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李乔带着苏语默在“皇”会所晃了一圈,就好比狂风卷过了树林,巨石沉入了 海底,外无风浪,但是余波不止。 他们这些当事人,该生气的没生气;不该生气的,倒是几天不见人影,别扭上 了。反正是各干各事,算是撂开了手。可是,有些人耐不住了,比如李乔的妈妈胡 曼秋。 她来南桥找孙雅然的事,并没有想着要瞒住李乔。她的目的很明确,既是为煽 火,也是为了警告。 别看孙雅然平时趾高气昂惯了,可是在胡曼秋面前也只有低声下气的份儿。她 们家和李家也算世交,可是因为她对李乔的那点儿心思,在胡曼秋面前总会情不自 禁地有点儿丑媳妇见婆婆的胆颤感。 “雅然,怎么最近都不去看你李叔叔了,昨天他还在念叨着你呢。”胡曼秋拉 着孙雅然的一只手放在膝上,轻轻拍着亲切地说。 孙雅然有点儿受宠若惊,要知道胡曼秋对她这么客气亲和可是非常少有的, “阿姨,我很想要常去的,就是怕叨扰您和李叔叔。” “哪儿的话,这孩子!你这么乖巧,我要是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媳妇就好了。” 胡曼秋几句话说得孙雅然双颊绯红,可紧接着她话锋一转道,“唉,我听说最近有 个女的和我们家李乔走得很近,那人……你见过吗?” “女的?什么女的?阿姨您的意思是李乔有喜欢的女人了?真的吗?这……” 孙雅然急躁得声音都拔尖了,几乎忘了要保持形象。 “别急,我也就是听说而已。”胡曼秋温和地安抚,可微不可察的鄙夷之色却 从眼中一闪而过,“不过,要是真的……唉,也是我们李家没福气,和好女孩子没 缘……” 胡曼秋一通话含捧带激,她面上对孙雅然一派和气,可心里却彻底把孙雅然排 除出儿媳妇候选人之列,一点儿事就虚哄哄的,以后怎么可能镇得住大场面! 但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到她出手的时候,总需要有人出面,再者,她也得为将来 坐上她儿媳妇之位的那个人,扫清前路。 希望,孙雅然不会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南桥公司三十八楼,李乔的办公室内。 “李总,人已经走了。”江淮兼一边汇报,一边把手上的文件放在李乔的办公 桌上。 “我知道了,最近一段时间,你多注意一下孙雅然的动静。好了,你出去吧!” 李乔头都没抬,注意力似乎还放在手上的工作上。江淮兼正待转身,没想到李乔突 然抬起头来,略思了几秒又说,“等下,淮兼,还有件事。” “额?这个企划有问题?” “不是。联系一下王志宇,把我在健康路42号的那个单位,转到你名下去吧。 然后……找个适当的时间租出去。” 额……江淮兼微愣了几秒,瞬间缓过神来。 他可不傻,自然知道李乔话中之意,那最重要的肯定不是这个“适当的时间”, 而是要租给那个“适当的人”罢。 那晚在“皇”会所发生的事儿,江淮兼多少有点儿耳闻。没想让商业对手闻之 胆颤的李总,在对待感情这中事情上却青涩得跟个无知小儿似的。果然,有得必有 失,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琪琪生日,苏语默约柳子芽下班后一起逛街,顺便买礼物。 闲聊的时候,苏语默佯装不在意,问起了柳子木的事情。柳子芽略顿了一下道 :“他还好吧,这几天也没见着他。上次碰到他同学,倒是听说他最近好像正在为 他们班一个漂亮的女生烦恼呢。” “哈哈,是吗?” 两人嘻嘻哈哈地谈论起自己大学的事情,把这个话题一扫而过。她们是多年的 好朋友,对彼此都十分的了解,可是柳子木终究还是成了她们心中不能触碰的禁区。 买完礼物,柳子芽要回家做饭,而苏语默要去王志宇家,两人准备在商场门口 分道扬镳,等出租车的一会儿,柳子芽突然拉住苏语默,满怀歉疚地说:“语默, 对不起!也谢谢!” 苏语默知道柳子芽是什么意思,隐隐的酸浮上心底,可是她笑了出来,切了声 道:“我是傻的吗?!子芽,要不是你,我也活不到现在!咱俩谁跟谁?子木是你 弟弟,也就是我弟弟,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柳子芽很愧疚,她知道作为好朋友她不应该要求苏语默什么,更不应该在苏语 默的伤口上撒盐,可是,那是她的弟弟啊,是传递柳家香火的唯一希望。何况…… 苏语默永远不可能爱上柳子木,这是比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的。 这么说开了也很好,苏语默每每面对柳子芽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梗着一根刺,柳 子芽是她最好的朋友了,为了柳子木的事而生出间隙,她舍不得。 解决了一个心思,苏语默轻松了许多。 趁她去王志宇家的路上,我们回过头来说说那次“皇”会所里发生的后续故事。 苏语默还没有傻到以为那个痞男是真的看上自己了,而留在那儿等着人家临幸。 但是她要走,那家伙竟然双腿往桌子上一搁,挡住了她的去路。其余的几个, 各干各的事,偶尔瞥来几个眼神,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娘的,这一群该死的折腾鬼,还有那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的,该死的李乔。 还好,没多久,付瑶瑶就来了。救星啊,她一到,三言两语就把那些个人摆平 了,估计都是相熟的,所以,她说要送苏语默回去,没有一个表示异议。 后来,苏语默才知道那个痞男,就是付瑶瑶的弟弟付蓝雨。那时,她一直觉得 付蓝雨不过就是她生命里蹦跶了一下的特约嘉宾,没想到,这家伙在不久的将来差 点改变了她的人生。 好吧,暂不提这个,且说苏语默到了王志宇家,发现家里就王志宇和琪琪两个 人。琪琪看到她来了,兴奋地从房间里跑出来。 也不过就是个把月的时间,琪琪的变化很大,除了还一直不开口说话,基本上 就跟一般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了。 “琪琪,我给你买了《难过的弗洛格》,喜欢吗?” 琪琪捧着书,笑得小嘴都咧开了,搂着苏语默的脖子就在她脸颊上印上了一吻。 王志宇从厨房里出来,正好看到苏语默和琪琪俩人正在蹭着脸玩亲密,顿时, 暖融融的温馨,恍似滴进心底的蜜糖,一圈圈,一圈圈地泛开。 如果,他们真的是一家…… “志宇,你怎么了?” 王志宇回过神来,见苏语默正好奇得看着他,忙仓惶掩住情绪,温雅浅笑道, “看琪琪这么喜欢你,我开始吃醋了。” 苏语默切了一声,扯着琪琪的小手晃了晃说:“琪琪,你爸是个小气鬼是不是? 来,你叫他一声爸爸试试,让他开心一下。” 苏语默知道自己是白费劲,琪琪和王志宇之间总是存在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生疏 感,这有点儿不正常。 