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我可以爱你吗(1) 03我可以爱你吗 One 岳靓去保险公司落实大病保险,回去的路上她配了两把新居的钥匙。本来准 备配一把给婷婷就好,想想还是多配了一把。 九月的时候,姜医生说她还可以活一年。一晃就过了三个月,还有九个月, 认真算来是二百七十四天。也许能活得比姜医生的预计长些,但也可能活不到那 么久。新的一年,对所有健康人来说,都是新的开始,可她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元旦的时候,民政局放假,岳靓没让自己闲着,她在“兆景”等大酒店蹲点, 成绩还算让她满意。只是不知道还能工作多久,虽然外表还没有多少变化,但她 心里清楚,身体是日渐的差。 以往不怕冷的她变得特别的怕冷,二十多度别人盖一床毛毯就可以了,她盖 一床很厚的棉被,手脚还暖不过来。冷起来她搓手,感觉那冷从皮肤表层渗透到 骨头里,搓也搓不暖。 岳靓把婷婷的那把钥匙用快递寄到她的新地址。前不久她也收到婷婷寄来的 钥匙。不到万不得已,岳靓突然想到这句话,那万不得已呢,她可以设想出好几 种情形,但估计哪种都不是婷婷想看到的。 从生病开始她就记下了所花的费用,真是有什么不能有病,仔细算算,这笔 费用吓了她一跳。还好买了保险,保险公司支付了百分之七十的医药费,不然中 药都吃不起啊。知道她的病情后,婷婷把自己的存折交给了岳靓。五万块,岳靓 知道婷婷挣得多开销也大,能存五万块不容易,一定是她全部的积蓄了。她接了 下来,她没打算用婷婷的钱,但是不收婷婷会伤心,换了是婷婷生病,她也会这 样做的。 岳靓找出存款单和银行卡,她得清楚自己有多少钱可用。她计划用养老保险 卡里的钱来办自己的身后事,存下来养老的钱被用来办后事,她苍白的脸上现出 一抹笑,人生有时真是滑稽。 最近她常想人有前世今生吗?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 她希望有,那么她可以和爸爸妈妈团聚,她可以在远处看着浩成哥。远远地 看着就好。 如果有来生,一定不和浩成哥错过。 长大了要当浩成哥的新娘子。这是她看到街坊娶媳妇时和浩成哥说过的话。 浩成哥骂她瞎说,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浩成哥发脾气,吓得她以后不敢再说了。那 话却一直藏在她心底。十五年,她一直在等着有一天他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敢去找他,这么多年,如果他记得她早就来找她了。他不来,她就不去 破坏他的生活。现在上天终于让浩成哥出现在她面前了,只是,他已是别人的了。 如果没有来生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她一跳。岳靓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把她击倒了。 她觉得头痛,接着是胃痛,最后全身都痛起来。痛的感觉有时定在一个地方, 有时像在游走,直到模糊一片,再也辨不清是哪里痛。 这次发作从黄昏时开始,直到晚上九点她才觉得好些。她忽然有了个念头, 她用十二色的蜡笔在一张张纸上轮着写数字,从二百七十四写起,一直写到一, 手指酸了就停下来歇会再写。写完她用打孔机打上孔,找了根漂亮的丝带穿起来, 打个死结。 蝴蝶结有太浓的生命气息,只有死结才适合这个死亡倒计时。 十二种颜色有的用了二十三次,有的只用了二十二次,就写完了那些数字。 她在封面上写下Life Daily.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撕掉一张。这个本子会是她 的日程安排,也是她生命最后一程的见证。 第二天岳靓醒来时,她光着脚走过去撕下第一页,在新的一页上写上“浩成 哥”三个字。 丁浩成在办公室对着一个盒子出神。盒子里是一块梅花形状的玉,那天给点 点买玉兔时,他一眼就喜欢上了。绿莹莹的玉,透着灵气。玉很贵,当然他不会 对岳靓说实话,不然她肯定不会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盒子里除了玉,还有十二朵梅花,十二是岳靓喜欢的数字。不用打开盒子, 也能猜到梅花的花瓣已经干枯了,但香气还在。他想象着岳靓看到它们时的欣喜, 微笑出现在他脸上。 他打通了岳靓的电话:“有样东西要给你。” “让我猜猜,是什么好东西?” 再次听到浩成哥的声音真好。 “不用猜了,马上让你看到,你在哪,我来找你。”丁浩成说。 岳靓正在医院,当然不能让丁浩成知道她的病,她说:“你在华强三洋那等 我好了。” “姜医生,我可以走了吗?”岳靓拿了药问。 “赵医生不是说一会过来吗?”姜医生提醒她。 “是哦,我忘了。最近记忆力也不好了。姜医生,我不等他了,我约了朋友, 你帮我和他解释一下。”