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粉红知己(4) 这次丁浩成没有留她也没提送她的话,她自己打了车回去。 第二天丁浩成还是打了电话给岳靓。见到他,岳靓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生 病了。 “是生病了。”他淡淡地回答,心里说是无药可救的病。 岳靓因为自己的病,听了丁浩成的话,紧张地问他是什么病。丁浩成只好说 是重感冒,岳靓这才松了口气,说:“还好不是什么大病。” 他一直把车往市区外开,最后停在花鸟市场。这时天已不早了,逛市场的人 不多,他们先逛花市。盆栽花木在日光灯下,叶片格外地绿,好几次岳靓都忍不 住伸出手去摸摸,看那些叶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丁浩成记得第一次见到岳靓是在他家,那时他十三岁,岳靓五岁。那天他爷 爷种的昙花要开了,岳靓的爸爸和他的爸爸是同事,听说了就带孩子来看花。坦 白说,小时候的岳靓比长大后漂亮,小麻雀似的,眼珠总是骨碌碌地转来转去。 那天他们家有很多人,大人们聊天打扑克,小孩子们凑在一起玩捉迷藏,院 里跑到院外。天黑透时,爷爷叫丁浩成把昙花搬到堂屋,顺便打开院子里的灯。 他注意到岳靓没和别人一块玩,安静地在院子里看那些花草。 “你喜欢花吗?”他问她。 “喜欢。哎——” 她好像想叫他却又忘了他的名字。 “我叫丁浩成。你刚才叫我浩成哥哥的。你叫什么?” “岳靓。” “什么,月亮?”他觉得很有趣,指着天上。 “不是那个月亮,是岳飞的‘岳’,靓呢,是青菜的‘青’看见的‘见’, 合起来读靓的。” “呵呵,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知道岳飞。” 丁浩成很喜欢她认真的样子,岳靓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是我 爸爸教我这样说的,他说岳飞是个大忠臣,大好人。浩成哥哥,什么是忠臣啊?” 丁浩成竭尽所知给她解释什么是忠臣,听得岳靓小脸上净是崇拜。那时丁浩 成还不知道这只是岳靓问他的十万个问题的第一个。 “浩成哥哥,这个是什么花? “浩成哥哥,那个是什么?” 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一天到晚听爷爷念叨,他以为没有不认识的了,被岳 靓这一问他才发现,原来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 “改天我问了爷爷再告诉你吧。” “嗯。”岳靓很乖巧地答应。 “浩成哥,这个就是昙花吗?叶子真难看。” “是啊,可是它开的花很漂亮。” “嗯,我爸爸也这样说。呀,浩成哥,你看它怪不怪,花苞长在叶子上,哈 哈……” 那天晚上岳靓到底没看到昙花开,她早就在爸爸的臂弯里睡着了。想到这, 丁浩成笑起来,他的目光寻找岳靓,她正在不远处看一盆粉色的风信子,俯下身 子闻着风信子粉紫色的花蕊。“喜欢就买下来吧。”丁浩成说。 后来岳靓搬到他家隔壁。只要他在家,岳靓就不着家,总赖在他家里。就是 被她妈妈叫回去做点什么事,也是一会又跑了过来。 那时他已经上初中了,晚上要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回来匆匆吃过饭就去学校, 再回家都快九点了,但只要他们家门一响,隔壁总会有颗小脑袋探出来,喊一声 :“浩成哥哥晚安!”再关上窗户去睡觉。 岳靓有个坏习惯,见到喜欢的花,就千方百计想摘一朵。浩成的爷爷爱花如 命,把花看得比儿子孙子还宝贝,谁都不敢掐他的花。只有岳靓不怕吓唬,总是 偷花。月季花开的时候,她走过去,假装看花,闻一会,看一会,打量四下没人, 飞快地摘一朵,撒腿就跑。 丁浩成在屋子里看见过好多次,有一次,他发现岳靓四下看有没有人时,爷 爷竟也转过脸去,让她摘花。 她也有舍不得的时候,她特别喜欢香味清幽的花,那些花她总是只看不摘。 他见过她在一朵玉簪花旁边盘桓了一个下午,屡次伸手总是不忍心又缩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他趁爷爷没有起床,摘了朵最新鲜的玉簪,他怕手上的热气弄坏了 花,就撕下一张笔记本纸,把玉簪搁在上面,他敲开靓靓的窗把花递给她时,她 的神情真是可爱,像极了那朵清新的玉簪。 后来懂事些了,岳靓就很少摘花了。这时丁浩成的爷爷已露出老态,他见自 己的后人都不如岳靓爱花,就教岳靓侍弄那些花。放学后,岳靓就在院子里搬张 高凳写作业,等她写完,丁爷爷就教她怎么给花施肥、打花顶、松土等等,太阳 下山,两人一起拎水浇花,院子里都是她清脆的笑声。 丁爷爷开始顾惜这个女孩胜过他的花,他会拿了剪刀剪下最漂亮的花,让孙 子给岳靓送去。 