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归 “夏铭熏!你给我放手,听见没有!”陶云漪刚从惊讶的状态里跳脱就开始冲 着夏铭熏大吼。夏铭熏一脸坏笑地放开陶云漪,捡起地上的篮球。 “不至于那么惊讶吧!”没心没肺地咧着嘴。 “什么时候从澳洲回来的?也没和我说一声!”陶云漪觉得好气又好笑。 夏铭熏开始低头拨弄她的刘海,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处拣着头发,弄得她痒痒 的,某人却还是一脸的不正经。 “刚回来一个星期,我这不是来告诉你了嘛!” 陶云漪开始上下打量已经离开三年的夏铭熏。 个子没长,不过一米八五的个子再长就会令陶云漪汗颜了。 皮肤变成了性感的小麦色。 眉宇之间的英气尽显,五官立体,轮廓又清晰了些。 算是,长出了棱角。 不变的是那玩味的眼神,有时深邃,有时像孩子般单纯,有时又变得灼热,甚 至有那么一点,魅惑。 一身昂贵的运动装。 依旧玩世不恭的态度。 “怎么样?本少爷帅得咄咄逼人吧!”察觉到陶云漪打量的目光,某人得瑟地 说。 “我不在,苏睦言又欺负你了吧!” “没有,别乱说。”眼眶红红的却死不承认。 “没有?那为什么要哭?不要说什么风吹得眼睛疼哦!” 沉默,无言以对。 叹一口气,夏铭熏从口袋里拿出价格不菲的手帕,仿佛眼前是个一碰就会碎的 泡沫,轻轻地用手帕的一角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听到属于夏铭熏独特的关心的语气,陶云漪不自觉的开始微笑,却还是一语不 发。 夏铭熏凝视她苍白的脸,白莲一般盛开的容颜,却梨花带雨,让人甚至不忍心 戳穿她易碎的谎言。 夏铭熏又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小心地掩饰住心疼的表情,把球传给了队友。 “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一会请你吃饭。” 陶云漪迟疑地点点头,看着夏铭熏一阵小跑消失在视野里,潇洒得如同一习风。 夏铭熏好像还是没有变,如同阳光:明亮、温暖、透明、来去无影。 三年,却不是眨眼就能过去的时间。 三年前,毫无预兆的,他就奔赴了澳洲。 说实话,在他刚离开的时候,她是有些不适应的,似乎从遇见的一刻之后,他 们就没有分开过。小学虽然没同班,却也隔得近,课间、中午、放学,没少在一起 折腾。中学,夏铭熏贯彻了一贯的无赖作风,非是要和陶云漪报同一所学校。就这 样,习惯了夏铭熏时不时地冒出来吓她,习惯了夏铭熏永远满分的数学卷子,习惯 了和高自己一个头的人拌嘴、吵架,习惯了某人每天露出白牙的傻笑。 初中,她选择了C 中,原因无他:苏睦言在那儿。C 中是远近闻名的艺术中学, 文化积淀深厚、教学质量一流,培养了一批又一批艺术人才,不少人在国际上都崭 露头角。 然而这样一个选择,却遭到妈妈的极力反对。 哀求、冷战、绝食,用尽了一切办法。 徒劳无功。 有一天,夏妈妈突然造访,虽然那时夏爸已发家,生意越做越大,他们一家人 都已搬入郊区的豪华别墅,夏妈妈却一如既往,和肖瑛毫不显生疏。 “瑛子啊!我们家小薰是上定了C 中,就那个,商务英语,在C 中是冷僻了些, 孩子喜欢就好。” 肖瑛苦笑,默不作声。 夏妈拉起肖瑛的手:“知道你担心什么,虽然是艺术中学,又不一定走艺术的 路,就拿我们家小薰说,将来肯定是要继承他爸的事业……” 妈妈这才松了口。 于是,陶云漪来到了C 中,而专业课,在妈妈的威逼下和夏铭熏一起选择了商 务英语。 夏铭熏和苏睦言是在羽毛球俱乐部认识的。 是应了那句话:不打不相识。 当时的夏铭熏身高已颇具优势,在羽毛球社呼风唤雨,一时无两。苏睦言的加 入,成为令他头大的烦恼:即使对于羽毛球这样的运动,苏睦言仍然是一朵奇葩。 防守滴水不漏、进攻迅疾,让人无法防备,加上脚力好,步伐稳健,速度上也不落 他人。 夏铭熏绝对遇到了对手。 在一场社内的分组赛中,两人相遇。 在后来很多人的回忆中,那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以苏睦言险胜夏铭熏告 终。 