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料峭的秋寒抖落在薄雾里,朝霞挂在一棵棵默默无语的树梢上,东方地平线 上喷薄出一轮朝日,光线里充满了一层朦胧梦幻的色彩。 一坪坪的山坡上,罩上了一片黄澄澄,亮晶晶的光泽,像撒上了一层金沙, 空气中每一个粒子都染上了诱人的颜色,它们跳跃着,流动着,有着种种奇迹般 的变化,华丽的金,鲜明的澄,醇艳的红,神秘的紫,从朝霞中向外荡漾开来, 幻化成一片绚丽的异彩。 康泰和小周,小柯三个人开着一辆吉普车,盘旋在一条崎岖的盘山道上,山 路开始上坡,道路的宽度很窄,只能勉强容纳两辆汽车并行,汽车缓缓而行,山 道左侧紧挨着山峦,灼灼的晚菊点缀在秋末的绿荫丛中,交相辉映,绚丽多彩。 康泰三人清晨开车从青源市出发直奔清岭乡,清岭乡距青源市三百多公里, 是一个小山区,背靠青山,面临河流,山清水秀,风景秀丽,别有一番山乡美色。 曾经有的开发商看准了清岭这里的景致,投资盖了一些别墅,提供城里人在假期 到山野中度假休憩,享受大自然的绿色,但是由于清岭乡道路偏僻,交通不便, 信息网络也很差,所以别墅卖的并不很好,至今大部分还没有销售出去,想必开 发商忽视了目前人们对交通,信息的重视,对这里的商业前景是看走了眼。 由于清岭乡与其他乡镇相比有着一个极大的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缺陷,因 此没有形成旅游区,闲人极少,都是久居在乡里的农民,因此这里反而成为了一 块清静的世外桃源。 而黄海滨和姿姿的家乡都在清岭,黄海滨的家在清岭以南的清洼村,那里是 一个极小的村落,他的父母亲都以种田为主,两个姐姐也已出嫁,家里只还有一 个弟弟。黄海滨离开家乡比较早,又常年不回家,村子里的人似乎早就把他给遗 忘了,只有他父母亲接到儿子寄回来的生活费向邻里乡亲们夸耀的时候,人们才 会想起老人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当地派出所接到冯处长的指示,特意到村子里转了一趟,暗地里调查了黄海 滨回家的情况,派出所的同志证明,黄海滨的确在前不久突然回到家里,儿子回 乡探家,这在村民们的眼里是天经地义,但对康泰他们来讲似乎就应该事出有因 了。 自康泰采访姿姿之后,康泰和冯处长将姿姿所提供的情况综合起来,从各个 方面详细地分析了从姿姿口中得到的信息,他们认为朱润霖突然放了黄海滨的长 假应该不是没有原由,而是因为警方追捕孙福贵凶手所致。 经过小周大量的调查,从众多的线索中调查出,在7 月23日案发当天晚上, 朱润霖在海运大饭店出席了一个招待会,当晚青源市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 了此次宴会,而据饭店服务员回忆,他们清清楚楚记得当晚送朱润霖来的司机并 不是黄海滨,因为朱润霖经常到海运大饭店去,黄海滨和那里的服务人员已是熟 脸。而那天晚上,出席招待会的人颇多,朱润霖下车之后,服务员指挥他的汽车 停到停车场的东边,而汽车却开向了南边,显然不是司机老手,服务员便跑过去 加以制止,当时服务员看得很清楚开车的人并不是黄海滨。 此线索非常重要,这也就充分说明了,在案发时间内黄海滨没有不在杀人现 场的证据,他没有到海运大饭店,至今也没有调查出他出现在其他地方的线索, 这就很有可能说明案发时间他在13号别墅,也就是李栓子看见的那个男人,并且 黄海滨的形象特征和李栓子所供述的极为相似。 黄海滨虽然已经被列为重点嫌疑人,但作为拘捕抓获似乎还缺乏充分证据, 康泰和冯处长研究认为,黄海滨畏罪没有逃到天涯海角,而是回到自己家中,大 概有三种可能性,第一,他以为形势还远没有那么紧张,虽然警方一直在追缉杀 害孙福贵的凶手,但并没有怀疑到他们的身上,几个月过去了警方从来没有对他 身边的人有所反应,包括朱润霖,乌酶玫,更没有警察到别墅进行过调查,所以 他以为他们做得天衣无缝,没有露出马脚。第二,他的家乡是山区,包围在一片 青山之中,很少有闲杂人等出入,全村人安居乐业。他回家探亲,天经地义,并 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反而比长期停留在一个生疏的地方更加保险。这第三,也 可能就是导致黄海滨回家乡的主要原因,那就是姿姿的家乡也在清岭,姿姿的家 与黄海滨的家只相隔一座小山,黄海滨从青源特意接走姿姿目的就是要利用这个 机会和姿姿好好地过上一段没有朱润霖存在的二人生活,因此他们隐蔽在青山绿 水,无人打搅的家乡是最好的。 