那天晚上丁浩成不顾岳靓的推辞,还是买了盆开得正盛的玉簪花给她。岳靓 捧着花回去时,朱婷婷和孙南在客厅看电视。 “好香的花儿。靓靓,拿过来瞧瞧。”朱婷婷一看就喜欢上了。 “这花真香,靓靓,送给我吧。”婷婷说。 “不行。”岳靓说完,好像怕她来抢似的,抱着花盆进房间不出来。 朱婷婷的神情一下沉郁起来,半天不出声。 “怎么了,不是这么小气吧,人家不给你花就气成这样。你要喜欢,我明天 买十盆,一早就送到你的办公室。”孙南笑话她。 “你知道什么。”朱婷婷没好气地说。 只有丁浩成送的东西才会让靓靓这样宝贝,他们到底还是在见面。 这个晚上,岳靓一直疼得睡不着。疼痛的间隙,她就盯着那朵花看,她看到 原来开得最新鲜的那朵花,一个小时之后边缘开始发黄,慢慢地往外翻转。岳靓 感慨:“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啊!” 痛得忍不住时,她到客厅倒水吃止痛片,朱婷婷在赶一份报告,听到岳靓开 门她也开了房间门,倚着房门对吃止痛片的岳靓说:“每次和他一起,回来后你 总是这样,可你还是会和他出去。” Five 朱婷婷回家时,还没开门就听到岳靓的笑声。她打开门看到岳靓和一个男人 坐在地板上,头挨着头看一本小人书。地上还摆一地,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找到这 些古董的。 朱婷婷马上猜到那个男人是丁浩成,除了他没别人可以让岳靓笑得这么开心。 见朱婷婷回来,丁浩成站起来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丁浩成。岳靓的哥 哥。” 朱婷婷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心想:“你要是真当自己是她的 哥哥就好了。”丁浩成不介意地笑笑,收回手。 “岳靓总是提起你。我和她分开的十五年,你一直和她在一起,真妒忌啊!” 丁浩成开玩笑。 “这样就妒忌了,哪一天岳靓嫁人了,你不得妒忌死啊。”朱婷婷假装听不 懂对方的幽默。 丁浩成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对岳靓和他亲近是反对的,他坐了会起身告 辞。岳靓虽然想他再留一会,但看看朱婷婷的脸色就没有留他。 送他回来,岳靓说:“婷婷,你就不能看在我的分上对浩成哥好一点?” 她的语气近于哀求,这更让她的好朋友生气:“你怎么不说‘看在我快要死 的分上’,那我不是只有答应你的分。” 岳靓低低叫了声:“婷婷。”朱婷婷才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婷婷对岳靓说她要搬出去。岳靓再怎么说她也不听。当天她就 另租了房子,很快搬了出去。 和丁浩成分开的十五年,岳靓一直和婷婷在一起,为这,婷婷还放弃了更好 的学校,和她进了同一所大学,现在为了丁浩成,也是气她不爱惜自己,婷婷不 管她任她自生自灭了。 岳靓在和丁浩成重逢的这段时间,心里就只有浩成哥,婷婷一走,她才觉得 为了浩成哥让婷婷这样伤心真不应该。 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人住太大了,房租也贵。岳靓也另找了一间房子搬了 过去。搬家累得她够戗,还好只是累,病情没有加重。 岳靓不知道,其实婷婷这样做,是她实在不知道到底怎样对靓靓才是最好的。 是努力让她维持仅有的生命呢,还是不管她能活多久,不管对错,让她开心 地过完最后时光。她选择了后者,但她又无法看着岳靓一天天走近死亡,她只有 逃避,逃避她不认同的情感,逃避笼罩在岳靓身上的死亡阴影。 丁浩成打电话问岳靓在干什么,她说搬家了,在擦地板。 “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家?” “婷婷搬出去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没必要。” 丁浩成意识到了原因是他,连忙转开话题:“你现在租的房子有多大面积?” “只是一间卧房、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卫生间,我不知道有多大面积呢。”岳 靓说。 “多少钱一个月?”丁浩成问。 “五百八十块。” “这么贵呀?” “不贵了。我觉得还行。” 丁浩成觉得电话的信号好像好了些。 “你现在在哪,信号好像好些了。” “我在阳台上吹风呢。”岳靓笑。 “难怪呢。你还有阳台啊!” “我怎么就不能有阳台!” 这些平常至极的对话,让丁浩成和岳靓的心里都觉得甜甜的。岳靓第一次正 视自己的感情,她问自己:“我可以爱浩成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