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孤儿院的苹果树(3) 不知在黑暗里坐了多久,热水袋已变得冰冷,她仍放在膝上,不舍得拿下来。 是不是人死后就是陷入这样无边的黑暗和冷? 浩成哥,浩成哥。她叫着这个名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分开?为什么啊? 拿出手机一遍遍输入丁浩成的电话号码,又一遍遍删除。 明天是小年,岳靓和朱婷婷早就计划好了,要在这天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 开个篝火晚会。后来计划调整了,朱婷婷没有回来,但她嘱咐这个晚会一定要开, 她准备了所有费用。赵四明也拿出了两千块钱,他说靓靓你出力就好,钱你就不 要拿了。靓靓心里早有安排,也就没有坚持。他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买了很多 食品和晚会需要的东西。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老院长还在等他们,远远地就可以 看到灯光从玻璃里透出来,有人守候真是温暖而幸福。 晚会地点定在操场上,一早岳靓就带着几个大些的孩子布置会场。她们剪了 很多彩纸围起场地,周围的树上也挂满了彩带,操场上很快就有了节日的气氛。 柴火是孩子们捡回来的,堆在操场的角落。晚上除了点心,熟食,糖果花生这些, 还可以烧烤。孩子们都很兴奋,忙得脸红通通的。岳靓走到哪,都有一群孩子跟 着,女孩的人数远远多过男孩。 “大家有没有准备节目?晚上可是每个人都要表演节目的。”岳靓问孩子们。 外向的孩子大声说有,性格内向些的就羞涩地笑。 赵四明在岳靓的指挥下带了几个男孩子来来回回地搬桌椅。 “四明哥也要表演节目哦!”一个叫赵慧的女孩子冲远处的赵四明叫。 “好!我给你们来个精彩的。” 赵四明看到人群里的岳靓,不知是忙碌还是快活,岳靓脸孔泛红,和身上的 大红外套配起来很好看,赵四明不由得盯着她看。她会不会太累了?他想提醒她, 又想难得她这么好兴致,就没有过去。 晚上孤儿院所有的人都被请来了,老院长点燃了篝火,第一个节目是合唱院 歌,这是首简单而温馨的歌,领唱的是个小女孩,声音细脆甜润,大家都跟着唱, 歌声回荡在孤儿院的上空,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里。岳靓的眼睛都湿润了。 老院长也被要求出个节目,她走上台唱了首《红莓花儿开》,老院长的歌唱 得很有感情,大家跟着打拍子。岳靓让小朋友上台给老院长献气球,其中一个小 男孩一激动摔了一跤,气球都压破了,大家笑得肚子都疼了。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大家几乎唱遍了所有的儿歌。晚会结束后,岳靓还要拉 着赵四明聊天,赵四明怕她休息不够身体撑不住,推说自己这两天都没休息好, 想睡觉了,岳靓只好放他去睡觉。 岳靓毫无睡意,她坐在窗前,回忆着晚上的每个细节,把唱过的每首歌在心 里再唱一次。她的精神已在肉体之上,没有感觉任何的疲倦和不适。今天晚上这 么开心,要是婷婷也在多好,还有浩成哥,他要能参加多好。这样的念头自然而 然地产生,这两个人就像她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早就是和她不可分割的整体。 岳靓打了婷婷的电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首首地唱着歌,婷婷先还抗议了 两声,后来也在电话那头合唱起来。 “好了,疯子,睡觉了。”婷婷阻止她继续唱。岳靓笑着收了线,她站起身 来,一阵眩晕突如其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了。意识恢复前模糊的梦境里,她正 在打电话告诉浩成哥,这里好黑,好冷啊,浩成哥,你在哪? 岳靓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冷得不停地发抖,她想站起来可动不了,只 能继续躺在地上。对自己身体的无能为力让她害怕,离那个日子更近了。她有个 奇怪的念头,好像死神正栖在苹果树上,带着嘲弄的笑看着她。终于能动时,她 用抖动的手在记事本上写下了一个新的数字,数字的旁边她画了一棵苹果树和一 只丑陋的鸟。 接下来的三天岳靓都没有办法起床,赵四明告诉老院长她只是感冒了。赵四 明医生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老院长每天给她做清淡的食物,为了确保休息,赵 四明不让孩子们来打扰岳靓,懂事的孩子们只是蹑手蹑脚地在窗外张望一下而不 进来。 岳靓睡着时,赵四明有时会进来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她。不知从何时开始, 他把这个女孩藏进了心里,可是她却另有喜欢的人,不肯走近他。他只能这样远 远看着她,看着她的幸福和挣扎。有时岳靓会痛得哼出声来,因为吃的药里有麻 醉剂的成分,她还在沉睡,只是眉头紧皱。这样的时候她会本能地叫浩成哥,赵 四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当年丁浩成回孤儿院找岳靓,正好碰到他。他马上明白了眼前的男人是靓靓 口中的浩成哥,他说谎了。那时他以为他可以给岳靓幸福,甚至可以比那个男人 还多,等他明白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时,一切已无法挽回了。 看着岳靓拒绝他,也拒绝身边的每个男孩子,他才了解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 可以取代丁浩成在岳靓心目中的地位。是他的自私让岳靓和幸福失之交臂。如果 一切可以重来,他宁可自己痛苦也会成全岳靓的幸福。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岳靓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她现在太虚弱了。赵四明也 因此无法向岳靓承认他的自私,昔日的过错他只能背负一生。 Four 过年时,赵四明的爸爸妈妈也回来了,在大食堂吃过年饭,他们和孩子们一 起看了会春节联欢晚会才回家守岁。岳靓、老院长和赵阿姨一起包着饺子。老院 长每年要包很多饺子,摆满一厨房,初一来拜年的人每人得吃一碗才能走。老院 长的菜饺子,是过年必不可少的。 赵伯伯一个人擀皮子总被催,赵四明就拿了根擀面杖也学着擀皮子,各种形 状他都擀得出来,就是擀不出来圆形,被大家笑得丢了擀面杖,说他那手生来是 拿手术刀不是拿擀面杖的。 初一一早,赵四明和岳靓吃过饺子,一家家去拜年。人人见面都说新年好, 家家门上贴着大红春联。这样的新年赵四明和岳靓好几年都没过了,南方的新年 气氛一年淡过一年,过年好像就是休假,拜神,以往最热闹的花市比起前些年也 冷清了许多。 孤儿院在郊区,可以放鞭炮,地上都是昨晚放过炮仗的红纸屑,空气里仿佛 还有硫磺的香味。岳靓的口袋里有个红包,是老院长给的压岁钱。从小老院长就 会给每个孩子准备一份压岁钱,哪怕只是五毛钱。 “赵四明,看看你的红包?”岳靓伸手。 赵四明不让看。“真小气。”她拆开自己的红包,里面是张崭新的十元纸币。 赵四明也拆开自己的,他只有五元。岳靓欢呼一声,院长的红包是看哪个孩子最 乖压岁钱就最多。 “明明是偏心。”赵四明不服气。岳靓不理他,拿着红包笑得像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