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飞走的木槿花(4) 他并不认识这人。 “不记得了?老秦啊,我们在沿海大道的工地上见过。”大胡子提醒他。 这么一提醒,丁浩成就记起来了,他伸出手去和老秦握手。 “这是你太太和小孩?” “是。” “很乖呢。”丁浩成伸手去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小家伙咧开小嘴冲他笑开了, 一点都不认生。 “丁总,我家就离这不远,让素梅炒两个小菜,到我家喝一杯去。” “不打扰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招待,一杯淡酒。”说罢, 不理丁浩成,拉了他回去。 到家后,素梅把孩子交给老秦,自己去厨房整酒菜。丁浩成打量室内,面积 很小,家具也简单,但整洁干净。 “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丁浩成问。 “租的,我们在这里干几年,存下一些钱还是要回去的。现在农民种地也不 交提留了,种一亩收一亩,要不是怕孩子以后上学没钱,现在就回去了。”老秦 抱着孩子,逗她玩。 “你老家哪里?” “河南驻马店。” “哦,我们隔得不远,我是湖北应城。” “岂止不远,我老婆就是你们湖北的。”老秦抱了孩子去和老婆说丁总是她 老乡,让她多炒两个菜,丁浩成听到了,忙让他们别郑重其事的,不然他再不敢 来打扰了。 老秦呵呵笑说没事。问起年龄才知道竟是大胡子骗人,老秦才二十八岁。 “不喜欢深南吗,怎么不想留下来,想着回去?”丁浩成问。 “喜欢是喜欢,总觉得吧,深南是本地人、有钱人的城市,不是我们这些外 来务工人员的。你看电视新闻里、报纸上哪里不是称呼我们是外来务工人员。看 到这样的字眼,心里总是堵得慌。不说别人,就说我吧,二十出头就来了这里, 在深南公司一干这么些年,大小工程做了不少。盖高楼,修公路,可你说盖的那 楼我们买得起吗?修的路我们又会走几回?” 丁浩成点头同意他的话。 “我们这些人,出来的年数多了,说实话再回到家乡,也不知能不能习惯, 不说别的,这里冬天暖和,孩子要是在这边长大,回去了怕受不了家里的冷。我 们这漂泊的日子,也就不知哪天才能到头。” “这里的学费又贵,以后上学还是件麻烦事呢。”素梅插话。 丁浩成一直过的是和老秦截然不同的上层生活。听他们抱怨,看看他们简朴 的家,觉得以前自己只关注业绩,对下面的员工关心太少了,很是惭愧。一边在 心里检讨一边说:“你们都年轻,又恩爱。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日子会 越过越好的。” “那是。”老秦说话看着媳妇笑。 这天是叶槿去世后丁浩成过得最轻松的一天,他心里清楚老秦是听说了叶槿 的事,才会硬拉他回家。人一放松,心里话都跑出来,和老秦说着叶槿的好,说 自己对不起她。老秦和素梅一起开解他。丁浩成贪恋老秦家的温暖,在秦家一直 待到晚上。 走出秦家,刚才喝的酒,风一吹,就有些上头。一个人的家,不用急着回去, 他顺着人行道慢慢走着,高一脚低一脚的。进了社区抬头找自己家的阳台,黑漆 漆的。上了楼,门缝里透出光来,心怦怦地跳,竟以为是叶槿回来了。再想灯是 出门时自己开的,一喜一忧,更见悲凉。 丁浩成挨间的开灯,屋子里亮起来,更显得空旷,想起买房子时,叶槿并不 看好大单元,她喜欢小而温暖的家,是他坚持才买了这套。以前他不着家的日子, 叶槿等他都会做些什么呢? 看电视?煮消夜?擦地板?洗衣服?抽烟? 丁浩成想到一样做一样,一会记起叶槿放在微波炉里的汤,一会又记起好像 哪天早上看到叶槿床边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轮到他来承受这寂寞时,才知道 一个人的孤单有多磨人。 家里待不住了,他开了车,一直开到累,也不知到了哪里,把车停在路边人 就睡着了。 心丽离开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再打电话给丁浩成。 “是我。”还是这句话。 丁浩成没听出是谁。 “是我。叶槿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还好吧?” “心丽?” “是。你在哪,怎么又听得到车声,你又像才醒过来?” “在路边睡了一夜。” “还说好呢。” 丁浩成没有应声。 “在哪呢?” “我看看。”丁浩成把头探出车窗看了看,一时看不出在哪。 “我再往前开开。” “好。刚醒,开车小心点。” 丁浩成答应着打着火,走了一段看到路边的招牌。 “在宝安呢。” 心丽就笑。 “笑什么呢?” “我在宝安。” 丁浩成“哦”了声。 “在哪,反正我都在宝安了,顺道看看你。” “也好。”心丽告诉他地址,“找得到吗?” “我先去加油,慢慢找,总会找得到的。” 心丽挂了电话,丁浩成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刚醒,刚 才是在做梦吧。手机却分明拿在手上,地址也记得很清楚。 Five 丁浩成在工业区里转了半天,几次从心丽的店门前走过去。心丽刚开始没留 意,后来看到丁浩成的车子,想喊住他时,早没影了。打电话让他倒了回来。 “什么时候开了这个店的?” “出了深南就来这了。怎么样?” “看起来还不错。” “饿了吧,想吃什么?”心丽递给他一张餐牌。 丁浩成也不看餐牌。“把你看家的拿出来尝尝。我吃了要是觉得好,你这店 开下去就不成问题了。” 心丽给他端上来两盘水饺,一盅汤,一碟卤菜。丁浩成吃着味道还真不错。 看丁浩成吃得很香,心丽问:“我这店可以开下去了。” 丁浩成点头,又吃了个水饺。 “还行,不过我主要是饿的。” 店里生意越来越好,丁浩成不能久待了,说下次再来看她。 这天中午,丁浩成在家没事,开了车去找心丽。远远地看到她系着个围裙在 店子里包饺子,不知在和小红说什么,脸上带着笑容。丁浩成站在店外,也不进 去,还是心丽看到他了,喊他进去。 小红和陈阿姨一直以为丁浩成是心丽的男朋友,她们私下谈论,认为丁浩成 这人看起来不错,她们帮心丽拿了主意,觉得这人配得起她,要她不要太挑拣了, 这男人可以嫁的。要是丁浩成几天不来,陈阿姨还会念叨说怎么这么久不来呢, 有次问心丽丁浩成是做什么的,心丽说他是当官的。“我看着也像。”陈阿姨说。 心丽觉得好笑,心想我要说他现在犯事了,陈阿姨不知又会说什么。 陈阿姨和小红见丁浩成来了,都很高兴,一个倒茶,一个让座。丁浩成坐下 来不久,陈阿姨就抱着孙女出去了,跟着小红也不知溜哪里去了,店里只剩下心 丽和丁浩成,他两个也喜欢这样,没有旁人可以好好说说话。 “你那事现在怎样了,有些眉目了没有?”心丽问丁浩成。 “没有。不管它。” 心丽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你那段日子除了我,就没和别人上过床?” “以前因为岳靓,虽然娶了叶槿,心里总像少点什么。有个老一辈的朋友和 我聊天,说他长到十八岁都没穿过鞋,后来有能力了,家里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 放鞋,不管到哪,他一定要买两双鞋带回去。我对女人可能也是这样吧。后来有 了岳靓,岳靓去了,又发现了老婆的好,对女人就没兴趣了。” 丁浩成说到这里,没有往下说,掏出烟来点上一根。“不说这些了。离了深 南公司,丁浩成还是丁浩成。” 心丽的神情还是很凝重。 “你不信?”丁浩成问她。 “这样吧,你手头有多少钱,借给我用两天,我证明给你看。要是赔了我卖 了车,还是还得起的。” 他开玩笑似的,心丽走进里间拿出一张卡递给丁浩成,告诉他密码。 一个星期丁浩成没来,也没有打电话。心丽也不着急。别说她相信丁浩成会 赢,就算是他倒霉,在股票上也跌一跟头,她也认了。要不是她那天晚上冲动, 丁浩成哪至于到这地步,他要钱花,哪里还用和人家开口。况且他也不是要这钱 去做什么,他就是想证明一下他丁浩成是打不死的。为什么要证明给她看,说明 他丁浩成没有看不起她,是真心当她是朋友。 这样想,她就在心里祈祷上苍让丁浩成赢,不要在这时候再打击这个男人。 这天下午丁浩成来了,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她知道他赢了,没说什么。等到 陈阿姨和小红离开,丁浩成才拿出银行卡和一张银行的入账单给她,她看了眼数 字,她卡上的数字翻了一倍还有多。心丽松了口气,但她坚持多出来的钱不能收, 只能收她的本钱。 “算我存在你这的。将来你这店做得好了,想扩大店面这钱算我投资的,我 们弄他个北方饺子股份有限公司。” 心丽知道他在说笑,他的财产现在被冻结调查,也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还给他。 心丽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其实是丁浩成故意为之,如果直接拿钱给心丽,她 一定不会要。单身女人,多些钱在身边防身总是好的。 前两天朱婷婷来过,心丽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丁浩成,想想还是说了。“那天 朱婷婷来过,也没有说什么,就是问你近来好不好,我说不知道,她坐了儿会就 走了。” 丁浩成“哦”了声没有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