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一人之西湖(3) 她倒真的有一个法文名字是Veronica,去巴黎待过两年,没有什么伟大的目 的,有一搭没一搭上工商管理学位课程之余,大半时间闲逛,学怎样调咖啡和养 花,结果很有幽默感——法国美食整出了她的胃病,落花流水就回来了。她所学 到的法文,偶尔可以拿来在会所里听听边上老外讲八卦和发牢骚,更偶尔是帮沈 庆平玩点小恶作剧。倘若在某个场合他被一个爱说洋泾浜英文的二百五缠上,致 寒就过去,说一串流利漂亮、唯独绝大多数人听之茫然的言语出来,而后沈庆平 就彬彬有礼地说:“失陪一下,我有点急事,去去就来。”金蝉脱壳。 那串话的意思是:你的裤子拉链开了,你不准备过来一下让我帮你拉上吗? 但在乔樵面前,这叫什么?需要装那么矜持的样子出来吗?不知道电梯门一 关他怎么嗤笑,“Veronica?老女人还挺来劲。” 越想越不舒服,致寒发狠地把手里卸妆液扔到水池里,抹一把脸去给沈庆平 打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下午四点四十七分,他应当是在开例会,但响了一声, 他还是接起来,第一句话是:“没事吧?” 这是他的体贴处,但凡致寒在外地,在明知他忙的时候会打电话回来,无论 如何他都会接,再不得已,也会把电话转到贴身秘书那里,怕的是致寒有急事。 致寒想想,真的是没事,那点子小情绪,就是放大一百倍,庆平也不是倾诉 的对象,忙说:“没事。”顺口撒个娇,“我想你了。” 那边哦哦哦,应道:“我一会儿打给你。” 和沈庆平纠缠的头几年,谈恋爱和打仗一样,热血堆积在头顶,搏兔以搏狮 之力,动辄爆发全身能量,哭哭笑笑,生生死死,投入到物我两忘。 那时候两个人闹了别扭,永远是沈庆平来抚慰她,任什么工作,紧要关头, 手下人在外面把办公室敲得山响,秘书小姐转接电话一再占线、占线。他总要先 把一切跟致寒解释清楚。绝不说一会儿打给你,因为怕一会儿之后永远没机会了。 其实有什么好解释,这头的沉默不语,不过是等那头多说几个爱字。 一个人独自出来旅行,最大的好处是尽享自由;最大的坏处,是实在太自由, 面对大片时间,幽静空间,不知如何填补。 走到窗前拉开帘子,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写什么文章,古人八个字已经是 一整幅莫奈。黄昏时天色静谧,再吵闹的声音都显得恍惚。浮生半日,值得享受。 致寒呆呆地就这么站着,头脑里倒也空空的,不需思绪。站了半个时辰,电 话响起,庆平开完会了,正走下停车场,说要出去应酬,忽然问她:“你和一个 姓顾的人很熟吗?” “姓顾的?顾什么?问这个干吗?” 沈庆平说:“没什么,前两天一个饭局上认识一个姓顾的,说和你很熟,我 想你大概没给我介绍过。” 这句话说得十分蹊跷,致寒神经一紧,沉默半刻,轻描淡写说:“姓顾的多 了,我怎么都认识。哎,你去哪里吃饭?和谁?” 女人再豁达利落,有时候都不妨查查岗,男人倒不是真的希望时刻向你报备, 但正常情况之下,他还是把这个作为爱情的证明。 庆平早就习惯了这一套路,即刻就回:“几个供应商来了去见一下,你吃饭 没有?” 两个人随便说了几句话,突然就断了,停车场信号不好,致寒向来知道。她 将电话拿在手里,良久不见庆平再打来,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扑扑扑跳得很急。急 到连有人敲门,都误以为是心跳,许久才反应过来,像得救了一样,慌忙去开门。