岳靓说完把药塞进包里,和姜医生说再见。赵四明正好 走进来,两人在门口撞个正着。 “靓靓,下班还早呢,这么急。还要拿什么药,单子拿来我去取,你在这歇 会。” 岳靓有些不好意思:“药都取好了呢,我有急事要先走了。晚上打电话给你。” 说完匆匆下楼去。 赵四明回头看看姜医生,后者摇了摇头。 岳靓还在四下看,丁浩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边,吓了她一跳。 “给我的东西呢?”她问。 “哪有这么心急的人,放在车上呢。”丁浩成笑,伸出手去取岳靓肩上的包。 “买了什么,这么一大包的。” 岳靓侧了侧身子,不让他拿到。“不重呢。”丁浩成也不勉强,牵了她的手 过马路取车。开车时,他把那个盒子递给岳靓,跟着梅花香味传来的是岳靓的一 声惊呼。她拿起一朵花细看。 “真的是雪影梅,浩成哥,你回家了。” 丁浩成点点头。 车子里满是腊梅花的香气,岳靓闭了眼睛回忆丁爷爷的梅花树,还有那个院 落,那些像亲人一样相处的人。 她不敢问大家好,她怕一张口眼泪会跑出来。 岳靓把梅花一朵一朵从盒子里取出来,托在手心,数到十二时她笑了。接着 是那块梅花玉石。丁浩成一边看路,一边看她的表情,他想知道岳靓喜不喜欢这 块玉。 “好漂亮的玉,很贵吧?”她问。 “不贵,在产地碰到的,就是看到便宜才买下的。” “真的吗?这玉要在这里卖要贵死了。”岳靓一点也没怀疑,把玩着穿玉的 咖啡色绳子。 “喜欢吗?”丁浩成问。 “当然喜欢。不过,我更喜欢爷爷的梅花。刚才好像又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说, 这雪影梅呀,方圆五百里找不出第二棵。” 丁浩成也记起爷爷说这话时的神情。爷爷那时那么疼岳靓,谁也不许碰的雪 影梅只有岳靓可以折,难怪岳靓说更喜欢雪影梅。 丁浩成送岳靓上楼,顺带参观她的新居。屋子里还有些中药的味道,每天煎 两次,旧的药味还没散完,新的药味又来了。岳靓习惯了不觉得,丁浩成吸了下 鼻子,问岳靓怎么有中药的味道。 岳靓涨红了脸,只说是女孩子的病,医生让吃些中药调理。见她紧张得脸都 红了,丁浩成理解成痛经之类的病,就不再往下问。 “这又是什么?”丁浩成看到了那个记事本,二百七十三和他的名字。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岳靓急急忙忙地收了起来。心想以后得放进抽屉, 不能让浩成哥发现了她的秘密。 “古灵精怪的,不知搞什么鬼。”他坐在岳靓唯一的椅子上打量室内。 很小的空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床头柜上堆满了书。地板上铺了一米见方 的垫子,丢着几个靠垫。窗帘和床上用品都是粉色系的碎花,倒有些像岳靓小时 候的卧室。 “药呢,先煎上吧。”丁浩成说。 “嗯。”岳靓答应着去煎药。丁浩成的电话响,叶槿打来电话问他在哪,什 么时候回去。他说和朋友在一起,一会就回去。房子那么小,丁浩成虽然压低了 声音,岳靓还是听得很清楚,她进来时,看了看时间。 “还早呢,别催我走。”丁浩成说。 岳靓就笑,果然不催了。丁浩成又坐了半小时,两人也没说什么话,很多时 候就是交换一个微笑的眼神。 “我走了,记得喝了药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别让浩成哥惦记。” 丁浩成说着站起来,又弯下腰摸了摸岳靓的头发。 岳靓想站起来送送丁浩成,一阵眩晕袭来,她只好坐着不动,脸上的笑变得 僵硬。丁浩成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走,也没在意,说了声小姑娘晚安,带上门走 了。 岳靓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全身冰凉。绝望在心里散开,她不停地在心里 叫:“浩成哥,浩成哥。” 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我是坚强的。就算是姜医生告诉我只有一年可活,我 也没有绝望。是什么让我变得软弱,变得伤感? 外面有人敲门,她勉强问是谁,原来是丁浩成把手机忘在这儿回头来取。岳 靓几乎是爬过去开门,她拉着门把手,身子贴着墙不住发抖,丁浩成拿了手机见 她这样,吃了一惊问:“靓靓,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岳靓摇头。 丁浩成试了试她的手像冰一样。这时岳靓像站不住似的,他忙抱了她让她躺 在床上,盖上棉被。 他在室内转了一圈,说出去一会。过了好长时间才回来,手中拿着一大一小 两个热水袋。也不知他在哪里灌的热水,他把热水袋放进棉被。朝岳靓笑:“好 家伙,在我们湖北满世界卖的这玩意,这里就找不到,好不容易跑了半座城才找 到这两个宝贝。”岳靓躺在被子里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