看这孩子眼熟,好像在哪里见 过。”康泰一拍后脑勺,“一时想不起来了。” 冯处长把康泰按在椅子上,指着相片说:“你要是真的看这孩子眼熟,那你 就坐在这里好好的给我想一想,他是谁?嗯?”冯处长把相片平放在康泰面前敲 击着说:“这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一个街边的民工,口袋里却有这么几样东西, 还有一个英俊少年的相片,把我都搞糊涂了。”冯处长摇了摇头,“你还给我讲 了一个天花乱坠的破故事。” 康泰拧起眉头,探索地看着冯处长疑惑地问:“你是说,相片是死者身上的?” “是的。”冯处长点点头,“好像有点讲不通。” “死者是个民工?” “是!” 康泰耸耸肩膀:“真是怪事。” “怪吗?你的故事不是编的挺好的嘛。”冯处长没好气地说。 小柯和小周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康泰都乖乖地坐在那里沉思默想,面前摆着那张男孩的相片, 男孩的笑容很灿烂,也很幸福。康泰感觉自己的确见过这个孩子,并且仿佛就在 不久前,可是在哪里见过呢?他绞尽脑汁把脑袋瓜子搜罗了一个干净,总觉得男 孩就站在他记忆库的大门口,可就是一时说不出是谁。他把自己周围的朋友,亲 戚,同事,凡是有十几岁男孩子的人,都统统地捋了一遍,还是没想出来,他握 着拳头使劲砸了自己脑门一下,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你这个鬼记性,怎么就想 不起来了呢?” 刘柳带着一身热浪从外边回来了,她头上冒着热气,额头上的几根碎发湿漉 漉地贴在脑门上,短至腰际的白色T 恤衫露出一小截浅褐色的皮肤。 康泰仍然拿着那张男孩子的相片坐在那里发呆,拧着两道英俊的剑眉,微眯 着眼睛透过从自己嘴里喷出来的浓浓烟雾,神情专注地注视着那个一脸阳光笑容 的男孩。 “你哪里来的这张相片?”刘柳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站在他的身后,听口气 相片好像是她的。 康泰斜乜了她一眼,眼光里带着轻视,他向椅子背上一靠,用手一指相片, 硬梆梆地说:“他是谁?” 刘柳满不在乎地仰头咕咚喝了一大口矿泉水,然后拿手掌当作扇子在脸前扇 了几下,把眼睛调向别处,漫不经心地说:“这不是吴萍的儿子嘛,你又不是没 见过,还来问我?” “什么?!吴萍的儿子!”康泰的屁股像是被蝎子给蛰了一下,腾地从椅子 上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满脸狐疑地瞪视着刘柳,他指着相片,厉声说道: “你说他是吴萍的儿子?”连声音都变了调。 刘柳莫名其妙地看着康泰面部表情巨大的变化,心里说:“怎么了?像见到 鬼了?不就是吴萍儿子的一张相片嘛。”她也一肚子狐疑地看了两眼康泰,从桌 子上拿起相片放在眼睛跟前仔细地端详了两眼,然后甩在桌子上说:“没错!就 是吴萍的儿子,我记人的相貌有超常的记忆力。” “你没看错?”康泰说,还是一脸的不信任。 刘柳两只大大的丹凤眼瞪得圆圆的,两道柳叶眉也拧在了一起,她看着康泰 对自己如此不信任和怀疑的目光,按照她的脾气,真想给他两句,可她还是忍住 了,这里毕竟不是家里,康泰也毕竟是她的领导,刘柳把一腔的不满向下压了压, 鼓起嘴巴,一脸不高兴地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告诉你了,这是吴萍的儿子。” 说着强调性地用手指敲了敲相片,转身就要走。 这一次该轮到康泰服软了,他也顾不得平日自己的傲慢和对刘柳的不理不睬, 他上前一把拽住刘柳的胳膊,和缓了语气说:“哎,哎,你别走,你能肯定这张 相片是吴萍的儿子吗?”他目光里透露出极大的希望。 “对!没错!”刘柳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一下子蹾到桌子上,极其坚决地说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这是吴萍的儿子。”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挑衅般地瞪着他, 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康泰重新点燃一支香烟,喃喃地说了一句:“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就是一 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很显然康泰已经接受了她的说法。 看到康泰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刘柳的心态也缓和下来,她伸手捋了一下自己 根本短得不用捋的头发,走上一步和颜悦色地问:“探长,这相片怎么在你手里?” 康泰的脸色转为严肃:“问题就在这里,这张相片是刚刚从一起杀人案的死 者身上发现的。” “啊!死者身上发现的?”刘柳惊呼,“被害人是个什么人?女人?吴萍?” 这时该轮到刘柳惊讶了,她的脸色也转而变得严肃异常,完全收敛起适才和康泰 斗气的态度。 “问题就是被害人不是吴萍,而是一个外地民工。” 