她没有指望琪琪真的开口,却没想到琪琪看着她,张大了嘴巴,艰涩地,如同 变音的琴弦一般拉扯出两个模糊的音节来,“m ……妈……” 空气忽的一凝,那两个模糊的音节像是烟火一样,在王志宇和苏语默的大脑里 炸开。 苏语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颤着声道:“再……再说一次。” “妈……妈……” “啊!哈哈,琪琪会说话了!琪琪会说话了!”苏语默激动得又笑又跳,跟个 孩子似的磨蹭琪琪的小脸,又拉着琪琪,冲过去抱住呆愣中的王志宇摇晃,“志宇、 志宇,琪琪会说话了!” 徜徉在惊喜中的心,还没有收得住,那突然扑进怀里的柔软,便像是挟着电流 一样,酥麻了王志宇的整个身心。 或许,人真的是贪得无厌的动物,一开始王志宇所求的不过是有个人能帮忙带 琪琪,可是后来琪琪变化了,他又开始期待琪琪能够变得和常人无异。 现在,琪琪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又开始有了新的希望……他在希望什么? “咚!咚!”……王志宇的心率猛地加快,是因为琪琪突然开声,他高兴过头 吧? 还是……从这一刻开始,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志宇,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惊喜如巨瀑倾泻而下,却又有隐隐酸涩如水底礁石,激起千层浪花。一定是他 乐昏头了,琪琪能够开口说话了,这是多好的消息! 王志宇一手抚上琪琪的头,一手……却下意识地,轻轻地,甚至胆颤地抚上苏 语默的腰,“是啊,太好了!”如果……她真的是琪琪的妈妈,那就太好了! 苏语默猛地跳离了王志宇的怀抱,把琪琪重又搂进了怀里,开心地和她顶额磨 蹭。 “妈妈……”琪琪又喊了一声,这回,苏语默尽管仍然处于激动中,可还是听 清楚了。她一回头,见王志宇那雅致如清风翠竹般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心思 一动,霎时有点儿尴尬。 她转过头去摸摸琪琪的头说:“我不是你妈妈,叫我姨!” “妈妈……妈妈!” “姨,是姨!来看我的嘴型,姨、姨……”苏语默拼命想要纠正,可是琪琪却 越叫越顺口了:“妈妈、妈妈……” 苏语默面红耳赤,王志宇轻轻笑了,道:“你还是个做老师的呢,难道不知道 孩子第一次开口都是发出最简单的单音节?要想琪琪叫你姨,还是等一段儿再说吧, 她连爸爸都没叫,我都没急。” 王志宇三言两语消除尴尬。 晚餐很可口,那些菜竟然都是出自王志宇之手。没想到他事业上那么成功,做 菜还有一手,苏语默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了。 吃完晚饭,又陪着琪琪看了一会儿书,直到把她哄睡了,苏语默才打算回去。 她出来的时候,王志宇正坐在沙发上擦拭一个相框。 苏语默觉得他肯定是想起了琪琪的妈妈了,瞅着也帮他一阵心酸。她暗自叹了 口气,走上前去说:“琪琪睡了。我……志宇,其实我知道不该多管闲事,可是, 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我必须要说。“没想到王志宇“扑哧”声笑了,他指指沙发说 :“坐吧。” “我觉得离开的终究是离开了,除了思念过去,我们更应该做的是珍惜眼前! 如果琪琪的妈妈还在,你这样,她也会伤心的!”苏语默也顾不上坐下,她生怕自 己一点儿退缩,王志宇又会像以前一样对待琪琪,让她这些天的努力白费。 王志宇莞尔一笑,垂下眼眸,那些多年没在别人面前提起过的往事,挟着酸涩 疼痛涌上心头。 “其实,韩佳的死并不全都是因为难产……怀孕初期,就查出她患上了孕期尿 毒症,如果不是她执意要生下琪琪,如果不是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她也不会死。我 不敢面对琪琪,她不止是我的女儿,还是我害死自己心爱人的罪证!” 苏语默最怕面对别人的伤心,所以她的气势弱了下去,“对不起……” “呵呵,没关系,一晃琪琪都四岁了。其实你说得对,沉溺过去不如展望未来。 不过……”王志宇抬起头来,那些疼痛恍似真的已经杳无踪影。他把清风洒脱的目 光落在苏语默身上,接着说,“不过,语默,你对自己也说过这句话吗?” “嗯?”苏语默没想到王志宇突然说到自己身上,愣住了。 “我是说李乔。”王志宇淡雅一笑道,“他在楼下,等你好久了。” 等她,好久了…… 苏语默突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听到王志宇的这句话时,甜蜜起来。 他原来,已经等她好久了吗? 没有人能够永远理智,尤其是这一刻,苏语默无法再冷静下去,她不想像王志 宇一样直到不能回头的时候再后悔。 她想要和李乔在一起,哪怕就是一天,或者只是一个晚上。 是非对错,折磨纠缠,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想计较。 这一刻,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走了,志宇,谢谢你!” 看着苏语默的背影飞奔而去,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王志宇脸上的笑,瞬间 隐没,他的心似乎空了,就像当初韩佳离开的时候一样。 “李乔,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去王志宇那儿接我?” 说话的这会儿,苏语默正躺在李乔家书房里那张新添的贵妃椅上,逍遥地边翻 杂志边喝奶茶。 而李乔正在一边的办公桌上,用手提处理文件。苏语默和他说话,可他头都没 抬,继续做自己的事。 苏语默不甘心,吸了口奶茶又道:“看你这样,我觉得做领导也没啥好的,还 不如我这样一下班就成闲散人员的呢。” 李乔终于被苏语默念叨得心烦了,眉头皱起,一个冷栗子甩过去,“烦!” 苏语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李乔的冷脸竟是免疫了似的,奶茶照样咕噜噜喝 着,杂志照样哗啦啦翻着,嘴巴倒是闭上了。可是没沉默多久,她又说:“这个周 末,你要干嘛去?” “这个星期有个土地竞标。” 苏语默一听这话音,知道自己心里想的那事,算是没影儿了。也是,怎么可能 让人家这日理万机的大忙人,陪着自己浪费一天的时间呢,还是另想办法算了。 等李乔看完所有的电子邮件,苏语默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他看着缩成一团的 苏语默,顿时觉得脖子后面那根酸胀的经脉终于松软了下来,唇边不自觉地就弯出 了一丝笑意。 也许是感觉到李乔的存在,苏语默本能地蜷了蜷身体向他靠近。 那突然腻歪过来的柔软,像是一团毛茸茸的球撞进了他的心底,搔动了他的痒 穴。瞬间,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受控制地涨痛起来。