康泰和冯处长俩人经过对大量案情的分析研究认为,黄海滨的嫌疑极大,他 即便不是杀害孙福贵的凶手,也难逃其他罪责的干系,而警方又没有能力在清岭 对他进行长期监控,难保有一天他听到风吹草动会溜之大吉,到那个时候再想找 到他,就会处于被动地位。因此与其让他逍遥在家里,不如将其传唤回青源,放 在警方的眼皮底下。 为了有一个传唤黄海滨的合理理由,冯处长和康泰颇费了一番脑筋,既要把 他安全带回青源,又不能引起他的怀疑,使其有所戒备,或者采取极端措施,最 后他们决定既然黄海滨是司机,就以在某日,某地点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肇事 者潜逃在外,在当时的录像带里,出现了黄海滨驾驶的汽车,因此交通队要将黄 海滨传唤到交通大队,进行核查。 而康泰一行人就将以交通大队的身份前去将黄海滨带回青源,这次的行动非 常重要,因此要特别谨慎从事。由于康泰在采访姿姿的时候和黄海滨曾经打过照 面,因此,为了避免穿帮,康泰进行了化妆,他沾上了胡子,又戴上一副茶色眼 镜,还变化了发型,改变了康泰原有的样子。冯处长深怕黄海滨会做贼心虚,负 隅顽抗,发生意外,便让康泰多带两个警员一起过去,康泰考虑警员带得太多反 而会打草惊蛇,让黄海滨有所觉察,最后他决定只带着小周和小柯一同前往。 清岭乡的山路不太好走,康泰三个人清晨便出发了,上午8 点钟他们车已经 过了盘山道,在一座梯形的山脚下无路可走了,他们下了车,顺着山坡上行,绕 过了山坡就是黄海滨家的小村庄。 黄海滨的家是一座四合院,按当地标准气派算是大的了,显然与黄海滨在城 里挣钱有所关系,小院位于小河的对面,四周全是农田。黄海滨的父母亲年龄已 老,家里的农田都是黄海滨的弟弟耕种,老人看见家里百年不遇的来了两个城里 人,现出慌张的神情。 当康泰告诉老人他们是来找黄海滨的,他们这才放下心来,老人告诉康泰, 儿子已经离开家里回青源好几天了,老人诧异地说:“你们没有看见他吗?” 康泰听到老人说黄海滨已经回了青源心里不免一惊,暗暗思忖:“据监控朱 润霖的报告,黄海滨并没有出现,而他家里却说他已经回了青源,难道他听到了 什么风声跑了?” 康泰心里有些窝火,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他是一个人走的吗?” 老人似乎也看出了康泰失望的表情说:“他走了好几天了,是一个人走的, 他说公司的事情多,工作忙,这次他回来已经住了不少时候了,自打他离开家, 还是头一次休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呢,老板对他可真好啊。” 提到儿子老人的脸绽开了笑容,似乎这个儿子给他带来了荣耀,给他们黄家 的门庭增了光彩,陶醉在一种满足里,老人的嘴里唠唠叨叨,他看着康泰说: “你们是哪里的?” 既然黄海滨不在,康泰便免去了许多麻烦,没有按照事前的准备去说,只简 单地说:“我们是朋友。” 老人说:“你们是朋友,怎么不知道他回去呢?找他有什么急事吗?可从来 没有人到家里来找过他。” 康泰连忙说:“噢,我们不在一个公司上班,我们只知道他回家里来了,不 知道他已经回去了。”康泰扭过头对远处山峦望了几眼说,“你们这里山清水秀, 本打算找他在这里玩一天,既然他已经走了,我们就自己去玩吧。” 老人信以为真,搓着双手说:“我们这里虽然是山区,比不上你们大城市, 但的确是山清水秀,空气也好,你们好好玩玩吧,要不要让海滨的弟弟给你们带 路,你们可别走迷了路。”老人热情地说。 看来老人的心肠很好,人也老实本分,只可惜摊上了这么一个黑了心的儿子, 不知道有一天老人得知自己本以为荣的儿子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被绳之以法,将 会受到何种打击,而黄家的门庭也将蒙受污点。 出了黄海滨的家门,康泰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头绪有些混乱,他起了 一个大早,却赶了一个晚集,连黄海滨的人毛也没有看见,康泰只觉得心里憋了 一股火,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大口大口地抽起来,把云雾喷在还带有露珠的 空气里。 小周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说:“哎,康探,我们这就回去吗?又要开好 几个小时的汽车,我这屁股都要坐出茧子来了。” 康泰瞪了小周一眼:“就这样回去?” 