刘柳更疑惑了,她眨了眨黑漆漆的大眼睛:“外地民工的身上为什么有吴萍 儿子的相片?” 康泰刷地打燃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昂起头把烟雾 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这就是问题关键的所在,外地民工和吴萍是什么关系? 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吴萍儿子的相片?这太不可思议了。” 康泰一分钟也没有耽搁,他立刻将男孩的相片传真到京安市总部进行确认, 很快,鉴定的结果就反馈回来了,结论表明,相片果然是吴萍的儿子。 康泰拿着总部发回来的传真,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整理材料的刘柳,心想: “这个小丫头,还行,还真有个好眼力。” 死者身上吴萍儿子的相片,确定了吴萍果然到了青源,或者曾经来过青源, 而康泰认为目前吴萍应该还在青源,但如此一个贫困潦倒,一文不值的外地民工 和携带2800万元巨款的吴萍之间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这似乎应该是风马牛不 相及的两个人。即便是吴萍在青源有人接应,仿佛也不应该是外地民工这样的人, 这似乎太不可想象,也太无法解释了。 冯处长责令法医再次对死者进行死亡鉴定,并且要在死者身上找寻出凶手留 下的任何痕迹,果然,经过二次法医的验证,最终在死者的门牙上发现了一丝凶 手的皮肤纤维组织,可能是死者与凶手搏斗时,咬住凶手的胳膊或者其他部位而 留下的,这一发现非常重要,通过皮肤纤维组织可提取到凶手的DNA 样本,对抓 捕凶手提供了有力证据。 一个街头外地民工的被杀害案,居然和全国通缉的携巨款潜逃的经济大案吴 萍联系在一起,虽然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在青源毕竟找到了吴萍的一 丝线索,于是,康泰和冯处长俩人立刻决定,两边侦察人员合在一起,将两起案 件作为大案、要案,并列侦察。 死者身上有一张吴萍儿子的相片,这说明死者生前和吴萍有所接触,即便以 前不认识,最起码在吴萍携巨款从京安市潜到青源之后,俩人也曾见过面,否则 实在无法解释吴萍儿子的相片怎么会跑到死者身上。 而刘柳和小周到各家银行查询了吴萍的账户,青源市的银行比京安市的少了 许多,即便是把全市各种性质的银行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京安市一个区的银行机 构多,所以查询起来自然容易很多。 刘柳和小周跑了几天,从银行查询回来的结果是,吴萍这个名字属于极其普 通的名字,从银行的开户资料中查询出若干个吴萍,但经过对这些账户原始开户 资料和身份证的分析,都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吴萍。 但是,康泰却突然发现,在若干个吴萍中,有一个吴萍的账户是用10元钱在 赵建被抓捕前三个月的时间开立的户头,三个月中没有进行过任何账目往来,然 而在赵建被抓捕前半个月,账户里却一次性转入100 万元,显而易见,用10元钱 开立这个账户,其目的就是要转入这100 万元,这个金额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 是在京安市也算是个大户头,可以直接进入银行的大户贵宾室,那么在青源就更 是凤毛麟角,并且在赵建被抓捕之后的第三天这个账户就全部结清了,这不得不 引起康泰的注意。 康泰与银行取得了进一步的联系,把这个账户的所有往来资料统统调集出来, 结果显示,吴萍这100 万元是从京安市划转过来的,在赵建被抓捕之后的一个星 期,提取了20万元现金,其他部分划入到基金账户里,与京安市吴萍的账户的做 法一模一样,这个情况不得不引起康泰的极大关注,他断定这个吴萍就应该是被 通缉的那个吴萍。 外地民工身上吴萍儿子的相片,和银行里吴萍的账户,都证明吴萍的确在青 源,说明康泰他们没有判断错误,那么具体死者和吴萍之间又是如何碰面的呢? 康泰和冯处长认为首先找到死者的真正身份是当务之急。 然而,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一时无法确定他的姓名,家 乡,但从死者的衣着和肮脏的程度来判断,死者应该是在青源打工,并且估计是 属于最脏,最差,收入低的临时工作。 为了避免惊动杀人凶手和吴萍,警方没有采取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示的方法, 而是在暗地里撒网进行查找,法医对死者的面部进行了化妆,尽量将其修复得好 一些,即便是这样,仍然是面目狰狞。康泰对死者的相貌进行了拍摄,然后将相 片分发给警员,指派他们拿着死者的相片首先走访青源市的那些建筑工地,查询 有无失踪的民工。 几天过去了,查询依然没有结果,康泰有些心急火燎,按捺不住,在办公室 里向走马灯一样转得人眼晕,一副烦躁的样子,刘柳不时用眼睛瞄着他。 康泰正坐在那里烦闷,警员小柯带着一个民工模样的人走进来,小柯指着民 工说:“康探长,这个人是城郊一个施工队的,他说他认识死者。” 