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岛次郎走后,常敬斋拿着那张大红的请柬,发了愁。不去吧,黄剑峰又代表 临时抗日政府指示自己要密切与小岛的往来,以便日后获取情报;去吧,那不明摆 着让腾越人指着自己的脊背骂自己巴结日本人吗? 那天傍晚,常敬斋在从腾越城回 和顺古镇的路上,一直愁眉紧锁,到了城门口,还忘了下马接受盘查。守城的日本 哨兵过来,举枪托就要揍常敬斋,好在三宝这时反应快,他掏出了刚才小岛给常敬 斋的特别通行证。那鬼子一看证件,就赶忙将已举起的枪托放下来,毕恭毕敬地冲 常敬斋敬一个礼,然后大声说:“开路! ” 1942年的春节,是腾越人过的最惨淡也最冷清的春节。在腾越城里,没有了过 去过春节的那种欢乐和喜庆的气氛。要是在过去,春节是爆竹商人们睡着都要笑醒 的节日,而今年,他们贩卖的鞭炮烟花却少有人问津。街道上也跟过去春节的热闹 嘈杂不同,除了烟花贩子们有气无力的吆喝声,过去孩子们那种嬉戏打闹的欢笑声 荡然尤存。 各家的孩子都被大人早早地唤进了自家的院子看了起来,免得惹是生非。山河 破碎,风雨飘摇,腾越人,已失去了欢乐着过春节的心境。 倒是银杏巷里的城防指挥部是另外一番景象。小岛次郎把城防指挥部变成了他 的新房。整个巷子里显得热闹非凡,城防指挥部更是张灯结彩,爆竹声声。日军的 军乐队,也整齐地立在指挥部门前,吹吹打打。前来贺喜的鬼子、汉奸络绎不绝, 场面气派而铺张。这小岛次郎穿着汉装,一·副腾越新姑爷的打扮。常敬斋来到银 杏巷的时候,正碰上几个汉奸抬着坐了新娘的大花轿子,嘻嘻哈哈地进巷子来。 小六九看到了常敬斋,就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唤了一声常爷。常敬斋不想答 理他,径直往巷子里走。小六九这无赖就紧跑几步,赶到常敬斋前面,他咂咂嘴道 :“常爷,清高啥? 不都是汉奸! ” 常敬斋伸手,一手封了小六九的衣领说:“你睁开狗眼看看,你常爷是什么人, 堂堂正正的腾越人,戍边人的后代,会跟你一路货? ” 小六九见常敬斋发了火,不敢再招惹常敬斋,挣脱后就追花轿去了。 婚宴上挤满了日军军官和汉奸,主持婚礼的伪县长钟镜秋见常敬斋进来,出于 报复常敬斋不给他刻章,把常敬斋安排在了婚宴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常敬斋在婚宴上见到了嫁女儿的王老板,从王老板铁板一样的脸上看不出一丁 点嫁女儿的欢欣,倒是有几丝无奈和屈辱。他坐在常敬斋对面的另一个角落里,不 停地抽烟。常敬斋觉得有必要跟王老板打个招呼。他起身走到王老板跟前,向他伸 出手。王老板握了常敬斋的手,站起身后,直跺着脚说:“你来干什么? 敬斋,我 王明渊把祖宗八辈的脸都丢了呀。” 这是常敬斋参加过的人生中最屈辱的喜宴,跟腾越城的一帮汉奸败类和鬼子坐 在一起,杯盏交错,看着腾越城如花似玉的女儿,在仪式中成为豺狼的羊羔,并为 此表示祝贺。 小岛次郎在喜宴结束后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折身进了自己的洞房。他看见新娘 王翠依旧顶着从花轿上下来时遮了脸的红盖头,并了腿坐在床沿。她似乎觉得天气 太冷,整个身子一直在不停地打战。是喝多了烈酒还是其他什么的缘故,此时的小 岛次郎头有点晕,有些空白,心里也有些茫然。他从未想过,会在中国结婚,成为 这个日本做梦都想征服的国家中一个家庭的女婿。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如此不可思议, 甚至有些荒诞。看着面前顶了红盖头的女子,是如此遥远,遥远得像一个奇奇怪怪 的梦。 他在日本时曾有过短暂的爱情,那是他邻居家的女儿。那个表面上看起来拘谨 而庄重的女孩,成功地勾引了他。并把他带到了海边一幢渔民空置的旧屋子。在那 个凌乱而肮脏的旧屋子里,她像一个荡妇一样,教他各种获得性爱欢乐的方法。