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梦里花(10) 一边说着,她一边站起来踮着脚走到屏风后,偷偷看了一眼里面的情景。不 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怔了一怔,停止了说话。 颐景园的深夜,黑如泼墨。外面雷声隆隆,闪电如一道道银蛇狂舞,撕裂夜 幕,在天地之间狰狞乱舞。室内却是一片寂静,一枝鲜艳的红玫瑰插在窗前的瓶 中,室内药香馥郁,红烛在银烛台上静静燃烧,绣金的罗帐从高高的宫殿顶上垂 落下来,罩着里面的异国公主。 他静静坐在纱帐外面,看着陷在锦绣堆中沉睡的苍白少女。 “哥哥……”又一道霹雳炸响,帐中的人低低地呓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可 怕的景象,显得惊慌而急促,手足微微挣扎,满头密密的虚汗,“哥哥,哥哥!” 苍白的手探出锦被,在空中一气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我在这里。”他 终于忍不住,从纱帐外探手进去握住了她滚烫的手, 用希伯来语低声安慰,“不要怕,阿黛尔。”“嗯……”她喃喃应了一句, 忽然睁开了眼睛。没有料到多日昏睡的人会骤然醒来,他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便 要抽手退 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死死地拉住了。她额头的热度已经有所减退,然而神 志却还不是很清楚,昏昏沉沉地看着他,干枯的口唇翕合着,只是吃力地吐出了 一个字:“水……” 他松了口气,腾出左手拿了桌上的茶盏,递到了她唇边——这样伺候别人的 事,身份地位如他,已经是多年未曾做过。她靠在软枕上,半开半合着眼睛,就 着他的手喝水,然后猫一样地舔了舔嘴唇,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右手却还抓 着他的袖子不放。 “哥哥,”她昏昏沉沉地喃喃着,将滚烫的额头贴上他的手背,“眼睛 疼。”“没事的。”他拿起手巾,替她擦去唇角的水渍。“我好难受……” 小公主在高烧中呓语,“你、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啊……”他叹息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嬷嬷死了……羿也走了……这里 有很多鬼。那个贵妃……那个贵 妃……咳咳!”她喃喃低语,咳得双颊腾起一片嫣红,“我很害怕她啊…… 哥哥,她、她好像我们的母亲呢……那些文身、那些文身……会动啊!蛇,蛇!” “不要怕,”他轻轻拢起她汗湿的额发,“我在这里。” “嗯。”她将滚热的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似是感觉到了某种安慰,在他的 臂弯里重新安然昏睡,宛如一只睡去的猫儿,呼吸均匀而细微,鼻息拂在他的手 背,有些微微的痒。他不敢抽出手,有些出神地看着她睡去的脸。 外面更漏将近,转眼已经是三更时分。 他听得止水在檐上微微咳嗽,想起对方重伤在身,还不得不连夜保护自己外 出,不由心下内疚。然而想要起身回颐风园,却又有某种不舍——这种当断不断 的情形,对他来说已经暌违多年。 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狠狠心,轻轻将她睡梦里紧握自己袖子的手掰开,放回 了被褥内。然而却在温热的丝绸被子内触碰到了什么,冰凉温润。散乱的被角里, 露出一缕明黄色的流苏,依稀熟稔。——这是?他一惊,下意识地将其抽出—— 果然是那支遗落在颐音园里的紫玉箫。那日骤然遇袭,猝不及防之下他脱身而退, 却在与羿的交手中将这件东西遗落,回头遍寻不见。原来,竟是被她捡了去么? 他又惊又喜,将失而复得的玉箫握在手里轻轻摩挲,注视着锦绣堆里那一张苍白 沉睡的少女容颜,微微失神。 那一瞬,他的眼神遥远,不知道面前安静睡去的是哪一个人。失而复得的物, 失而复得的人——时空仿佛瞬间交错。这,是否暗示着某种冥冥中的机缘? 然而,就在失神的一个刹那,帐中的少女动了一下,似是在长久的高热 127 梦里花Wind Rose 煎熬下清醒了过来,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谁……” 似有一阵清风拂过,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纱帐在昏黄的灯下微微摇 晃,寂静的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半开着,外面有急促的雨声敲击着花园的枝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