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叶槿的新生活(4) “嗯,看着他们才觉得是在踏踏实实做事。走,我们看看秦波去,顺便和他 说再见。”这时秦师傅的车正好开过来,他按了两下喇叭,在驾驶室冲他们招手, 朱婷婷也挥了挥手,车呼地开了过去,秦师傅的倒后镜里还有朱婷婷衣服的一抹 红色。回到市区,天已快黑了,他们一起吃过了晚餐才回公司。 Four 有些创伤是永远无法恢复的,就像战争留在体内的弹片,你能够取出弹片, 却不能阻止天气变化时隐隐的疼。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到了岳靓的周 年忌日。朱婷婷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快到时,很想岳靓。她找出岳靓的记事本,从 头看了一遍。人死了,对着她的旧物,终归是伤感。朱婷婷决定明天把这个记事 本烧给岳靓,也算是完成死者的心愿。 朱婷婷决定烧掉岳靓的记事本,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不管她接不接受,岳靓 死了是事实,而她的生活还要继续,她必须跨过岳靓留下的阴影。朱婷婷打电话 给丁浩成,问他想不想最后看看岳靓的记事本。丁浩成知道朱婷婷在烧掉岳靓的 记事本前,愿意先给他看,说明她对他的敌意已没有之前那么深了。这个变化, 于公于私都让他欣慰。记事本放在仿大理石的桌面上,朱婷婷给本子加了张封面, 一朵白色的玉簪花。丁浩成觉得心脏像被电流击了一下,说不清是麻还是痛的感 觉顺着神经末梢向全身扩散。这个本子他见过一次,那时上面写着“感谢上苍” 和“272 ”。那时他以为是小女孩在恋爱里的玩意。女孩子总爱用某种方式或是 收集些小东西来纪念她们认为是特殊的日子。 岳靓在噩运面前太要强了。她明知他爱她,愿意和她分担,不止他,还有婷 婷、赵四明、他的父母兄妹,还有更多的人愿意分担。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朱 婷婷,陪她走完最后一程的是她和赵四明,不是他。那时他在哪里?在小房子里 等待,失意,怨恨?那个晚上,陪在岳靓身边的不是他,不是岳靓付出最多的他, 是婷婷和赵四明。丁浩成翻阅记事本的手有些发抖。经过朱婷婷整理,数字的顺 序变成了从大到小,第一页是浩成哥;第二页是感谢上苍;第三页开始是和他在 一起的幸福和自责……数字的顺序显示死亡日益迫近这个事实。丁浩成一张张看 下去,洞悉了岳靓在生命最后时刻的行为和思想,他看到岳靓在一张纸上画了一 棵树和一只丑陋的鸟。婷婷一直在观察他。“那棵树应该是我在孤儿院种的苹果 树,那棵树是我的生日树,对我们有特别的意义。” 她给丁浩成讲了岳靓执意不种苹果树的事。 “那么,这只鸟呢,又代表什么?” 朱婷婷也不知道答案。过了会她恍悟道:“难道是死神?” 丁浩成也同意这个答案,一时俱都无语。 岳靓回到孤儿院,夜深人静时她和苹果树独处,肯定想了很多,她想到了死 神,想到了不久就会死去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她在纸上画了这只丑陋的鸟。 人已去了,活着的人只能猜测,这猜测已不胜凄怆,那个柔弱的女子又是如 何挨过那个黑暗无边的夜晚? 接下来记录的是岳靓和婷婷的家居日子,她记的是今天有没有失眠,能不能 吃下饭,疼痛加剧了或是轻了些,今天有太阳了,下雨了。 她执拗地不去碰触心底的渴念。这时他看到有一页是空白,他停顿下来。 “有天晚上她一夜没有回来,第二天回来时病情就严重了。我猜她在你家附 近待了一晚上。”丁浩成说不出话,他只能继续往下看。 最后一页是月亮爱浩成。“那天她很反常,精神比平时好很多,刚开始我还 很高兴。她像个兴奋的小姑娘,不停地说话,那天晚上她真漂亮,眼睛闪着异样 的光泽,脸上泛着桃红。我永远记得她的样子。”说到这朱婷婷停了下来,久久 无语。“后来她说累了要睡觉了。才闭上眼睛又醒了,找她的记事本,写下了这 个。”她指着月亮爱浩成。“过了会她又找她的小戒指,是你们感情的信物吧?” 丁浩成怔住了,那个十块钱的小戒指!朱婷婷不再说话。风把一片叶子吹落在石 桌上,盖住了月亮,丁浩成拂开叶子,手有些发抖。朱婷婷提议在公园碰面,就 是想着他们两个如果谁想哭,可以自在地哭一场。没想到,此时此地,仍然只有 沉默。 “我可以留下这页吗?” 朱婷婷凑过去看,是岳靓写给叶槿的一些心里话,她点点头,丁浩成把那页 撕下来,放进钱包。 “今天找你来除了给你看这个,还有件事顺便告诉你。岳靓过世后,有天赵 四明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对你的印象有些改观了。” 丁浩成抬起了头,看了眼朱婷婷。“有一年你去孤儿院找过岳靓是吧?还记 得吗,你向一个男孩子打听有没有岳靓这个人,那个男孩子就是——赵四明。” 丁浩成突然发现,原来命运多年前就打败过他。他从来不信命,以为就算有命运 存在,凭着自己的努力也可以去改变。此时他才真正明白,面对命运的莫测,人 其实很渺小。 “赵四明爱岳靓,从小就爱。他以为自己可以给岳靓幸福,他以为他可以给 岳靓的甚至比你给的还要多。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木已成舟。这些年,他 看着岳靓拒绝靠近她的每个男孩子,他想告诉她这个秘密,可他没有勇气。等到 他有勇气时,又是不能说了,怕岳靓承受不了。可以说对于岳靓的死,他比你更 痛苦。”公园里,远处近处的树木郁郁葱葱,有隐约的花香,阳光在青草上投出 阴影,偶尔一片叶子飘下来,慢慢地飞。 朱婷婷翻到本子的最后一页,那是一张图片,一幢普通的农家小院,门前流 过清澈的河水,走过几级青石板就是竹篱笆,门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果树、 瓜菜和一架葡萄。多么温暖的家!“我要烧了。”婷婷说,丁浩成点了点头。火 点起来,纸页很快翻转起来,看着跳跃的火苗,朱婷婷在心里说,靓靓,这院子 是我给你的,你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