她 一次一次地占有他,疯狂得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掏空。就是在他的男根都无法再挺立 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要要他,并讥笑他的无能。这一直让他很自卑。最后,他开始 躲她。后来他进了帝国军校,终于从那性爱的恐惧中逃了出来。在帝国军校期间, 夜晚入睡前,同宿舍的同学都会躺在床上,一边自慰一边讲一些性爱方面的话题, 但只有他会沉默了睡去。 后来,他登上了远洋的运兵船,从东南亚一直打到了中国的腾越。战争的血腥 与残酷,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亲身经历了人性是怎样慢慢退去的,兽性又是怎 样快速地显现出来的,他甚至目睹了自己帝国军校的一个室友,在缅甸的村庄里没 有抓到村里的女人,竟对一头母牛非礼,被母牛踢在了要害处最终一命呜呼。他还 看见了自己的士兵在慰安所门前排着队,心急火燎地等待慰安的场景。也许是他内 心对性爱的恐惧,所以他一直保持着不进慰安所的操守,这不仅让他的士兵,就是 他的顶头上司藏重康美大佐也大为惊讶。 现在当他面对像一只胆怯的兔子一样的王翠,他的心中竟然涌起了一阵冲动。 他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用面前这个叫王翠的中国女孩来“洗刷” 他内心深处邻家女孩留给他的性爱的耻辱。在小岛次郎看来,所有庄重的女人,其 内心都是极为淫荡的,就像他邻居的女孩一样。 小岛次郎咳嗽了一声,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用咳嗽来体现他的威严。他用冰 冷的口气命令王翠道:“把你头上的遮羞布扯下来吧。” 但王翠并没有接受他的命令,依旧呆坐在床前。在小岛次郎看来,王翠没有听 从他的命令显然是对他的蔑视。他愤怒地走上前,一把扯下了她的红盖头扔在了地 上。王翠委屈地流出了晶莹的泪水。王翠的委屈让小岛次郎更加不满,他厉声道: “把你的衣服脱了! ” 这下王翠更加紧张了,她像在冰天雪地里一样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因为羞辱 的缘故,她的脸显现出猪肝一样的红色。 “把衣服脱了,你是聋子吗? ”小岛次郎像一头激怒的狮子一样吼道。 小岛次郎这一吼,王翠就更加紧张了,她像患了疟疾一样颤抖着躲到了床角了。 王翠的举动让小岛次郎怒火中烧,他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王翠从床的一角提将出来, 并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随即,他从墙上“刷”地抽出了日本军刀。 王翠猪肝一样红的脸顿时变得像墙一样的白。 小岛次郎手握指挥刀吼道:“站起来,八格! ” 王翠站了起来,像一棵劲风中的柳树。 小岛次郎的指挥刀伸到王翠的胸前,将王翠旗袍上的布纽扣一个一个地挑断。 红色的旗袍像一面旗帜一样降落在王翠的脚边。上身只剩下红兜肚的王翠呆若木鸡, 小岛次郎又转到她身后,挑断了她兜肚的背带。 当小岛次郎再转到王翠的面前时,他看到了一对少女圣洁的乳房,小小的,怯 怯的,挺挺的,在摇曳的烛光里,泛着青瓷一样细腻的光芒。 小岛次郎用指挥刀的刀尖,拨弄了一下王翠的左乳头,然后又拨弄了一下右边 的乳头。这像花蕾一样的乳头呈粉红色,跟他过去看过的邻家女孩的褐色乳头那么 不同。 “把你的内裤也脱了吧! ”他说,此时他的语气也无法威严,而是那种紧张的 颤音。 小岛次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但他确实紧张了,他自己都听到了上牙碰撞 下牙的声音。 王翠脱掉了自己的内裤,浑身赤裸裸地站在小岛次郎的对面。