或许王志宇说得对,想要留住一 个女人,应该更加柔软一点,陪伴的时间更多一点。他正在一点点尝试着控制自己 的情绪,或者……李乔的视线下移,落在苏语默的肚子上,或者,他应该再努力一 点,等有了一个孩子,她也就不会那么忐忑,那些人,也不会诸多小动作。 孩子,像她或者像他的孩子…… 李乔伸出手,抚上苏语默的肚子,这么小的女人,真的能够生下一个那么大的 孩子吗?明明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可是为什么想到她要忍受折磨,却又不忍起来? 其实,苏语默早就醒了,就在李乔注视着她的肚子时。噬骨的痛,痉挛般从血 脉疼到皮肉,或者连牙齿和指甲都是疼的,因为她连握紧拳头都不能。 他的唇压下来,凉凉的,带着一点儿咖啡的苦涩,苏语默嘤咛了一声,佯装初 醒,睁开了眼。 “唔唔~ ”苏语默重又闭上了眼,不去想那些毒蛇般盘踞在心底的沉痛往事, 她圈住了李乔的脖子,用尽全力地回吻他。 没想到苏语默回应得这么激烈,李乔心思一动,双手托住苏语默的臀,就待转 移阵地。可是苏语默却突然松开他的唇,按住他的肩说:“就在这里吧,咱还没试 过在躺椅上折腾呢。” 这是多么知情识趣的话! 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去拒绝这样的尝试,李乔自然也不会,一人宽的躺椅正适合 这样的重叠。 她的热情比往常更盛,挑动得他,无法安下心来继续前戏,她一定是在他的身 体里种下了蛊,只要稍稍靠近就会控制不住去想象,她在他身下娇吟啼转的模样, 想象她的柔软,想象她的温热。 没有人能这样,没有人能代替她,她知不知道? “嗯~ ”伴随着一声闷哼,李乔用力挺进,快速冲撞,恍似一个未识情事的少 年。 咸湿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苏语默睁开被情事染红了的眼眸, 深深看着在自己的身体里进出的男人。 李乔、李乔! “啊!”李乔,还是喊不出他的名字,就怕随着自己的声音蹦出来的,除了身 体里的喜悦,还有心里刻骨的疼痛。 “唔~ 啊!” 又是一声,李乔顿住了,他喘着气,强忍着胀痛,问道:“怎么了?”他也听 出了苏语默声音不正常,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过于猛烈了。 停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抚上苏语默的小腹,那里,自己的硬物夸张地凸显 着自己的形状,好像只要他再用点力,就能把她刺穿一样。这一段时间,他和她几 乎夜夜不离,是不是已经留下了一个细小的生命?是不是他伤到她了? 苏语默顺着李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心里痛楚如同海啸来袭,闭上眼, 再次送上自己的唇,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了他的腰,嘴中娇喘喘道:“唔 ……这时候停下来,你想我……唔……考虑换个人试试吗?啊~~~ ” “你敢!” 李乔怎能再忍,他收拾了疑惑,重新又投入到这男人和女人永远也无法分出胜 负的战争里。或许,他真的需要再努力一点。 痛苦和欢愉丝丝相勾,经纬相连,织就一幅绚丽的锦缎。 而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补全----------------------------------------- 放纵什么的还真是不适合体力不足的女人用来调整情绪,昨天晚上,苏语默一个小 小的提议,造成的后果是,李乔不厌其烦地尝试了一个又一个地点,试用了一个又 一个姿势,还真是该死的举一反三啊。 后果就是,她迟到了。工作几年以来,苏语默第一次光荣地迟到了。 挨训一顿是免不了的,还好吕青青来得早,给她说了慌,说她路上出了小摩擦。 好吧,说谎不对,但是能逃脱园长大人的疯魔的训导,也值得了。 园长这人势利是势利了一点儿,不过人品倒也不是很差,她训了苏语默几句后, 告诉了苏语默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今年,市里幼儿园的编制紧缺,有20个转正名额, 她推荐了苏语默。 这对苏语默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要知道她作为一个代课老师,所承担的教 学工作一点儿也不比正式的少,可是工资却差不多只有人家的一半,要是真的能转 正,她也算是捞上一个木制饭碗了。 整整一个上午,苏语默几乎都处在一种极致的喜悦中,这事不一定成,但是只 要她努力了,就一定有希望。最近她就是缺一个奋斗的目标,这下子终于有了。 不过,总有些人看不得别人乐那么一下子,比如——孙雅然。 苏语默一直就很奇怪,幼儿园一般是不允许等闲人士随便进入的,为什么孙雅 然每次都能如入无人之地? 今天的孙雅然和以往时候截然不同,她把苏语默叫出来后,两人就在教学楼后 排的一溜玩具架子下拉开了聊天的架势。 “苏语默,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人穷点儿是穷点儿,可是不至于 下贱,所以还把你当朋友,从来没有嫌弃你。没想到,你竟然无耻成这样!” 孙雅然一开口就犀利得恍似揣了一把刀,恨不得一刀了结了苏语默。那一张花 朵儿似的娇嫩脸庞,狰狞成了塑料纸做的伪花。这还不算,她还伸手就朝苏语默的 脸颊上招呼过来。 苏语默以为她来是因为上次她缺席同学会的事儿,所以想着让她嘲笑几句就算 了,憋着不说话奉承她走。可是,很明显,孙雅然意不在此。苏语默这人,总想着 能忍就忍,但这招呼到脸上的巴掌,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接受的。 她身体一侧,躲过了那一巴掌,冷了声音道:“孙雅然,你不要太过分,我怎 么你了!” 怎料到孙雅然一招失手,紧跟着又来一家伙,这次苏语默躲闪不及,巴掌硬生 生落在她的脸颊上,震得她太阳穴一痛。孙雅然的力气也许并不大,可是招呼巴掌 这事,无关疼痛与否,而是重在羞辱。 苏语默算是彻底怒了,她甩开孙雅然的手,一脚踹着她的小腿肚上,火道: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孙雅然,我少你的还是欠你的,任你打!” 还好这是中午休息时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午睡了,老师们也各做各事,没 人会关注到游戏器材后面的这个角落,要不然苏语默也不能放开了,和孙雅然一决 高下。 “呜呜~~呜呜~ 苏语默,你打人,你个贱货凭什么打人!” 好吧,孙雅然竟然不顾形象地坐地上哭起来。这都是什么事,苏语默是踹了孙 雅然一脚,可是她穿的是幼儿园的特制布鞋,软底软面,地板上走起来都没声的那 种,能有多疼?