以夏铭熏的性格,是一定要讨回来的,于是每天拉着苏睦言比球,然后有一天, 发现陶云漪也认识这个恼人的家伙。那时起,三个人,做朋友。 苏睦言在所有的运动中独独钟情羽毛球,而夏铭熏则是典型的运动型男生、十 项全能的综合型选手。篮球、足球、羽毛、乒乓球样样精通,喜欢挑战极限运动, 一到假期就四处游历:爬山、滑雪、蹦极无一没有尝试过。因为这些贵族运动的高 昂消耗常常被苏睦言和陶云漪两人笑作败家子。 但是陶云漪很清楚,夏铭熏的“败家”是建立在“有家可败”的基础上的。夏 铭熏的父亲拥有在全省十强中排名榜首的企业,在印尼海啸的时候仅凭个人就捐出 几百万善款。这些年将市场开拓到海外,利润名声双丰收,市长都抢着和他爸见面。 所以夏铭熏的败家也就不难理解了,何况夏铭熏虽然大方,却也不是毫无节制。 唯有一次,陶云漪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大汗淋漓地挤进围堵不通的校门口, 却看见夏铭熏帅气地从三辆黑色奔驰组成的车队中走过来,不屑一顾地朝那些一辆 上百万的的车子挥挥手让他们离开。夏铭熏还是笑得一脸灿烂,只是陶云漪的笑容 迅速褪色。 “至于吗?这么大排场。” 夏铭熏听出陶云漪话里有些不满的语气先是一惊,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苦笑了一下说:“我爸安排的,我也不想。” 陶云漪抹去鼻尖上的汗水,大步自顾自地往前走。每当面对这个时候的夏铭熏, 陶云漪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有夏铭熏傻傻地又小跑着跟上来,细心观察着她的脸 色,识趣的不说话了。 连陶云漪自己都觉得奇怪,从来不会对他人的物质生活妄加评论的自己为什么 总在夏铭熏显露出慷慨大方、不计较钱的时候怒气冲天,从来都不会将不满表现在 脸上的自己却总是对着夏铭熏顶着一张臭脸。 就在第二个星期,夏铭熏就骑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车站在校门口等待陶云漪了。 和她相比,夏铭熏的汗水更加离谱: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后背上全是汗水,把 夏铭熏干净的白衬衫全都浸湿。 夏铭熏对着陶云漪笑,依旧灿烂、干净,她这才想起来,夏铭熏的家住在城郊 边缘,车程起码是自己的三倍,可是这个傻子居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撤掉了豪华的 车队,一个人从几十千米以外骑了两个多小时来上学。 他还是对着她笑,可是这笑让她心疼。 “你准备去参加山地车比赛?”不晓得为什么还是没好气。 “嘿嘿。”孩子气地笑。 “我收回上个星期说的话,你没必要这样,太辛苦。”松了口,她不敢和他对 视,怕只要一眼便泄露了此刻的心虚。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起码冬天的时候手脚都不会冷了!” “随便你!”可是现在是夏天啊大哥!白了他一眼。 夏铭熏收敛起笑容。 没有人知道,而陶云漪更不会知道,在这句轻松的调侃背后是夏铭熏为了撤掉 车队和父母亲一个星期的争吵。母亲的泪水、父亲的怒吼或是拳头他通通都不在乎, 只要能看见眼前这个女孩的一个笑容,他就觉得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时候的夏铭熏,比喜欢着苏睦言的陶云漪还要傻。 “发什么呆呢!”夏铭熏在陶云漪眼前夸张地挥舞着双手,刚才的银灰色运动 服变成了一身潇洒的黑色风衣。 “没有啊。” 夏铭熏看着云漪略显沉重的画板和背包,低下身轻松地把两样东西从她背上卸 下来,背在自己背上。 “难怪个子没长高,天天背这么重的东西……” “夏、铭、熏!” 操场上,女生追着明显放慢脚步还假装奔跑的男生,画面美好得如同童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苏睦言站起身,对卢依眠礼貌地微笑之后,背上背包出 了琴房。 