小周看着康泰咧着嘴说:“不这样回去,还能怎么办?我们上哪儿去找黄海 滨呀?这大山倒挺适合打游击的,往这大山里面那么一藏,可没人能找得到他。” 小柯说:“当地派出所不是告诉咱们黄海滨还在家里吗?怎么会已经走了, 这信息也太不准了。” 康泰望了一眼远近的山脉,用手一指说:“你看看这山脉连成一片,连打手 机都受干扰,派出所哪能提供得出最新的信息,他们是说前几天黄海滨还在家里, 可今天咱们来了,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康泰愤愤地将一块小石头用脚踢到山下 说,“我们就这么回去,太丢人了。” “姿姿是不是也住在这附近?”小柯突然说。 “姿姿?”康泰稍一愣神。 小柯不慌不忙地说:“姿姿不是黄海滨的情人嘛,姿姿这次回家又是黄海滨 特意接她回来的嘛,现在黄海滨走了,会不会是和姿姿在一起,并不是像他父亲 说的是回公司了,我们去找找姿姿,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家里?” “对呀!”康泰使劲用手指一敲脑门,“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康泰走过去 一拍小柯的肩膀说,“有你的,分析得很对。” 小周说:“我们去姿姿家吗?” 康泰说:“如果姿姿也不在家里就说明黄海滨并没有回青源而是和姿姿在一 起,如果姿姿在家里,那么黄海滨就有可能听到什么风声逃走了。” 小柯指着小周说:“哎,你这个活地图,快说姿姿家的方向在哪里?” 小周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原地转了一圈,那样子仿佛是在拜祭山神和土地 爷,然后他睁开眼睛一指身后说:“翻过这座小山是也。” 康泰和小柯都哈哈大笑起来,三个人继续徒步翻过山岭,一路开拔走过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另一番景致的小山村。 一排排整齐的树木,排在整齐有序,高低不等的山峦上,绿草如茵的坡坡山 脉,被树林包围着,山峦带着神秘的美感,每一片树叶迎向阳光,缀着亮莹莹的 露珠,反射着莹洁的绿色,整个山峦起伏地伸展着,深邃辽阔。 康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带有露珠的清新空气,感叹道:“这里倒真 不失为一个养精蓄锐的好地方。” 小柯双手叉腰眺望着远处说:“真有点世外桃园的味道。” 康泰说:“如果不办案子,在这里养老倒是挺不错。” 小周说:“我看养老就免了吧,搞对象倒是挺好的。” 小柯用手一扒拉小周的脑袋说:“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和康探在村子里给你 划拉一个对象,这个村子出美女,姿姿不就是出生在这里嘛,给你弄一个带回去。” 小周瞥了小柯一眼说:“你还是省省吧,看你就没安好心。” 三个人说笑着走进村里,姿姿的家住在村西头,这里的农民主要种植水稻, 蔬菜和苹果。姿姿有三个哥哥,两个哥哥认为在家里搞农业没有出息,商品经济 的浪潮也冲击着这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这里的农民也毫不例外地离开祖辈相传 的土地,外出谋生,姿姿的两个哥哥几年前就和大多数农民一样涌进了城里打工, 另一个哥哥在家里和父母亲一起种植少量的农作物,仅供自家食用。 三个男人的突然到来,把姿姿的父母亲吓了一大跳,虽然康泰他们都没有穿 警服,但他们常年培养出来的英武气概,还是与众不同,令人生畏。 姿姿的母亲战战兢兢地盯着康泰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你们是公家 的人吧。”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是说康泰他们是政府部门的人。 康泰略一思索说:“我们是姿姿小姐演艺俱乐部的人,找姿姿小姐有急事, 又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手机也打不通,所以就过来找她。”康泰胡乱解释了 一通,反正他知道老太太也听不懂,最后他问,“姿姿小姐在家吗?”其实康泰 主要等的就是姿姿在家不在家这个回答。 康泰的问话,似乎反而增加了老人的不安,她抬眼看了老头子一眼,仿佛在 征求老头子的意见,最后老太太颤巍巍,迟疑地说:“姿姿她——她没有回公司 吗?” 