一听这话,康泰浑身为之一振,瞬间一线希望掠过他的脑际,他警觉地打量 着眼前这个汉子,此人40岁光景,脸庞黝黑,皮肤粗糙,头上戴着一顶旧帽子, 身着夹克衫,穿着一双满是尘土的破皮鞋,是个典型的民工打扮,他缩手缩脚, 两只脚轮换着在地面上搓着,拘谨地看着康泰。 康泰没有说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民工犹豫了一下。 小柯说:“你坐下吧。” 民工看了小柯一眼,又扫视了一眼房间里其他警员,这才提心吊胆的斜着身 子坐在椅子上,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半个屁股在椅子外。 “你认识相片上的被害人?”康泰严肃地问,在民工一进屋的那一瞬间,康 泰以特有的职业敏感,首先感觉民工和受害者的打扮很相似,应该属于一个等级 的民工。 “这个——”民工显然是被警局里森严的气氛吓坏了,说话吞吞吐吐身上还 有些发抖。由此看来一个人什么都能干,就是不能犯法,公安局可不是好来的, 令人畏惧。 康泰稍稍放缓了声音说:“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向你调查死者的情况,和 你没有关系。”康泰尽量让民工放松下来。 刘柳倒了一大杯凉水放在民工面前,康泰看了刘柳一眼,眼神里带着赞许。 这一举动似乎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民工的紧张,安定了他惶惑不安的心情, 民工喝了一大口凉水,仿佛没有适才那么紧张了。 “这么说,你见过相片上的人?你认识他?”康泰的问话里带着极大的诱导, 凭着他的直觉,他确认民工一定认识死者。 “见过,也认识——”民工小心翼翼地答道。 康泰的心里剧烈地动了一下,有些激动,但他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他接 着平稳地说:“在哪里?” “在——”民工喘了口气,“在我们施工队,我们是一个施工队的。” “施工队?”康泰尽管竭力克制着自己,“你跟他在一个施工队吗?”康泰 知道有了一个知情人,就可以知道死者的身份,案子就有了进展,也就可以调查 出吴萍。 “他和我在一个工地上干过活。” “哪里的工地?死者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把民工给问蒙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真抱歉,我问得太快了。”康泰解释了一下,“你先告诉我,他叫什么? 姓什么?” “他姓孙,叫孙福贵,同伴叫他老孙。” “同伴!他还有同伴?”康泰立起眉毛,警觉地追问道。 “是,他们是三个人一起来的,好像是从青源市南边农村过来的,口音里有 南边的土语。” “另外两个人还在工地上吗?” 民工摇摇头:“没有,他们三个人一起逃走了。” “逃走了?”康泰惊讶地问,“为什么是逃走了?”康泰感觉情况复杂了。 民工低下头,叹了口气:“唉!忍不下去了呗。” “什么叫忍不下去了?你讲清楚,你们在哪个工地上干活?” “我们在市区南郊一个汽车修配公司的工地上干活,说句实话,那里的待遇 坏透了,一天20块钱,每天披星戴月,跟泥土打交道,宿舍就是临时用木板搭起 来的工棚,破破烂烂,屋外下雨,屋内就要撑伞,10个人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像 沙丁鱼罐头。每天吃的饭就是盐水煮青菜,一点油星都看不到,更没有肉,而且 伙食费,住宿费,还要从工资中扣除。肥皂,毛巾,手纸还要自己去买,这样一 来,一个月的工资就剩不下多少了。”民工喘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凉水。 康泰其实不想听这些,但他不想打断他,民工谈到这些情绪松弛下来,语言 也流畅起来,康泰希望在民工的这些复述中有他需要的有价值的东西。 民工歇了口气说:“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在那里坚持干下去,他们三个人是一 起来的,那两个人一个叫李栓子,一个叫杨有财,他们和工地签订了半年的合同, 我们是干三个月活发一次工资,如果干不满三个月,工资就拿不到手,当发了第 一次工资之后,有一天我听见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着要逃走。” 康泰眯着眼睛听民工讲下去。 民工端起水杯,但水杯里的凉水已经被他喝干了,刘柳走过去,又倒了一杯 凉水放在他的面前,民工抬头感激地看了刘柳一眼。 “他们三个人后来不干了吗?”康泰知道,民工已经讲到实质性的问题了。 “是!”民工肯定地点点头,“在领到第一次工资之后的第三天的晚上,他 们三个人就一起跑了。” “为什么还需要逃跑?辞工不干了,不就行了吗?”康泰问,他对外地人打 工的事情,一窍不通。 “不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民工撇着嘴,使劲地摇了摇头,“因为我们 已经和工头签了合同,如果不干满期的话,是要扣钱的,最后干了半天什么钱也 拿不到,包工头的心可黑了,他们用我们可狠了。”