手上拿着的,是三天前在琴房外发现的纯净水瓶。 整整三天,没错。陶云漪这个丫头居然整整三天都没出现。没有简讯、没有来 电、没送来小吃甚至没有到琴房来照料她的盆栽。 这个周六吧,趁着她来羽毛球馆看球的时候问问她究竟在忙什么。 每个周末,苏睦言会准时出现在羽毛球馆,陶云漪会在场地的一边静静地画点 东西,给苏睦言递毛巾或饮料。这种在苏睦言眼里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举动却让羽毛 球社的成员理所当然地以为陶云漪是苏睦言女朋友。 以前参加比赛的时候也是这样,陶云漪总是忙东忙西地帮苏睦言整理服装。有 时候看到苏睦言发型乱了还会帮忙梳理,苏睦言一声不吭随便她把弄他的头发,即 使不赞同她奇怪的品味。 竞争对手有时会在比赛后调侃:“你女朋友好体贴!” 在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日子里,这样的误会数不胜数,他们谁都不去解释,却从 来没有真正跨出那一步。 而现实是,陶云漪从来没有问过苏睦言喜不喜欢她。 现实是,苏睦言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许诺或约定,仿佛想在一起便在一起。 没有过约会更没有建立在情侣关系上的拥抱或是亲吻。 每一次陶云漪以为他们会更进一步,苏睦言就会令她觉得更加遥远。 现实是:他们好像一直在一起却从来都没有在一起。 这便是苏睦言和陶云漪这两个名字摆放在一起时的现实。 距离,不是幻想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倒霉的是他们谁都不清楚这样的 距离到底有多长:是只要跨出一步就能够并肩,还是需要一辈子的追逐。 她总努力地追逐他,却总在靠近的时候又偏离方向。而他,一直以来都是感情 上的低能儿。 他们之间也就好像音乐与绘画之间的关系,人们都说它们是相通的,却在有的 时候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共通点。 充满浪漫情调的欧式西餐厅里,响起一个女人有些沙哑的哼唱。隔间里,夏铭 熏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这三年的经历。 欧洲游历时,在阿尔卑斯山上滑雪;独自开车穿越了澳大利亚的荒漠;在公路 上差点撞上一只成年母袋鼠,陶云漪耐心地听着,他的眉飞色舞、他的神采飞扬、 他的绘声绘色是这几年来她很少体会到的。一直陪在安静沉默的苏睦言身边,差点 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精彩的生活。 夏铭熏终于讲完,大口大口地喝掉一杯饮料。 “你呢?终于和苏睦言修成正果了?”装作调侃。 意外地看见陶云漪迅速褪色的笑容,她低下头,抿了一口咖啡并不言语。 “明天有什么安排?帮我办个欢迎派对怎么样?”迅速转移话题。 “明天……本来要陪苏睦言去羽毛球馆锻炼的。” 服务员送来牛排和鹅肝酱,一脸花痴地对着夏铭熏微笑,夏铭熏从口袋里抽出 一张一百放在餐盘上,目光始终没有从陶云漪脸上转开。 时隔三年,夏铭熏早就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从稚嫩到成熟,从自恋到谦逊, 从毛手毛脚到沉着自信,早就学会如何在上流社会自在交际、如何委婉拒绝异性的 示爱、如何体贴、绅士地照顾身边的女性。 Table manners 当然很好。 “那我和你一起去好了,正好,是该见见苏睦言了。” 夏铭熏凝视着陶云漪。 他的白莲,他一尘不染的女孩。 当你明白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意义。 当你看着她为他成长、蜕变、成熟。 当你看见她为他流泪、心碎、食不知味。 当你发现你深爱着这个女生。 说不说爱她,已然无所谓。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