康泰和小柯相互对视了一眼,姿姿不在家,这个消息是康泰所希望的,但老 太太的语气用的是问号,难道姿姿走的时候没有和母亲交代她去哪里吗?康泰在 老太太的话里得出了这么一个概念。 “她是今天走的吗?我们早晨出发得早,没有看见她,也可能我们走差了。” 康泰说。 老太太眨巴着满是皱纹的眼皮,犹豫地说:“她不是今天走的,有两天了。” “两天了——”康泰感觉姿姿走的时间应该和黄海滨离开家的时间相吻合, 但他又觉得老太太好像隐瞒着什么事情,犹犹豫豫,还心神不宁。 康泰思索了片刻,变换了一种问法,他说:“姿姿手里拿着一个和我们签约 的广告合同书,这两天她应该回去拍摄广告,但我们没有见到她,也没有接到她 的电话。”康泰知道大凡这样的老人都害怕赔钱的事情,凡是沾到钱的事,他们 就会着急,于是他就又加了一句,“如果她不能按时拍摄广告,又不能更改合同 上的时间,是要赔偿违约金的,这个事情很重要,所以我们今天特意跑来找她, 您说她走了,是回公司了吗?”康泰特意加重了“回公司”三个字的语气,锐利 地目光观察着老太太脸上的变化。 果然,提到赔偿金老太太的脸上痉挛了一下,双手拿到胸前搓着,显出着急 慌乱的神色,她下意识地又看了老头子一眼,嘴巴上下合了合,但没有说出话来。 康泰已经可以完全断定,虽然姿姿没在家,但也没有回公司,老太太是另有 隐情,他想再进一步刺激老太太一下,让她道出实情。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灵机 一动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转脸对小柯说:“姿姿回公司怎么也不给咱们打一个电 话,如果她不能按时拍摄广告,更改合同也可以,现在也不知道那份合同她是不 是带在身上,如果我们能把合同带回去,和对方商量修改时间,也就不用让她赔 偿那么多钱了,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小柯早就明白了康泰的意图,也添油加醋地说:“是啊,其实咱们都和对方 商量好了,就是来和她取合同书的,这下可好了,人也没见到,合同书也拿不到, 这回她真要赔偿人家钱了。”小柯还特意把钱字说得很重,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康泰和小柯的对话起了作用,老太太听到女儿要赔偿大笔的钞票,真的急了, 她没有再用眼睛去征求老头子的意见,而是慌慌张张地上前一步说:“我女儿要 赔钱吗?” 康泰点点头:“是,如果找不到她,她肯定是要赔钱,在所难免。”康泰一 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仿佛爱莫能助。 老太太二话不说,拉起康泰就向小院的西厢房走去,走进房间老太太费劲地 从床头拖出一个大手提箱来,打开皮箱的盖子,老太太指着皮箱说:“她的箱子 没拿走,你们看看里面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康泰三个人诧异地低头看着皮箱,被眼前的皮箱给弄糊涂了。皮箱里几乎都 是姿姿的衣服和化妆品,还有随身携带的日用品,姿姿毕竟是模特,东西都是名 牌货,在箱子的左侧还有一个小钱夹,康泰伸手拿起钱夹,里面是身份证件和各 种信用卡,还有一些钞票。康泰低头用眼睛扫向小柯,那意思仿佛在问,“这是 怎么回事?姿姿已经走了两天,可她的行李却留在家里,连钱夹都没有带走,难 道她出门不用花钱吗?” 小柯和小周的眼睛里也满是疑惑。 康泰盖上皮箱的盖子,失望地对老太太说:“没有合同书,可能在她身上。” 听到没有找到合同书,老太太仿佛遭受到打击,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搓着双 手,颤着声音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康泰从老太太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而老太太焦急的神情绝非伪装,康泰 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所原因,他指着皮箱说:“姿姿小姐这是上哪里去了?怎么连 行李也不带?她走得很急吗?”康泰判断,一个女人出门化妆品是必须要带的, 何况姿姿还是一个模特,什么都忘了,也忘不了带化妆品,而姿姿已经走了两天, 不但没带衣服,连化妆品和钱夹都不带,纯属蹊跷,除非是突然离去,否则没有 更恰当的解释。 