民工气愤了,也不再惧怕面 前的警察,“如果我们干了一个多月不想干了,他们一分钱也不会给我们的。所 以,他们三个人刚刚拿到第一次三个月的工资之后,立刻就逃跑了,否则多干一 天也是白干。” “他们走的时候把东西都拿走了吗?”康泰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与他无关 的问题上,他迅速的把问题拉回到正题上。 民工说:“拿走了,总共就那么点破行李,他们还不拿走。” “他们走时身上有多少钱呢?” 民工想了想:“没多少钱,三个月的工资应该是1800元,扣除每天伙食费7 元,一个月210 元,三个月的伙食费就是630 元,住宿费每月60元,三个月180 元。” 康泰一支胳膊架在桌子上,耐心地看着民工掰着手指头在那里算账,等着他 把这笔账算清楚。 民工算完了,抬头看着康泰说:“三个月的工资扣除这些费用,到手的只有 990 元钱,再刨掉必须花费的开支,也就剩几百元钱了,发了工资的第二天,他 们三个人就把钱给家里寄去了。” “他们给家里寄钱了?”康泰心里说,倒还是个顾家的人。 “寄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寄的。” “他们在这里有朋友吗?你看见死者和当地什么人来往过吗?” 民工有些迷惑不解,瞪着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康泰。 康泰进一步启发说:“比如,你看见他给什么人打过电话,有什么人来找过 他,或者他去找过别人,他和你们提到过他在这个城市里有什么熟人,男人啊, 或者——”康泰顿了一下,用手摸了摸下巴,“或者,女人?”他感觉这话问得 挺别扭,好像这些民工和女人怎么也不是一回事,扯不到一起。 民工似乎这时才听明白康泰的话,他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摆着双手说: “没有,没有——” 康泰说:“你不要急于回答,好好想想。” 民工咽了口唾液,瞪大了眼睛说:“绝对没有,他要是在这个城市里有熟人, 还来干这种不是人干的活吗?嗯!没有,没有。”民工又使劲地摇了摇脑袋, “再说了,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工地,早上天还没亮,工头 就赶着我们去干活,一直干到天黑得都伸手不见五指了,工头才让收工,比周扒 皮还厉害,比周扒皮那只打鸣的鸡起得还要早,又没有节假日,我们根本就没有 离开过工地,上哪里去找朋友呀。”民工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用手摸着后脑勺, “更别说去找女人了,连想都不敢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民工的态度很坚决,似乎死者在青源市根本就没有朋友,更不要说女人了。 康泰分析民工的话,也不无道理,民工们整天都在工地上,有严厉的工头看管, 上工的时间比周扒皮还要苛刻,民工们根本没有时间离开工地,而吴萍是从京安 市刚刚来到青源市,又是如何同死者搭上关系的呢?但吴萍儿子的相片又千真万 确地装在死者的口袋里,简直是一个无法解开的天大之谜。 民工提供的情况很重要,给处于停滞状态的调查带来了一线希望,从民工的 嘴里,康泰已经大致知道了死者的状况,然而,现在又出现了和死者在一起的另 外两个人,三个人是一起逃离工地,而孙福贵却被人杀害了,那么另外两个人哪 里去了呢? 如此推论,应该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他们三个人一起逃离工地,一个人被 害,另外两个人也同时遇到不测,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被杀害人的尸体。 第二,不能排除另外俩人就是杀人凶手,三个人刚刚领了工资,另外俩人见财起 意,将同伴杀害,然后逃之夭夭,这个假设也可以成立。 康泰做出判定之后,接下来就是要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而找到死者的家 属应该是当务之急,其次就是要调查另外两个人是否已经回家,他们三个人是老 乡,应该住在一个村庄里,所以,走这一趟是在所难免。 于是,康泰派遣小周和小柯前去工地找包工头查找死者的家庭住址,因为在 死者和工头签定的劳动合同上应该填有家庭住址。 很顺利,小周和小柯很快便从包工头那里得到死者的家庭住址,死者家在青 源市以南二百多公里一个叫泽溏小镇边的泽溏村,而且正像康泰所推论的,三个 民工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并且包工头还反映死者孙福贵每天都在工地上,很少离 开工地,这和民工的口供完全一致。 康泰和冯处长一致认为要立刻走访孙福贵的家人,一方面通知死者家属,另 一方面,调查另外两个民工是否逃回家里,在孙福贵的被害案里李栓子和杨有财 成为第一嫌疑人。 商定之后,康泰决定第二天和小周这个活地图起程前往泽溏村。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