孙雅然的水晶指甲划得她的脸颊火辣辣的,估计破皮了都,她可吭 都没吭一声呢! “好了吧你,没事就去美容院做做脸之类的,你来折腾我干嘛?” “你还有理!”孙雅然抬起脸来,了不得了,脸上真的有泪,还真是哭了的,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他多久了?我会和他结婚的,你呢,说白了就跟街边上给一次 钱做一次的鸡没两样的贱货,你凭什么跟我比?凭什么跟他走在一起!” 苏语默突然沉默了,倒不是因为被孙雅然说中了隐痛,而是想起了付瑶瑶,她 一直告诉自己,只要不奢望李太的那个位子,就不会伤害到付瑶瑶,现在想来,只 要她还和李乔在一起,她就是在伤害付瑶瑶。付瑶瑶对她和李乔的关系是一清二楚 的吧,还对她诸多袒护是因为什么? “你没话说了吧!”孙雅然猛地站了起来,一个推搡,苏语默躲闪不及跌坐在 地上。 孙雅然又恢复了当初那个趾高气昂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瞪着苏语默,狠狠说道 :“苏语默,我不会放过你的,这才是开始,你给我等着。”说完,妩媚的长发一 甩,傲慢地从她的腿边走过。 她尖尖的高,疼得苏语默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是还没等苏语默哼出声来,孙雅 然早扬长而去。 这还没完,倒霉的事儿接踵而来。苏语默坐在地上还没站起来,吕青青气喘喘 地奔过来说:“苏姐,不好了,出事了!” 其实,也没多大点儿事,不过是一个小朋友滑了一跤,膝盖上磕破了一点儿皮。 吕青青毕竟才参加工作没多久,遇到这样的事就会咋咋呼呼,也不足为奇。 苏语默带那个小男孩在医务室里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唱首歌,给块糖果, 没多会儿功夫就把小朋友哄开心了。 这下子吕青青对苏语默更钦佩了,直嚷着要拜她为师。事实上,令吕青青更佩 服的是,自己老是苏姐,苏姐地叫着,没想到苏语默也只不过大自己一岁而已。 苏语默装迷糊,只说等她再多工作几天,就什么都顺手了。 这些暂先不谈,孙雅然来幼儿园闹腾一下,让苏语默心中隐生不安,她倒是不 怕孙雅然再来学校闹腾,只是,总觉得似乎有些什么要发生了。学校里的同事,对 中午发生的事,似乎隐有所闻,不过大家都装不知道,她也就装不在意了。 更让苏语默烦恼的是周末的事儿,她外婆要来了,那个老太太虽然没见过什么 世面,可是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苏语默开始急,该怎么处理男朋友的事 儿呢? 真是烦心! 她倒也有想过要找李乔的,但是李乔怎么可能为了她放弃大笔的生意?她还想 过要找王志宇,但又想王志宇那样的身份地位,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太不安全了。 唯今之计,只有缠着柳子芽,借她们家付杨用一天了。 苏语默费尽了口舌,并且答应在任何柳子芽不方便的时候,代为照顾柳树,终 于换来了付杨一天的使用权。好吧,仅限于在她外婆面前装装样子。柳子芽同意是 同意了,可是说服付杨又花费了她好多口舌,总之一句话——非常地不容易! 不过,如果苏语默早知道付杨会是这么个表现,我估计她一定宁愿硬着头皮独 自上阵,也不费这白功夫。 苏语默的外婆跟苏语默一样,都是属于那种娇小的南方人体型。老太太笑起来, 和蔼亲切,可是一双眼睛却不掩精明。付杨被她那么看着,心里就直发怵,不停向 苏语默使眼色想要半途退场。 苏语默的表哥来J 市还有事要做,把老太太交给苏语默后,就先走开了。苏语 默打好主意,先带老太太找一个可口的小吃店吃一顿好的,然后领着她在J 市四处 逛逛,再不行就一起到柳子芽那儿喝杯咖啡,已经和柳子芽说好了,连她的地儿也 租借一天,看看,苏语默设想得多周全。 可恨的是,付杨这家伙太不争气!老太太眼光那么一扫,他就垂头敛目,一声 不敢吭,气得苏语默恨不得拽出他的手来咬两口,这么个闷葫芦,不知道柳子芽看 上他什么了? “付杨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们家语默结婚呢?”在一家挺干净的小饭馆里, 苏语默点了几个特色菜,等上菜的这会儿功夫,老太太就扯开话题了。 “结、结婚?!”付杨惊得手一抖,差点儿把水杯甩出去。苏语默瞅着他这扶 不上台面的样子,恨得牙痒痒,不停拿脚踢他,示意他敷衍一下。 付杨咽下几口白开水,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们……这个,还需要好好 商量……” 苏语默赶紧帮衬,“对,对,我们都还年轻,不急,不急!” 老太太的目光在苏语默和付杨身上来回扫视了几趟,叹了口气说:“你们不是 男女朋友吧?” “不是!” “是!” 好吧,付杨真的和她不是一国的,连说个谎都不合调,早知道大马路上租一个 都比找他强。 苏语默见装不下去了,正待坦白从宽,头顶上突然传来熟悉的清冷声调,“语 默,外婆到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一抬头,李乔丰神俊朗地站在一边,他的西装搭在手臂上,一上前来,很自然 地就伸手递给苏语默。 苏语默愣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显得自然。 老太太瞅着李乔,倒是喜上眉梢,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这是?” 付杨这回有眼力劲儿了,赶忙支吾了两声,提前撤退了,就留下苏语默尴尬以 对,“李乔,就是……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说是自己男人,怕寒碜, 说没关系,他老神自在,搁在她腰上的手算什么? “我就知道,这孩子。”老太太嗔怪着,暧昧的眼神在李乔和苏语默身上直打 转,“这么大了,还跟奶奶玩这一手。” 李乔坦坦然挨着苏语默坐下,对僵呆着的苏语默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把帐 结了,我在‘彩丽园’定好了位子,咱们吃好了饭带外婆四处逛逛去!” “额……好。” 今天,李乔恍似变了一个人,他的态度出奇地和顺,尽管还是那清冷的声调, 可是却分外地亲昵。从“彩丽园”吃好出来,老太太已经挽着李乔的手臂,亲蜜得 跟亲祖孙似的了。 李乔似乎早就安排妥当了,吃了玩了,还搜罗了一大堆的纪念品。 这不,他还想到把老太太带去J 市有名的大庙去拜拜。老年人哪有不爱这个的, 自然虔诚得不得了,更贴心的是,李乔竟然帮着把元宝蜡烛之类的准备得一应俱全, 这下好了,苏语默也靠后站了,老太太真把李乔当自己孙子了。也真是难得,李乔 这人,平时对着苏语默吆五喝六的,可是对着老太太那个和声细语啊,跟平时判若 两人。 其实,苏语默一直在看李乔的脸色,他越是表现得体贴和婉,她越是忐忑不安。 