老太太坐在椅子里,急得面孔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她用手捂住胸口,“我 拜托你们替我找找她吧。”老太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说去打一个电话, 一会儿就回来,可是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啊!被绑架了?”小周脱口惊呼道。 康泰连忙伸手拦住小周,避免增加老太太的恐慌,他说:“这是哪天的事情? 是她回来的第几天?” “第三天,前几天她突然回来,也没有打个招呼,可昨天她又突然离开了, 一句话也没说,去向不明。” 据老太太叙述,姿姿从小就喜欢打扮,向往繁华的大城市,初中毕业就去了 青源,当了模特之后,她很少回家,尤其是这两年,回来的就更少。这一年姿姿 成为红极一时的模特登上了电视屏幕,她的双亲和乡亲们都很高兴,老太太更感 觉脸上有光。前几天她突然提着皮箱回来了,情绪挺高兴,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昨天下午说是出去打一个电话,可就一直没有回来,虽然这种情况在姿姿没有离 开家乡当模特之前也发生过,她曾跑到临村同学的家里去玩,因为通讯不便,没 有通知家里,过了一天自己就回来了,但自从她当了模特长期不在家里,和以前 的同学也基本上都断了联系,老太太说不好她是否又去同学家了。 康泰发现老太太不安的目光盯着自己,他尽量放缓了声音说:“她说到附近 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她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吗?” “没有,没有,她空着手,什么也没拿。” “她穿的什么衣服?” “就穿着在家很随便的衣服。” “噢——”康泰思索地点点头。 小柯说:“她说去打电话,这里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吗?” 老太太愣了一下,没有答上话来,显然对手机这东西很陌生。 康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摇摇头说:“没有信号。”他又转过头对老太太说, “在这以前有谁来过吗?” “谁也没有来过,我们这个小村子,很少有外人来的。” “有人来过电话吗?” “我家没有电话,前面有一个杂货店,如果打电话都是到杂货店去打。” “杂货店?” “是,就在山坡下马路旁,我们的生活用品都到那里去买。” “您女儿回家后,从杂货店向外打过电话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又不能老跟在她的身后。”老太太沮丧地说,又抬 眼看着康泰说,“你们能管这事吗?”老太太似乎对康泰的身份开始怀疑。 “我们能管。”康泰满怀信心地说。 进入到询问案情的康泰,俨然已经恢复到警察的身份,这种气势是一般普通 人无法模拟的,老太太似乎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康泰和小柯交换了一个眼色,双方的眼睛似乎都在说,一会儿要去问问杂货 店的老板姿姿有没有到那里打过电话。康泰突然想起了黄海滨,黄海滨和姿姿一 起回到家里,他应该和姿姿保持联系,姿姿出去打电话,按照逻辑分析应该是打 给黄海滨的。 “女儿失踪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报警?”康泰问。 听到报警两个字,老太太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脸色一下子白了,显然报警这 两个字对长期生活在山村里的老太太来说,就如同古时候县太爷的衙门口,想都 不敢想,更不要说去击鼓报案了。 老太太慌张地摆着手,张口结舌:“什么?警——报——”老太太皱着眉头, “不行,不行,我们可不能沾上什么警——也可能过两天她就回来了,以前也有 过这种情况,走了一天自己又回来了,你们只要别让她赔钱就好了。” 康泰知道和老太太再说什么也是浪费时间,情况已经摸清,康泰三个人便从 姿姿的家里告辞出来。老太太最后也没有弄明白康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老太 太已经没有那份闲心去顾及这些,只要不让女儿赔钱,康泰他们是什么人无关紧 要。 