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父亲的战争(32) 覃天恕低语道我懂,伯父。田父摇头说你并不一定真正理解我的话。我从前 清活到现在,经历的正是这个国家无数的变乱,我们不断地创造又失去,建设又 粉碎,我最后懂得,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一切都是变幻无常的,只有生命家人和 朋友是自己的,因此也是最值得珍惜的。我可以想象你和你家一定遇到了什么困 境,在这个时代,它,就是正常的事情,需要我们冷静地去对待和处理。你不想 说的我也不会勉强,我只想告诉你,田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视你一如己出。无 论有什么困难,我都会给你帮助。本来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我应该阻止田樱 跟你回去,但看到她的坚决,也想到或许因为她的存在,凡事你可能会更加冷静, 因此我同意了你们明天就走,记住,我的产业还等待你们回来主持,哎,我也老 了,你们该学会如何应对生活了。 2 鄂西道上,大成和关勇波一行十来人背着行装疾行在山路上。就在他们身后 几十里地,覃天恕田樱和仆人也在匆匆赶路。就这么错过的一段路,竟然最终错 过的便是他们的一生。我在五十年后再来遥看他们这一段行程之时,不能不为命 运这个神秘的话题再三喟叹。 覃天恕一行三人来到三岔路口,田樱在马上已经走得疲惫不堪,覃天恕要她 下来歇歇。田樱感叹真没想到,他和勇波出山的路竟然是这么艰难。覃天恕说他 们世世代代就是这么走的。田樱问这座山的那边是啥啊?覃天恕苦笑山那边,还 是山。 也是在这个岔路口,大成率大部分人员去行署,关勇波和另外两人将继续前 行到梨川县,他们也要在此分手。握手话别之后,关勇波及伙伴匆匆赶到了关坡, 撞见了街头上的哥来客栈。他们看天色已晚,商量进门投宿。客栈老板谭幺婆满 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关勇波问还有客房吗?谭幺婆是那种风情万种的少妇,见多识广,看见几个 体面的客官,急忙感叹这年头过路客商也少了,贵客来了,她的房让出来也是可 以的嘛。看见谭幺婆打情卖俏目光灼灼的样子,关勇波有点不自然地说我们今天 就住这儿吧。 夜里,关勇波三人在油灯下用餐,谭幺婆不时上来送菜。他初次还乡,不免 激动,热情问候老板怎么称呼啊?谭幺婆巧笑答道妇道人家,没名没姓的,夫家 姓谭,辈分高,这儿人就唤做谭幺婆。关勇波想要拉拉家常了解民情,问道这儿 解放了,日子过得怎样啊? 谭幺婆说是解放了,平头百姓倒也没什么两样。只听说县长换人了,地方上 还是保甲长在传话。再说,一会儿过大军,一会儿过国军,我这小店迎来送往的, 还真不知道到底现在谁说了算。他疑惑这儿还没开始土改吗?谭幺婆说土改是不 是要分财主的田土啊?倒是最近听说的多,大家都在看这回怎么处理覃老爷了。 关勇波心里一惊,覃老爷?哪个覃老爷?谭幺婆说就是旧司堡那个覃土司嘛。 听说被工作队抓了,要枪毙。覃家的势力大,族人多,正在对抗呢。他问是哪儿 来的工作队抓的?老百姓怎么看这件事?谭幺婆说听说是文沙场来的工作队。老 百姓多数觉得分田就分田,再杀人是不是有点做过头了。这也是听过路上下的人 瞎议论,没个谱。 同伴酒后先睡了,关勇波坐在庭院里陷入了痛苦的沉思。还没有报到他就陷 入了两难之中,不免非常矛盾。覃天恕父亲的被捕,他是无法坐视不顾的,因为 他深知覃父所面临的命运。另一方面,他也深知覃家在本地的势力,工作队任何 轻举妄动都将面临巨大的危险。他如果不及时插手妥善处理,恐怕就会风云突变, 引发一场政治危机。但是,他要怎样做才能不被组织误会呢? 一夜深思,他拿定主意,决定要同伴先去县城报到,他还是要赶到旧司堡去, 争取能够搭救覃天恕的父亲,同时也化解一场可能的社会危机。他早起匆匆赶路, 远远看见许多青壮汉子也在往同一方向赶,心中起疑,追上搭话问谁家办会酒吗? 这么热闹。一汉子说只怕是办丧酒喔。覃老爷被工作队抓了,听说今天开批斗会, 可能要枪毙,大家都想去看看。毕竟同宗同族嘛,总不能袖手旁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