在庙里,李乔出去接了个电话,老太太就拖着苏语默的手,让到一边来,说: “这下,我总算放心了。语默啊,你妈,咱俩算是指望不上了,好好工作自己给自 己存点儿嫁妆钱。我看着李乔不错,值得嫁!” 苏语默一个哽咽,不知道要怎么跟老太太说,李乔那样的人,咱们高攀不上, 只得支吾说:“嗯,我懂!” 这时候李乔走了进来,见苏语默祖孙俩脸色微变,很自然地揽住苏语默的腰问 道:“累了吗?要不咱们回去吧,外婆还没去过咱们家呢。” 家?只因了这一个字,苏语默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老太太看着,满意地笑了,“这次算了,我和你表哥约好了五点前回去的。等 放暑假,你们一起来乡下玩吧,我们那儿虽然穷点,可是空气够新鲜。” 苏语默是不想再许什么空头支票了,不要说她和李乔的关系摆不上明面,就算 李乔真当她是个货色,也不会为了她去山疙瘩里晃荡的。 她这边就待拒绝,却没想到李乔一口应承了下来,“嗯,我们会回去的。” 今天,李乔总是用这些让她心动的词。 “回去”? 就连苏语默都不觉得那是一个可以“回去”的处所。孤独惯了的人,自然而然 地觉得世界,就剩下自己,只有可以做客的处所,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回去”、“家”,李乔能给她这些吗? 也许,即便他能给,她也不能要吧。 庙里香火鼎盛,烟熏得苏语默眼眶发麻,她在李乔的衬衫上蹭了蹭,重又抬起 头来时已是笑颜满面。不去想既定的事实,或者无法改变的现状,是苏语默脾性。 孙雅然也吧,付瑶瑶也罢,即便是李乔的心意,她都不愿意去猜度,行舟过水,顺 路爬坡,且行且乐吧! 送走了外婆,也算是了结了一个大工程。 回去的路上,苏语默窝在车前座上眯着眼,边休息,边打盹。 已经三月末了,没有李桥的那三年如懒牛推磨,寸步难行,可是自从李乔再次 走进她的生活,那时光就开始如飞火流星般转瞬即逝了。 “李乔,我们去看场电影吧,那个《2012》我还没有看过。” “新片?” 好吧,终于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落伍的了,苏语默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像只 苏格兰折耳猫似的在座位上打滚。这要是往常,李乔一定冷着脸,不中听的话早就 刀片子似的甩出来了。可是今天,他没有,被苏语默笑话了,车还照常开着。他甚 至还解开了衬衫的领扣,闲散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着额角,一 派潇洒闲适之态。 苏语默的大脑微热,她觉得自己霎时被迷惑了。 “李乔,咱们不去看电影了,去那种有包间的录像厅咋样?嘿嘿!”听说,很 多定不起酒店的学生会去那里,还听说,那里的小片子都非常的诱人…… 苏语默眯着眼睛坏笑的模样,勾得李乔心里又酥又痒,他方向盘一转,索性哪 儿也不去了,直接往回开。 好吧,什么叫引火烧身,说的就是苏语默这个不懂适可而止的货。 这几天,算是近几年来,苏语默过得最为顺心的日子。阴阳调和,男欢女爱, 个中滋味自是不用一一细说。 她的生活几乎规律化了,白天上班,傍晚陪着琪琪,教她做手工认字,然后回 到李乔的住处,做晚饭,等李乔回来。间或,她还有时间看看书,园长不是推荐她 参加考试了嘛,她挺有信心的,毕竟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她也累积了不少教学经验, 加上开过不少公开课,在家长心目中也颇有口碑,只要她文化成绩考得不那么糟糕, 转正的事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星期三这天晚上,王志宇有一个商业上的应酬,苏语默就在他那儿多陪了琪琪 一会儿。琪琪特别粘苏语默,尽管她已经会说不少句子了,可还是叫苏语默妈妈。 苏语默从一开始的尴尬,到后来渐渐习惯,现在甚至开始觉得亲切。或许人家说得 对,女人的母性,是比爱情更加本能的反应。 琪琪毕竟年龄小,而且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敏感易伤,所以一般情况下,苏语默 不会教琪琪什么书本知识,她会和琪琪一边做小手工,一边讲故事。 这天晚上,她们合作完成了一个茶杯套子,是用琪琪的一件旧裙子做的,两人 说好了,等王志宇回来送给他。两人等着等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王志宇回来,看着桌子上并排趴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头,愣了好久,满身的疲惫 都因这一眼,消失殆尽。 有时候,温馨也是一种噬骨的毒,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了他的骨髓。而奢望,便 成就了这万般的痛苦。 王志宇回头看看墙上婚纱照中韩佳恬适的笑容,无奈地苦笑。 他轻轻放下车钥匙,先把琪琪抱进房去,安顿好,才出来摇醒苏语默。 “语默,醒醒,我送你回去吧!” 苏语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头看王志宇身后的钟,天,已经十一点多了,没 想到她这一个盹儿,打了两三个小时。 “这么晚了啊,我得赶紧回去,李乔估计要冒火了!”苏语默从一边的手提包 里摸出手机一看,这回真的是完了,十四个未接电话,都是李乔打来的,“完了, 完了,火山要喷发了!” 苏语默手提包一拿,拔腿就跑,王志宇拉住她笑道:“别急,我会帮你解释的。” 王志宇载着苏语默到李乔家楼下的时候,李乔已经在窗边站了很久了,所以, 他自然没有错过苏语默下车后,王志宇特意绕到车这边来,把包递给她,微笑着安 抚她的那一幕。 晕黄的路灯下,男的温雅如玉,女的俏丽清新,柔笑低语间,和谐得刺眼。酸 涩挟着愤怒,拧成了一股巨型绳索,在李乔的满心满肺,翻江倒海地折腾,那时他 并不知道,这感觉原来就是嫉妒。 苏语默一进屋就感觉阴瑟瑟的,按开灯,李乔就坐在沙发上,用那种敌视出墙 红杏的眼光怒瞪着她,苏语默暗自庆幸,还好拒绝了王志宇要来帮忙解释的好意, 要不然还不雪上加霜? “你在等我啊?怎么不先睡?”苏语默自知理亏,她蹭过去,圈住李乔的手臂, 陪笑脸。 李乔冷冷地抽回手臂,他没有发火怒骂,苏语默却感觉到这次他真是生气了。 “我知道错了,下次会早点回来的。”她重又粘了上去。跟孩子呆久了,撒娇 耍痴,她倒是学会了不少。 这次李乔没有甩开她,只是转过头来,沉黑的冷眸盯着她数秒,然后说:“苏 语默,让王志宇给琪琪重新找个家教,以后不许再去了!” “额……为什么?” “我说不许就不许!你在质疑我?”李乔的声调上扬,阴沉的黑眸死盯着苏语 默,眼中的怒火仿似要把她一下子焚成尘末似的。 比气势,苏语默自然不是李乔的对手,可是她的固执劲儿也不输人。所以,尽 管她当时憋着没开口,心里还是十二分不服气的。 