康泰双手叉腰站在山坡上,远处碧绿的梯田层层起伏,隐隐约约晃动着稀疏 劳作的人影,太阳已经升到正中,空气中的露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挥发已尽,腾升 起一些燥热。 康泰的心里压抑着纷乱的懊恼,从清晨出发,奔波了三百多公里,不但没有 找到黄海滨,连姿姿也失踪了,这个情况是他们在临出发前无论如何也没有设想 到的。康泰本来考虑带黄海滨回青源会颇费一番周折,黄海滨心中有鬼,在执行 任务中唯恐他会实施暴力,因此康泰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和应急突发事件的措 施,但他没想到黄海滨会无声无息地走了,去向不明,连姿姿都神不知鬼不晓的 无影无踪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使康泰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是措手不及。 杂货店坐落在山坡下道路旁边,从这里开车可以一直顺着盘山道开到山脚下, 驶上通往青源市的公路。 杂货店是这附近唯一的一家商店,在这里称之杂货店,其实就是一家小型的 超级市场,食品,烟酒,生活用品,服装,样样俱全,柜台上还摆有公用电话。 杂货店的老板娘正在忙碌,抬头看见三个英武而又陌生的年轻人,露出惊异 的眼光,但眼睛里也带着好奇和兴奋,很显然在这交通闭塞的山区里,很少能看 到像康泰他们这样帅气的男人。 老板娘殷勤地迎上前来,热情洋溢地说:“几位先生要买点什么?是买香烟 还是烧酒?”接着又加了一句,“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是远道来的?” 康泰没有说话,小柯回答说:“远倒不远,只是打此路过。”小柯向店里望 了一眼,正值晌午,店里没有几个顾客,冷冷清清,小柯说:“你们这里出了一 个模特姿姿你认识吗?” 老板娘笑了起来:“认识,当然认识,我们这儿方圆一百里地,就出了这么 一个名人,上了电视,上了杂志,哪能不认识呀。她妈这老太太有福气呀,坐在 家里女儿就把大把大把的钞票挣回来了,真让人羡慕,我要有这么一个女儿,死 也瞑目了。”老板娘快人快语,声音洪亮。 “那你见过她了?” “见过,前几天还见过她呢,其实她不经常回家,离开这山区谁还想回来呀, 前些日子她回家来了,她妈乐得合不拢嘴,在我这里给女儿买了好多东西,人家 在城里舒服惯了,这乍一回到山区,生活上不适应。”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小柯问。 “最后一次——”老板娘突然感觉,小柯的问话不像是在聊天,反而像是在 审问,她抬眼审视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是谁呀?是来找她的吗?”说着上下打 量着康泰三人,眼睛里露出疑问。 康泰伸手从钱夹里拿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拍在柜台上说:“我们是谁并不 重要,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做坏事,你只管告诉我们,你最后一 次是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在哪里看见的?她在干什么?就可以了,别的和你没关 系。” 老板娘迟疑了一会儿,她看了看面前的钞票,又看了看康泰,也可能她感觉 康泰他们的确不像是坏人,三个人都是一身正气,这才吞吞吐吐地把看见姿姿的 事情讲出来。 据老板娘叙述,姿姿是昨天下午3 点光景,曾来店里打了一个电话,可是给 谁打的,谈了些什么,她一无所知,因为她一直在忙着照顾生意,并没有留心她 在说什么。 这一点,康泰感觉老板娘并没有撒慌,商店里有那么多人来打电话,老板娘 不可能都竖起耳朵去偷听,那样不仅会影响营业,也会引起顾客的不满。但康泰 还是存在着很多疑问,他问老板娘说:“她打了多长时间的电话?” “嗯——”老板娘想了想,“大约五分钟吧。” “她打电话的时候,身边有其他人吗?好比男人?” “没有,这点我可以肯定,她是一个人来的,我还和她说了几句话呢。” “她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皮包吗?” “没有,她什么也没拿,只穿着一身黄色的休闲装,双手插在口袋里,因为 她穿这身衣服很好看,所以我有印象,她毕竟是名人,我还是对她多留心了一些。 “噢,那她打完电话又干什么了?马上就走了吗?” 问到这里,老板娘犹豫了,伸手捋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迟疑地说:“我也说不 好,她后来怎么了?” 小柯说:“怎么是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她是在店里买东西 了?还是直接就走了?” 康泰拦住小柯说:“你慢慢说,好好回忆回忆。”此时的康泰很有耐心,好 像他只是和刘柳在一起时才会火气特别的旺盛。 老板娘想了想说:“她挂上电话,给我从口袋里掏电话钱,钱还没有掏出来 就突然急匆匆地转身跑出商店,当时我很奇怪,跟在她的身后追出去,看见她急 急忙忙地向马路旁边停放的一辆汽车跑过去,我喊了她一声,她也没听见。” “汽车?”康泰重复了一句,茫然地看向小柯,又加重强调了一句说,“你 是说有一辆汽车停在路边?” 老板娘点点头肯定地说:“是,有一辆汽车停在路边,姿姿就是朝那辆汽车 跑过去的。” 康泰说:“你看她走时,神色很惊慌吗?” 老板娘想了想说:“惊慌倒没有,只是走得很急,连掏了一半的电话钱都没 给我放下,好像是看到了熟人。” “你看见汽车里面的人了吗?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吗?”这问话显然有诱导的 意思。 “没有,没看见。”老板娘回答的很干脆。 康泰显然有些失望,他继续问:“当时姿姿站在哪个位置?” “就站在电话机旁。” 康泰走过去,站在电话机旁,从杂货店向外眺望,透过大门上的玻璃,两边 的马路一目了然。康泰想:“姿姿站在这里,完全可以看见道路两旁的情况,她 一定是看见了熟人,然后跑出去。黄海滨?对!一定是黄海滨!” 康泰突然想到了黄海滨,会不会是黄海滨在和姿姿回到家乡之后,俩人约定 好了通电话的时间,黄海滨知道如果姿姿给他打电话,必定要到这个小杂货店来, 于是就按照他们约好通电话的时间把姿姿给接走了。 康泰为了进一步确立自己头脑中逐渐形成的设想,他继续向老板娘发问: “自从姿姿回家之后,她一共来打过几次电话?” “两次,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间?” “是——”老板娘又在努力地回忆着,“是两天前。”回答得尽职尽责。 “你看见她上了汽车吗?” “我没亲眼看见她上汽车,但我想她应该是上了汽车,当时有人喊我要买东 西,我就赶快回店里来了。” “你没有看见她上了汽车,怎么会认为她一定是上了汽车呢?”康泰进一步 追问。 “因为我看见她跑到汽车前站下来和里面的人说话,等我给顾客拿完东西跑 回来再看,汽车已经没有了,姿姿也没有了。” 康泰偏着脑袋沉思,小柯在一边始终缄默不语,小周在商店大门外转悠,好 像在勘察地形,康泰沉思了片刻说:“如果汽车开走了,姿姿走回家了呢?” 老板娘直起脖子,不服气地喊道:“不会的,我总共拿东西才用了不到五分 钟的时间,如果她要是走着回家,我会在山路上看见她的,她长了飞毛腿,走得 哪有那么快,一溜烟就没人影了,就是汽车也没有那么快呀,我还特意向山路上 看呢,光秃秃的一片,连个人毛也没有。”老板娘又小声嘟哝了一句,“再说了, 她还没给我电话费呢。” 此时,康泰确信一定是黄海滨将姿姿接走了,所以姿姿都没有来得及回家取 行李和通知母亲,但是黄海滨是因为什么情况如此着急的把姿姿接走呢?令人费 解。 “对不起,老板娘,我再问一句,你有没有看清楚那是一辆什么颜色,或者 什么牌子的汽车呢?” “什么牌子,我不认识,什么颜色?”老板娘显出困惑的神情。 康泰说:“你好好想想。” 老板娘抬手揉了揉鼻子,眯起眼睛看向门外的大路旁,好像汽车还停在那里, 稍倾,她慢慢地说:“是深蓝色。” “深蓝色?你肯定?” “是深蓝色。”老板娘肯定地说,“因为这段山路特别不好走,所以这一带 汽车不多,一天也过不了几辆汽车。”老板娘又伸手捋了捋她那一脑袋像稻草一 样蓬乱的头发说:“再说了,姿姿毕竟是明星,又不经常回来,我对她特别留心。” 老板娘笑了。 “好!谢谢你!老板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呀?姿姿是不是在外边做了犯法的事?我看你们像警察。” 老板娘笑着说,“你们问起话来和电影里的警察一模一样。” 