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第十四章·倚马可千言(1) 第十四章·倚马可千言 上兵伐谋。同时,也是伐人心。 桓远片刻工夫便作出两首诗来,楚玉拿过来看看,觉得大概还不错,但并没 什么把握,只有拿给一旁的仆僮,让其交给柳述。柳述念出诗句,众人一阵交口 称赞,楚玉这才相信这诗是真不错的了。 第二支曲子响起时,酒觞顺水再流,楚玉又一次在心中念咒。可是最后琴声 停下时,那酒觞正好来到了她面前。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楚玉下意识地看了那弹琴的蓝衫青年一眼,几乎想脱口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那青年始终只凝视着古琴,俊美的容颜上封着不能亲近的寒霜,让人猜不透他 的真正想法。 默默地再看蓝衫青年一眼,楚玉举杯朝柳述笑笑,仰头一饮而尽,而纸笔桌 案,又一次被抬到了桓远面前。 楚玉笑笑,拍一下桓远的肩膀,“看你的了。”现在,她只能冀望于容止所 说的没有夸大,桓远确实有倚马千言的诗才。 与此同时,她心中正疑惑着,两次琴曲停下,酒觞都停在她的面前,究竟是 巧合还是刻意?倘若是后者,那蓝衫青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山巅、流泉,听琴,酌酒,吟诗,这本来是极为风雅的事,可是对于一旁的 越捷飞,却宛如遭受酷刑。听着幽幽的琴声,再听着华美的诗篇,他默默地从内 衬的里衣里撕了两条布,卷成小团塞入耳中。 两首诗又好像流水线作业一样现场生产出来,楚玉把写有诗文的纸交给柳述 时,后者看着桓远的眼神,已经有点儿像看怪物的样子看着前者了。 第三支琴曲响起,酒觞再度漂流,楚玉这回没有在心里念咒,只扭头定定地 看着蓝衫青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她倒是要看看,这回还会不会再一次“巧合”。 容止徐徐地走出东上阁,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此时墨香正好从西上阁里走 出来,瞧见他的笑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 容止对他微微点头,散漫地笑道:“陪我下一局棋。”容止除了看书之外, 爱好便是下棋,偶尔拉府上其他男宠去相陪,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两人来到沐雪园中,只见绿竹阴影里的青石台上摆放着一张棋盘,纵横交错 的格路间,黑白二子疏密不等地散落其上。 这是一个残局。 墨香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容止下棋,很自觉地便上前坐在一侧,从棋盒之中拈 起白子,落子,口中却轻声问道:“公子去了东上阁?” 容止随即落黑子,淡然笑道:“去证实一件事,你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 听他这么说,墨香也是一笑,“是我多事了,公子素来先谋而后动,不会有 什么危险。”再落一子,他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公子,我听说今天公主带着 桓远出去了。” 容止道:“不错,是我劝公主这么做的。” “为什么?”墨香忍不住蹙起眉头,“我始终不明白,公子为何对桓远如此 看重,他也不过就是个文采好些的书生罢了,能成什么大事?” 容止正拈起一粒黑子,听他这么问,抬起头来,慢慢地道:“你知不知道, 桓远是什么人?” 墨香老老实实说:“我听说过一些,桓远似乎是反贼桓家的后人。” “反贼?”容止偏头想想,笑道,“也对,对于刘氏的王朝来说,桓家确实 是反贼吧。但是若说反贼,南朝高祖刘裕也是。这乱世之中,忠诚便如竹纸一般 易摧,姬发灭商而建周,刘邦反秦而成汉,司马篡魏而立晋,几乎每一代成就帝 王之业的人,都要推翻前一代的王朝,又有谁不是反贼呢?” “成者为王败者寇,倘若当初败的人是刘裕,那么今天便轮到桓家的人统治 天下,刘家的人被赶尽杀绝了。”他语调虽然从容温和,可是言语之间对于开国 皇帝却毫无敬意,甚至满不在乎地直呼南朝开国帝王的名字。 墨香对此似是见怪不怪,他甚至不露半分惊讶的神情,只静静地听容止说下 去。 容止微微一笑,落子,“我今日之所以如此多言,是希望你不要把眼光局限 在一家一姓之中,以天下之目看天下之事,会看得分外清楚。”他目光一转,温 和地勉励墨香。 “昔年操纵东晋权柄的顶级士族之中,只有桓家与谢家是白手起家的。可谢 家的崛起经历了好几代人的持续努力,桓家却仅凭一人。那便是桓远的先祖桓温, 以一人之力,在短短的十数年内,振兴出一个顶级士族。桓温是绝世豪杰,只因 为病,死得太早,没能成就功业,而他的儿子桓玄却是个志向与才能不匹配的草 包,白白做了刘裕建功立业的踏脚石。 “桓家的传奇本应就此结束,可是我看到桓远时,就知道,他身上有着桓家 最后的希望。我并不是因为桓家而看重桓远,反是因桓远而注意到桓家。”容止 沉默片刻后,继续道,“我打听到,公主之所以知道桓远的存在,是桓家的其他 人设法传递来的消息。那时还是公主的父亲为帝,准备对桓家最后下杀手,赶尽 杀绝斩除最后一脉。但桓远被公主瞧见,此后桓远进入公主府,才得以保得一命。” 除桓以之外,桓家的人死得一个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