当晚,两人背对着背,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班,苏语默一直心不在焉,一有空隙就想李乔的蛮横不讲理,也想自 己和李乔的这段关系。女人总是善于在事后总结,这是通病,可能在事发的时候, 她一言不发,好似承认居于颓势,但事后要在心底搬来搬去,思前想后好久。 按理说,苏语默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她觉得这样的思虑不是偏执, 而是一种该死的理智。她和他之间,终究存在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苏语默心情不好,自然蔫蔫的,吕青青以为她是为转正考试的事儿烦心,中午 吃完饭,主动提出来要看班,让苏语默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去。苏语默也没跟她客 套,捧了书,就准备去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坐着,看书也好,发呆也好,总之,偷 会儿懒。 小班都在底层,楼梯转角就是园长的办公室,苏语默走出教室,正好撞到同事 刘燕从园长办公室出来。刘燕抬头看见苏语默,脸色一变,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苏语默还想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飞快地转身跑上楼去。 苏语默微怔,她突然想起来刘燕跟她一样都是代课的,难道园长临时改变了主 意?不会的,刘燕工作时间还不足一年,而且只有职中学历,还没有教师资格证, 让她去,根本没有希望。苏语默摇摇头,甩去疑惑,正待继续往前走,园长刚好从 办公室里走出来,叫住了她。 “苏语默,正准备去找你,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园长的视线落在苏 语默手中捧着的书上,目光一闪,迅速转过头去。 苏语默再傻,也知道一定有事,心早沉到海底。她抿唇,一言不发跟在园长身 后走进办公室,她倒要看看园长怎么跟她说这事。 园长确实有点儿不自在,但是她掩饰得很好,故意抬高头,用领导对待下属的 语气说:“小苏啊,你在咱们园里,也算是年轻有为的一个了。有耐心,基本功也 扎实,现在这样肯吃苦耐劳的年轻人不多了。” 她说话的会儿直看苏语默,可是苏语默一直抿着唇,一言不发,她立时有点儿 尴尬,佯咳了一下,继续说:“咳咳,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转正那事你让给刘燕 吧,人家一个小姑娘什么都没有,还是外地户口,挺不容易的……” 苏语默还是不吭声,只漠然地看着园长,她其实不是不想开口,只是心里太气, 气得大脑读哄哄的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园长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婉了,苏语默还不给面子,立时就有点儿恼了,她拉下 脸,沉声道:“这事本来就是由园长说了算,我通知你也是不想你浪费时间。” 苏语默突然觉得自己捧在手里的书很讽刺,她啪的声扔地上,转身就走。这是 她第一次在园长面前发泄情绪,还真吓了园长一跳。 “小苏,其实……唉,我上面也有领导,也得看人家脸色,所以……下次有机 会一定给你!” “这样啊,那么谢谢园长照顾了。”苏语默淡淡回道。她也不捡掉在地上的书, 面无表情开了门,走出去。 以后,一年后,还是很多年后?她工作三年才遇上这样的机会,园长说什么以 后,不是自欺欺人吗? 从园长办公室里出来,苏语默感觉自己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因为生气 还是委屈。这之前几乎幼儿园里所有的同事都觉得,她这次转正的事儿十拿九稳, 甚至还有相熟的打趣,让她趁早决定庆祝地点,现在却突然换人了,让她的脸往哪 儿搁? 啊!正想发疯,跟园长吵一架,再不行咱不干了,什么毛工作,又苦又累工资 低不说,还受气,她苏语默虽然大学文凭不正统,可是也算得上吃苦耐劳,任劳任 怨的好员工,到哪儿不能挣口饭吃?哼! 不能、不能冲动!苏语默朝园长办公室疾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这个工作虽然 累点儿,可是是她喜欢的,而且外面好工作虽然多,找到个却不容易。最最最重要 的是,她现在贸贸然不干了,李乔再对她蹬鼻子上眼的,要她睡大马路吗? ND,到底是谁跟她过不去! 苏语默这边正在猜测,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是孙雅然,好吧,她不用猜了! “孙雅然,你到底想干嘛?” “哈哈,苏语默,你也会急的哦,这才多大点儿事你就耐不住了?我早说过的, 谁让你不识好歹!” 孙雅然在电话那头娇颤颤地笑,笑得苏语默火腾腾地往上窜。她捏了捏电话, 压下怒火道:“这么大人了,还干这背后捅刀子的事,你就不觉得丢脸吗?” “哼,苏语默好玩的还在后面呢,你要是知趣就早点离开李乔!” “离开?他是我男人,你凭什么让我离开!我就不走,我还晚晚缠着他呢,你 能拿我怎样?!” 好吧,苏语默实在是气极了,连李乔是她男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气得电话 那头的孙雅然,你、你了几声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也怪不得苏语默,她正好憋了一肚子的火,加上知道孙雅然也就是个被 宠坏了的丫头,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她不敢跟李乔发火,不敢跟园长发火,还怕 孙雅然了不成? “好,你等着瞧!”孙雅然赌气挂了电话。 苏语默突然就不气了,没推荐名额就算了,大不了下一次,自己报名局里的考 试,那个虽然更难一点,可是总比这求人帮忙好一点。 这次这事,她从来没有想过找李乔或者王志宇帮忙,也许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 小事一桩,但是她还是不想。求人,总是要欠个人情,尤其,她现在貌似正在和李 乔冷战中,更不能去开这个口。 郁闷,极致郁闷!苏语默不用看书了,可也提不起劲儿去看班,正想着到幼儿 园外面的甜品店坐坐,奢侈一下,调节调节心情。 这还没走多远呢,突然后面冲上来一个人,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以 为是孙雅然又闹腾来了,正想骂两句,一回头才发现竟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漂亮女 孩。 “苏语默,跟我来!” “去哪儿?”苏语默被拉得踉跄了几步,没顾上甩开女孩的手。 天啊,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谁上来都不拿她当回事,她真的长了张任人欺负 的脸吗,连个小丫头也敢这么对她,真是疯了! 连走了好几步,叶初染的手才被苏语默甩开。 她回过头来死死瞪着苏语默,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波翻浪涌着难以抑制的 痛恨和鄙夷。她实在想不通柳子木看上苏语默什么了,没她漂亮,没她高,年龄倒 是比她大,哪儿值得柳子木那样?然后,她又开始委屈,为什么她为了柳子木做了 那么许多事,柳子木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呢?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额……你到底想干嘛?”苏语默看人家女孩子眼眶都红了,立即心软,声音 也跟着软了下去。 叶初染吸了下鼻子转过头去,说:“你跟我去见见子木吧!” “子木?他怎么了?”她提到子木,苏语默一下子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 就是那天晚上在柳子木公寓楼前和他拉扯的那个。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叶初染带着苏语默找到酒吧来,苏语默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醉得一 团烂泥似的躺在包间沙发上的人,就是她心目中那个绝美的少年。 明明是白天,可是包间里暗暗的,恍似黑夜。 满屋子的乌烟瘴气,烟味、酒味、香水味、汗水味……乱七八糟地纠结在一起,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响得仿似要把屋顶掀翻似的。满眼里,最 刺眼的不是流闪的灯光,而是男孩子不停晃动的头颅,以及女孩子白花花的脖颈和 大腿。 一个字,乱! 可是,在这一团混乱中,苏语默还是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柳子木。他的 头枕在一个女孩子的肚子上,那个女孩子正吞云吐雾地抽着烟,再圈着嘴把烟雾吐 进柳子木的嘴里,而柳子木的脚边,一对看不清脸的男女正在沙发上重叠纠吻。怎 一副浪荡不堪的情景! “柳子木!”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苏语默生生愣住了,而叶初染却早她一步冲过去,把柳子 木从那个女孩子的身上拉起来,反手就给了人家一巴掌。 “啪!” 这一声,跟那刺耳的音乐相比,弱得几不可闻,可是整个包间却突地停顿下来, 只有那机械的音响还不识时务地震动着。 叶初染的手,高高举在头顶,她下巴微抬,尽显傲气,而柳子木迷糊糊地,似 不省人事般被她扶搭在肩上。 她对柳子木的感情,还有她的勇气,霎时间,深深震撼了苏语默。 不止是她,大家都呆愣愣地看着叶初染,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酒瓶 子狠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包间里的人立即开始熙攘。“NND ,敢到这儿 来闹,谁吃了TMD 的雄心豹子胆!” 有人关了音响,灯忽的大亮,刺得苏语默的眼睛一阵发花,待她眯了眯眼睛重 新睁开,才看清,包厢内的这些人,年纪似乎都不大,可是一个个流里流气,不化 妆都能演痞子流氓,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这样子在社会上混的男人,哪儿来的怜香惜玉之心,挨打的女孩已经被一个高 大的男人搂在怀里安慰,其余七八个男人迅速围上去,把叶初染和柳子木圈在中间。 饶是叶初染那样刚烈的性子,这下子也煞白了脸。 苏语默大脑一热,一股子匡扶正义的热血涌了上来。 这些人,肯定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她连忙走上前去,脸上陪笑,对那个手臂上纹着一条龙,貌似老大的大块头男 人说:“小姑娘不懂事,我帮她道歉!大家和子木一起玩,一定都是朋友,求大家 看在子木的面子上,不要跟她一般计较!”苏语默嘴上尽管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暗 恨,要是李乔在这里,她指不定敢冲上去耀武扬威一番。 额……为什么她会觉得只要李乔在这,她就能无法无天地折腾呢? 叶初染估计真是怕了,一见苏语默挡在前头,赶紧拽住了她的衣袖。苏语默回 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慰她,同时安定自己乱哄哄的心绪。 没想到那个纹身男,古怪地哼哼了两声,木棒似的手臂一展,蛮横地粗声说: “我们可不认识什么子木、子金的,我妹玩玩他是给他面子,怎么反倒是我们受委 屈!别说咱们仗着人多欺负你们,我妹子挨打了,你说咋办吧?” “呜呜……就是,我长这么大还没挨打过呢。”挨打了的女孩,娇滴滴地抽泣, 可惜浓妆艳抹的脸上,不见悲切,却反倒是一派得意洋洋,可见叶初染的力道并不 大。 “打人是我不对,我跟她道歉。” 苏语默没想到叶初染脾气那么急躁,却也是个识时务的,心中不免对她增添了 些许好感,忍不住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 四周却重又哄笑起来,甚至还有人尖着最吹口哨,总之,十分嘲讽。 那个纹身男,笑得最猥琐癫狂,他伸手就朝叶初染的脸颊摸来,嘴里下流地说 :“要不这样,你让我上一次,我也跟你说声对不起!说十声都成!哈哈!” 叶初染怎肯受这羞辱,她侧身往旁边躲去,可惜肩上还靠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柳 子木,所以,尽管她的脸颊躲过了猪手,她的马尾辫却被纹身男拽在手里,疼得她 立即痛呼出声,“啊!痛!” “哈哈!”“哈哈!”“吴龙,上啊!哈哈!” 纹身男得意地狂笑。 “放手!”苏语默见这一幕,心中也窜出火星来,叶初染冲动打人自是不对, 可是他们这样也太过分了。她心一横,猛地抬手挥开纹身男的手臂,说道,“你们 到底想要怎样?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或许吴龙也没有想到,小个子不起眼的苏语默敢去挥开他的手,竟然一个没注 意让苏语默突袭成功了。 他身边的兄弟A ,啜了一声口哨,闹腾道:“咱龙哥的手你也敢碰?那是点金 手,咱晚上还指着这手赢钱去呢,被女人碰了多晦气,这损失可怎么算呢?!” 另一黄毛男B 也跟着说:“不说多,本来百十来万能赢,这下子泡汤了!” 