康泰和小柯也笑了,小柯说:“老板娘,你别管我们是不是警察了,你放心, 我们是在做好事,你帮了我们大忙,谢谢你!” 老板娘似乎听了这话很高兴:“没什么,如果你们是警察,我知道什么都告 诉你们。”老板娘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还给了我那么多钱呢。” 康泰说:“不过,关于姿姿的事你可别乱说,不要和其他人提起我们来的事。” 老板娘连连点头,满嘴称是。 康泰没有想到刚才还是头绪纷乱的案情,突然柳暗花明。从杂货店老板娘这 里了解到极为重要的线索,现在康泰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姿姿应该是被黄海滨用一 辆深蓝色汽车从杂货店外的公路旁接走了,至于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因为 什么情况?去了哪里?康泰他们还不得而知。 汽车顺着盘山道开始向下行驶,清岭乡层层梯田和连绵不断的山峦渐渐的远 了,锁在一片云雾之中。 康泰开着车,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半晌,小周说:“康探,我观察了杂 货店外的地形,老板娘说得对,如果姿姿徒步向家里走,按照正常人的行走速度, 最起码在十五分钟之内,老板娘在店门前都可以看见她的身影,而老板娘说,她 卖东西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姿姿就没有影子了,她应该是坐汽车走了。” 小柯说:“探长,如果姿姿是坐汽车走了,黄海滨为什么要如此着急把姿姿 接走呢,他就不怕姿姿家里找不着人报警吗?这样不就把事情搞复杂了吗?” 康泰手里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说:“也可能他知道姿姿家里不会报警, 这里的农民对报警的概念很淡漠,姿姿又是名人,她母亲不会轻易报警的。” 小柯说:“那您认为他们究竟会到哪里去了呢?会走远了吗?” 小周说:“老板娘看见一辆汽车停在路边,我们试想,如果姿姿是乘坐上这 辆汽车,从我观察杂货店门前地形上分析,如果车头朝南向山上行驶,按照上坡 行驶的速度,五分钟时间之内老板娘应该还可以隐约在山路上看见汽车的影子, 可老板娘清清楚楚地说,山路上光秃秃的,连个人毛都没有,这就说明,汽车是 朝北行驶的,也就是下坡的路线,如果下坡行驶,汽车又增加了速度,五分钟之 后,在杂货店门前就看不见了,所以我想姿姿他们乘坐的汽车是朝下坡方向行驶 的。”小周一指窗外,“也就是咱们现在这个方向。” 康泰扭头看了小周一眼,眼光里分明是赞许,嘴角边也露出了笑容。 小柯回手给他一拳说:“好小子,你行呀!不愧是活地图,真有你的。” 紧接着,小柯又哎呀大叫一声,康泰和小周同时把头扭过去问道:“怎么了?” 小柯显出焦急的神情说:“坏了,小周,我们忘在村子里给你找媳妇了,说 好了在村子里给你找一个媳妇带回去,怎么给忘了,真是抱歉!”说着忍着笑向 小周弓下半个身子,一副赔礼道歉的样子。 “去你的,拿我开心是不是。”说着小周举起拳头照着小柯砸过去,小柯一 边抱着头躲避着小周的拳头,一边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 只听得嚓的一声,康泰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道路中央,小柯和小周在汽车 里一个踉跄立刻停止了笑闹。 康泰指着车窗外说:“你们看,这是什么?” 小柯和小周赶紧把头伸到车窗外,汽车已经开到临近山脚下,一片绿树荫, 一条四五米宽的小河流,河上一座木桥,河对岸一座高大的半圆形的拱门上面书 写着青云山庄四个大字,拱门里面一座座乳黄色别墅式的建筑隐蔽在松林翠柏之 中,但是大多别墅前都是久疏整理,显出荒凉,只有几栋别墅显现出有人住过的 痕迹。 “青云山庄。”小柯说。 小周说:“好像没什么人住。” 康泰一言不发,手握着方向盘拧着眉头,片刻,他低沉着声音,头也不回地 说:“小柯,你立刻查清青云山庄的背景,把所有销售出去的别墅户主都调查一 遍。小周,你立刻搞清楚这一带的地形,和搞到青云山庄的建筑结构图。” “是!马上做。”小柯和小周同时在汽车里打了一个立正,神色严肃。 康泰又回转身看了一眼隐在一片环山绿水之中的青云山庄,然后脚底下一踩 油门,汽车嗖的一声,如同一根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