让小岛次郎惊讶 的是,王翠右手上那只翡翠手镯,在王翠纤细的手腕上,是如此美丽,美丽得让他 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紧。 于是,他又把那个雕有凤头的挂件套在了王翠的颈项上,在王翠一对圣洁的乳 峰之间,那个翡翠的凤头更像是一泓纤尘不染的清泉。如此惊艳的美,让小岛次郎 瞠目结舌。 但瞬间之后,他就像恶魔一样变得疯狂。他觉得怯弱的王翠身上,有一种咄咄 逼人的美丽,这种美丽是对他的挑战和对抗,他扑过去将王翠推倒在了床上。 他胡乱地扒下自己的衣裤。在无任何爱抚前奏下,强行地进人了王翠的身体。 王翠痛苦地叫唤了一声。 伴随王翠叫唤声的,是一声清脆的枪声。那枪声将冷寂的夜晚撕得支离破碎。 枪声让小岛次郎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早泄了。 小岛次郎从王翠的身上滑下来。军人的本能让他迅速穿好衣裤,就提着指挥刀 赤脚冲了出去。 城防指挥部门前的哨兵躺在密布了爆竹炸裂后的碎纸屑上,猩红的鲜血还在从 枪眼处汩汩流淌出来。枪声招来的日军,正在四处搜索着暗处的杀手。 但杀手早已不见了踪影。一群日军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忙活了一阵,收获的是一 枚还散发着硝烟的子弹壳。 那枚子弹壳被呈送到小岛次郎手上。小岛次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它又是猎枪 子弹壳。 他拿着子弹头大声喊道:“杨吉品! ” 一身酒气的杨吉品头上冒着冷汗赶过来,他才叫了一声“太君”,小岛次郎重 重的手掌就“啪” 地扇在了他的脸上。他随即在小岛面前转了一个速度极快的圆圈。 “八格! 再追查不出那支猎枪和枪手,我拿你的头颅祭他的灵! ” 小岛次郎指着身边断了气的哨兵对杨吉品怒吼道。 城防指挥部站岗的日本哨兵被不明身份的枪手射杀,这极大地刺激了日军一四 八联队的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他将小岛次郎中佐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拍桌子打 板凳子地怒吼道:“这都是你受行政班部的田岛寿嗣的所谓怀柔政策蒙蔽惹的祸。 你跟支那人讲怀柔,他就敢爬到你头上拉屎。 今后,我联队的士兵死一人,我就用十个支那人的命来抵! ” 田岛寿嗣与藏重康美在政见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在田岛寿嗣看来,藏重康美 依旧是九州煤矿里被煤灰充塞了脑子的头脑简单的矿工,而在藏重康美的眼里,田 岛寿嗣是日本那种看着满地樱花垂泪的无病呻吟的无聊文人。他们两人的分歧产生 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小岛次郎成了两根线牵着的木偶,这一根线握在藏重大佐手里, 另一根握在田岛部长手里,他们不和谐地拉扯,让他尴尬不已。 一支追查不出来的猎枪和一个寻不见踪迹的杀手,让日军内部惶惶不可终日。 小岛次郎在检查日军的城防工事时,下级指挥官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到了那使用英制 双管猎枪的杀手,都急切地希望能尽快把这杀手找出来。一个少佐这样对小岛中佐 说:“中佐阁下,杀手让我的士兵在腾越城里失去了安全感。没了安全感,士兵思 乡想家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队伍里漫长,长此以往,会大大削弱部队的战斗力的。” 听了这个少佐的话,小岛次郎斥责道:“堂堂大日本皇军,怎么就怕上了一个 放冷枪的杀手? 这成何体统? ” 小岛次郎嘴上虽这么说,但在内心里,越发觉得问题严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