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孤儿院的苹果树(2) 职工宿舍是几排平房,老院长住在第一排的尽头,靠着围墙。有几棵桃树, 树下,孤儿院职工和家属开了几畦菜地,菜地里青菜、大蒜和菠菜,长得真好, 绿油油的。靠门口留了三米见方的空地,方便进出。冬天的阳光照在踩得硬实的 黄土地上,暖洋洋的。岳靓抢在老院长前面推开门,客厅、厨房、卧室,一间间 看。“没变吧?”老院长问。 “什么都没变,太好了。常常会做梦回到这里呢。”岳靓兴奋极了。 “那就住在这吧。”老院长说。 岳靓内心很想住在老院长家,如果同行的是婷婷,她们一定会住在老院长家。 可是赵四明也回来了,岳靓就不能住在这了。 想了想,她说:“老院长,我还是想住在我以前那间,你不是说盖了新楼, 那里现在空着吗?很怀念以前和婷婷在一起的日子呢。” “就知道你们这些丫头现在讲究的是自由,我两边都收拾过了,你愿意住哪 住哪吧。回来了就好。”老院长笑,岳靓也笑。 老院长走进厨房准备早餐,岳靓说吃过了,老院长说吃过了再吃些。赵四明 这时放好了行李也进了厨房,看老院长正要做他最喜欢吃的年糕,高兴得很。 “奶奶,可想吃你做的年糕了。多煮些解解馋。” “你呀,从小就馋猫似的。到家了有没有打个电话给你爸爸妈妈,也省得他 们惦记。”老院长骂着孙子。 赵四明拿出手机拨号,老院长又训了他一顿,让他去客厅用有线电话打。 赵四明在外面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回到家在奶奶的眼里仍然是不懂事的孩 子,事事得她操心。岳靓看出这点,冲赵四明做了个鬼脸,赵四明朝她挥了挥拳 头,被老院长看到,狠狠瞪了他一眼,岳靓得意地笑。 小桌子被搬到太阳底下,老院长煮的年糕软硬适中,岳靓也吃了一小碗,又 喝了碗面汤,揉着肚子直叫太饱了。赵四明吃了两碗还不过瘾,又吃了第三碗, 才算吃饱了。三个人坐在小桌子旁边,脸上都是阳光。 赵四明记起岳靓的药该煎了。他问奶奶炉子封了没有。老院长听了忙问岳靓 为什么要吃药。岳靓看了眼赵四明。 赵四明就收了盘子碗进去,岳靓跟老院长说她是经期不调得吃些中药。就这 病老院长还说马虎不得,连忙去找药罐子煎药。 岳靓瞅个空把赵四明拉了出来,还没张口赵四明就说:“我明白的,不会和 奶奶说的。” “什么不和我说的?”老院长捡了个尾巴问他们。 “没什么。”岳靓着急地说。 年轻人的事,老院长只是逗逗他们,并不想真的知道,岳靓也就松了口气。 老院长带他们去看新盖的楼房。不知谁看到岳靓回来了,一声招呼跑出来一 堆人把他们几个围在中间。岳靓不停地回答每个人的问题。 “好了,你们忙去吧,我带靓靓随便走走。她和四明一时半会也不走,今天 下班都到我家来玩。”老院长在这里很有威信,大家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了。 老院长给岳靓一间间介绍,图书室,活动室,电脑房,宿舍。 “老院长,有不少是你拉的赞助吧。”老院长只笑。她问:“你两个是和我 一起回去呢,还是再走走,我要先回去看煎药的火候了。”三个人就一起回去。 这一天在团聚的快乐里,过得很快。吃过晚饭,赵四明回了市里,他有个高 中的同学结婚,要去试礼服,晚上做伴郎。赵四明事先问过岳靓要不要一起去, 岳靓表示都不认识不想去,赵四明就自己去了。 晚上老院长的屋里来了一屋子人,椅子不够,到隔壁搬了几把才够坐。岳靓 拿出带来的糖果点心招待大家,老院长也炒了些南瓜子,大家喝茶聊天,你一言 我一语地问岳靓一些深南的事情和他们的近况,很晚才散。他们走了后,老院长 和岳靓一起来到她要住的屋子,安排好才放心地回去。 岳靓送走老院长,加了件外套去看婷婷的苹果树。 苹果树就种在这排老宿舍的前面。当年是给优等生的奖励,岳靓也可以种一 棵,那时岳靓刚离开丁爷爷的院子,心里的失落变成倔强,她不种。 朱婷婷很喜欢她的苹果树,总是拉岳靓去看树的变化,第二年那个苹果树完 全活了时,婷婷在树干上刻下了自己和岳靓的身高。她说那天是苹果树和她的生 日。婷婷是几个月大时被人丢在孤儿院门前的,生日一栏以前是空缺。 苹果树不会长太高,那些刻痕只比岳靓稍高一点,婷婷比她高出半个头,她 摸摸代表自己的那条线,再摸摸婷婷的那条,叹口气。她离开后,婷婷一定还会 回来看这棵生日树,看着代表她的刻度,一定会伤感。 冬天的晚上,天空没有云,就快过小年了,月亮弯弯的一牙。掉光了叶子的 苹果树,在月光下枝干显得银白,岳靓把脸贴在树干上,感受着夜晚的凉意。 Three 岳靓回房间时看到床上的棉被已打开了,里面放了个热水袋。老院长不知什 么时候又来过。岳靓把热水袋拿出来抱在怀里,想起晚上老院长说的话:“如果 岳成看到靓靓长这么大了,该多高兴啊!” 如果老院长知道爸爸的根还是要断了,该多伤心。还好她已做好了安排,老 院长只会知道她出国了,她已写了很多信,一个月一封,用了她全部的想象力, 写她在国外恋爱,结婚生子直到定居,到时会请人从国外寄回来。 又感到痛了,她吃了止痛药抱着热水袋钻进棉被,棉被上面老院长给她加了 一条红色的毛毯,毛毯洗得有些掉毛,印的“奖”字已模糊了,红红的双喜字和 龙凤呈祥的图案却仍是一团喜气。 剧痛过后是些模模糊糊的痛,岳靓拿出香烟点燃一支,她找了个杯子做烟灰 缸,关了灯让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这间是她和婷婷的老宿舍,以前满满地放着四张上下铺,现在屋里只有一张 床和一对桌椅,可能是她要回来,老院长临时找来的。 黑暗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刚来这的时候,她整晚整晚地大睁着眼直到天亮, 本来就瘦的她一日比一日枯萎,为了让她振作,老院长伤透了脑筋。每次刚好些, 收到一封丁浩成的信又前功尽弃,长痛不如短痛,老院长退回了丁浩成所有的信。 这些岳靓并不知道,她心想:“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当初的 起点,只不过多了这病和手上这烟。” 刚来这里时,她整晚整晚地在心底叫着浩成哥,现在,她要努力地不去想他, 他有他的路要走,她只是路过他生活的人,不能也没有权利去打扰他的幸福。只 是,她多怀念他温暖的怀抱啊!如果想他时,他能给她打个电话;如果在这样凄 冷的夜里,他能守着她;如果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能和浩成哥一起度过,那么死 亡也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