更多的人跟着应和,还有女孩子献媚地靠到那个纹身男的手臂上,娇嗲嗲地边 撒娇,边哄事。 纹身男挑着眉,一脸阴戾地瞪着苏语默,似乎在打量苏语默的价值。 苏语默不是不怕,她也曾经遇到过比他更不讲理,更蛮横的人,可是俗话说得 好,阎王好处小鬼难缠,这么些人,把他们三个围在中间,看来今天非得破财消灾 了。 她犹豫了一下摸出钱包,里面有她昨天刚领的工资1500多块,她狠狠心,把整 数全都抽了出来,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递上前去,说:“今天确实是我们不对,这样 好了,这里有一点儿钱,不算别的,就算我请大家喝酒了!” 纹身男伸出手来,苏语默以为她接了钱就会放了他们,虽然心中肉疼钱,可是 还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那个家伙,一手抓住钱,一手旋即摸出打火机,就那么当 着苏语默的面点上了! 天啊,怎么形容苏语默的心情,你想象一下,她这人平时五块钱一根的肯德基 玉米棒都不舍得买一个,别人这么当着她的面,糟蹋她辛苦一个月赚来的钱,她是 什么感受! “这可是钱那!” 怒啊,苏语默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抢,纹身男怎肯让她抢到,他不但一闪,还下 劲儿地推了苏语默一把,苏语默踉跄了两步,撞在了一边的玻璃茶几上,额角瞬间 剧痛,咸湿的液体顺着脸颊滴下来。 也就在这瞬间,原本死人一般趴在叶初染肩上的柳子木,突然豹子一般窜起来, 他的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酒瓶子,在墙上脆脆一磕,留下了尖锐的棱角,想也不想 就捅向纹身男。 “不要!” “不要,子木!” 苏语默顾不得额角的痛,想要去拉柳子木,叶初染也伸出了手,可是她们都没 有柳子木快,只好眼睁睁看着柳子木手中的瓶子戳进了纹身男的胸口,又快速地拔 出来,抵在他的脖子上。 “啊~ ”纹身男痛得嘶吼出声,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透明的玻璃瓶子滴落,艳 丽又恐怖。 这样的柳子木是苏语默从来没有见过的,他那双潋滟的双眸此刻红艳肆虐,好 似突然被恶魔附身了一般,全身暴涨着狠戾杀气,这突然而来的转变,吓呆了所有 的人,包括那个被他所伤的纹身男,都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只听见柳子木那飘渺阴冷得恍似地狱阴风一样的声音,一字一顿说道:“谁、 敢、碰、她、一、下,我、就、要、谁、的、命!” 这不是苏语默认识的那个柳子木! 在苏语默的心目中,柳子木再不讲理,再胡闹也不过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别扭少 年。 可是刚刚,他根本就没有醉,却冷眼看着爱他的叶初染受辱不出声。 而现在竟然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就捅得人家血肉模糊。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孩? “子木……”苏语默茫然无力地喊。 她的这一声似乎击破了短瞬的魔障,纹身男痛得再次嚎出声来。而那些刚刚还 狐假虎威的男女们,却个个后退,没人敢上来帮忙。 柳子木喘着气,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视线落在苏语默身上时,满眼的狠戾还没 来得及掩藏,又带上了一点痛楚,一点不甘,甚至还有无数难以言说的情感。他呢 喃着,跟以前无数次傲娇地抱怨苏语默一样,勾唇道::“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乱糟 糟的地方吗?你来干嘛?” 这下,苏语默的头更晕了。 而叶初染,早就呆怔得像是一个失去生命的木头人。 “我说谁敢在我的地方闹事,呵,原来是你啊!”包间门口传来戏谑的声音, 这一声如同清泉注入深潭,碧波冲散浑水,魅力而又慵懒。 被鲜血吓呆了的男男女女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苏语默一转头就看见了门口站着 的那个男人。他双手揣在裤袋里,懒散如晨起在自家院子里闲逛一样走过来。唇角 勾笑,眼睛却邪气无情,这个男人苏语默认识,真是上次在‘皇’会所戏弄了她的 付蓝雨。 接二连三地,有人尊敬地喊他“付少”。 包间里很乱,可他看都没看一眼被柳子木挟持着,正煞白了脸色,痛苦地不停 哼吟,却不敢擅动的纹身男,直接把视线落在苏语默身上,他邪魅地笑了,半弯下 腰,伸出手,缓缓地说:“要不要我帮你?” 苏语默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虽然撞破了头,可是脑袋还没有糊涂,柳子木这 乘兴一闹,解气是解气,可是后续难平,故意伤人,这个罪他还背不起! 可是要不要他帮?他这摆明着甩下钩子等着自己叼,他绝对不会白帮忙的,他 的这个人情要她以后怎么还?还是说,他想要李乔来还? 得沉住气,打电话给李乔,他一定会有主意的!苏语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渴望李乔在自己的身边,她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有个男人的肩膀让她靠着,她的 头真的很疼! “警察临检来了!”门外有人奔走报信。 苏语默心头一紧,付蓝雨又把手朝她伸了伸,他那双漆黑如夜幕的眸子,锁着 苏语默,露出了几分傲然自得,又问“要不要我帮你?” 苏语默的视线擦过他的手,落在满手沾血的柳子木身上。不行,子木不能出事! 而后,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都是孽障,她苏语默也就这点身家,随他们 闹去吧。她蓦地闭上眼,把手递给付蓝雨,艰涩地说:“谢谢!” 付蓝雨手臂微一使力,苏语默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她挣开付蓝雨欲加搀扶的手臂,挺腰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摸出手帕先抹了一下 额头上的液体,然后冷静地走到柳子木身边,拉下他沾血的手,边给他擦拭,边柔 声嗔道:“胡闹,被子芽知道了她还不劈了你!”又转头看了一眼傻了般僵在沙发 上的叶初染,接着说,“快把人家送回去,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这边的事,我来 帮你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